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想到這個,這心就絲絲縷縷的痛,就如同用蠶絲撕扯着他的心竅一般,那痛不徹底,卻纏綿着,讓人的心,不得舒暢。
接下來,顧夕謹沒有說話。
納蘭榮臻也沒有說話。
房間裡,一片靜寂