柳姨娘睜開眼睛,見是顧夕謹,嘴角慢慢的勾了起來:“你來了?”
“娘,女兒不孝。”顧夕謹握着柳姨娘的手,挨着牀沿就跪了下來。
“傻孩子。”柳姨娘伸手撫着顧夕謹的頭頂,“快起來,別跪着,地上涼,當心傷了身子。”
這一刻的柳姨娘,再一次恢復前面那個懦弱,卻心軟的孃親,上次的強勢,似乎只是一場夢而已。
顧夕謹點了點頭,起身,挨着柳姨娘在牀沿上坐了,卻見柳姨娘臉色一沉,朝着在屋內伺候的人道:“你們全都出去,我要和八姑奶奶說一些女人們的事情。”
“姨娘身子不好,奴婢……”爲首的小丫頭有些不甘心的開口。
“你出去吧,姨娘這裡有我伺候。”顧夕謹強勢開口,丫鬟愣了一下,還想說幾句,卻被顧夕謹黑着臉唬住了,“莫非我已經支使不動你們丫頭了?”
“不,不是,奴婢,奴婢……”這麼大一頂帽子扣下來,這丫頭怎麼敢答應?!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你出去吧,我不會有事的。”柳姨娘開口,“八姑奶奶身份貴重,不必和他們計較。”
雖然不情不願,但是兩個主子都開口,她若是還不肯出去,那就是自找沒趣了!
看着丫頭出去了,顧夕謹這才盯着柳姨娘,開口說道:“娘,女兒已經去找了老和尚,跟老和尚說了,我要和離。”
“你已經下決心了?”柳姨娘有些不放心的看着自己的女兒,現在應該是眉心舒展的時候,但爲什麼她卻從女兒眼中看見了一抹擔憂,這模樣,怎麼能讓她放心。
顧夕謹點點頭:“女兒已經想清楚了,等女兒和離了,想把娘接出去,我們孃兒兩個好生過日子,這侯府,只不過是一座繁華一些的牢房罷了。”
柳姨娘一臉的欣慰看着顧夕謹,嘴上卻道:“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只要你能安穩離開大胤,我便是死了,也是心安了。”
顧夕謹實在是想不明白,柳姨娘爲什麼非要她離開大胤,回到大乾去?
“娘,我……”顧夕謹嘗試着開口。
“夕謹!”不等顧夕謹把話說完,柳姨娘已經很用力的截斷了顧夕謹的話,“你難道不想離開安明軒?”
顧夕謹苦笑道:“我自然是要離開安南侯府的,在那種吃人的地方,我若是還不離開,誰知道什麼時候死於非命呢!”
柳姨娘緊緊的拽着顧夕謹:“爲了你自己的性命着想,也要回到大乾去!你父親正在等着你。”
顧夕謹原本就是舊瓶裝新酒,殼子裡面的靈魂早就換成了別人,所以,對父親這兩個字根本就是無感。
其實她和離之後,根本就沒有打算去大乾,她和高逢春合作在醫館,鑑於高逢春的高超醫術,醫館可以稱得上日進斗金,現在的她,養活自己根本就是不成問題!這也是她一直沒有鬆口去大乾的原因。
柳姨娘見顧夕謹並沒有立刻答應,頓時着急起來:“夕謹,你一定要去大乾,找你父親,你知道不知道?”
顧夕謹看着突然之間激動起來的柳姨娘,心中不由得一動:“娘,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麼?但是卻瞞着女兒?”
不是顧夕謹多疑,實在是柳姨娘的反應太過奇怪,由不得顧夕謹不奇怪。
“沒,沒有,我怎麼會有事情瞞着你呢!”柳姨娘的眼神頓時有些躲閃起來,“我,我只是擔心,擔心你和離之後,孤身一人,無處可去。武安侯府根本就不可能收留你,只有你父親,只有你父親,幾次三番的,讓人過來請你過去。”
“哦……”顧夕謹沒有反駁,也沒有回答,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剛要轉移話題,卻聽見柳姨娘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
“夕謹,你根本就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心裡去,是不是?”柳姨娘蠟黃的臉,突然激動起來,“不論我怎麼說,你都不肯去找你父親是不是?你是不是要我死在你眼前,你才肯答應?”
顧夕謹微微的皺了皺眉,看着消瘦的只剩下排骨的柳姨娘,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還請娘原諒女兒的任性,若是娘不把事情的緣故說出來,女兒是不會冒這個風險的。”
“你,你,你這個不孝女!”柳姨娘猛地推開了顧夕謹,用力的坐起來,瞪圓了眼睛,看着顧夕謹,“你,你要怎麼樣,才肯回去見你父親?”
“讓會大乾去,其實也不難,只有娘你把緣故告訴我,我只要一拿到和離書,立刻就跟着殿下去大乾。”顧夕謹盯着柳姨娘道,“想來孃親應該已經知道,殿下回來了。”
“你,你怎麼知道殿下回來了?”柳姨娘頓時有緊張起來,“殿下他……”
“我昨天去皇覺寺,在皇覺寺的偏殿裡,看見了一個身影,像極了殿下,想着應該是殿下回來了。”顧夕謹淡淡的說着,“倒不是因着我知道了一些。”
柳姨娘一聽,緊繃的心神頓時放鬆了不少:“你放心,只要有殿下在,就沒有殿下襬不平的,你好生等着就是,不要胡思亂想,等事情結束了,你就跟着殿下去他的府裡,他一定會對你好的。”
“娘這是什麼意思?殿下和我是表兄妹,我一個女子,怎麼可以去住在殿下的府裡?被人見了,我哪裡還有名節可言?”顧夕謹盯着柳姨娘,臉上都是不敢置信。
柳姨娘看着這樣的顧夕謹,臉上頓時黯然起來:“夕謹,不是娘不肯告訴你,只是因爲……”猛地柳姨娘有停住不說了,把顧夕謹的心底撓摸的就如去千萬只螞蟻在咬一般。
“娘,你就告訴女兒吧,若是女兒真的去了大乾,豈不是被大乾的人欺負了,女兒還要替他數錢!”
柳姨娘深深的,再深深的看着顧夕謹,猛地一點頭:“好,我就告訴你其中的緣由。”
顧夕謹一聽柳姨娘肯說其中的緣由,心中猛地一喜,伸手拉着柳姨娘:“娘,你緩緩說,女兒聽着。”
柳姨娘看了顧夕謹一眼,輕嘆了一口氣:“我這輩子就你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是真心爲了你好的,再說了,我這個破敗的身子,也不知道還能拖多少時間,終究是要爲你打算好了,我才能閉上這雙眼睛的。”
或許是柳姨娘說得太過傷感,她的話還沒有落下,顧夕謹的眼睛已經蒙上了一層水霧,那淚水忍不住的就順着眼角流了下來:“娘,你切不可這麼說,女兒若是到大乾去,定然要帶了孃親一起去的,否則女兒怎麼也不會離開孃親的。”
這幾句話並不是顧夕謹敷衍之詞,而是她真的是這麼想的。
不知怎麼的,她心中一直下意識的覺得,不必到她跟着獨孤傲天離開大胤,只要她和安明軒和離,她的身世就會大白與天下。
只要她的身世被揭露出來,顧衍生頭上那頂帽子,自然就綠得發亮,而作爲這頂綠帽子的始作俑者柳姨娘,便是柳姨娘想要活下去,顧衍生也會想盡一切手段,讓柳姨娘無聲無息的告別這個世界……
這卻是她所不能接受的,所以,她打算用自己來做籌碼,換取柳姨娘繼續活下去的籌碼!
“不!”柳姨娘反手緊緊的攥住了顧夕謹,“不值得!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只要你過得好,我,我便是在地下也是開心的。”說完這幾句話,柳姨娘已經顯得有些虛弱了,胸膛不住的起伏着。
“娘,你歇歇,慢慢說。”顧夕謹輕輕的替柳姨娘揉搓着胸口,安慰道。
“我今日難得下了決心,有些事過了今日,明日我不一定還會有勇氣說。”柳姨娘緩緩搖了搖頭。
顧夕謹見柳姨娘這麼說,便沒有在堅持,靜靜的聽柳姨娘說話。
柳姨娘的聲音平緩,很認真的敘說着。
她講的很瑣碎,從她認識那個男人說起,一直到她成爲他的妾室,這當中有悲傷,卻也有歡樂。
顧夕謹的心情隨着柳姨娘的講述,不斷的起伏着。
她原以爲柳姨娘和她的那個便宜父親,不過是一個主人和一個丫頭的故事,卻不料這兩人竟然是一則英雄救美的故事,然後美人無以爲報,就以身相許的老套卻又十分狗血的故事。
說它老套,因爲這種故事自古以來多不勝數,說它狗血,卻因爲在這兩人兩情相悅之前,男主人公家裡不但已經有了妻室,而且有了妾室!
一般童話故事中,灰姑娘嫁給王子之後,這個故事就結束了,但是現實生活中,灰姑娘嫁給王子之後,正是她悲慘生活的開始。
爲什麼說,老祖宗爲什麼強調婚姻首先要門當戶對,果然是非常有道理的!兩個地位相當的家庭,它的文化背景,家庭背景,交友圈子等等各方面相差無幾,這些都是維持感情持續的必要條件!
作爲灰姑娘的柳姨娘,進了侯府之後,別的不說,光是在一大堆女人,特別是一大羣特別有心機的女人當中,以她的成長背景,那簡直就如小白兔進了狼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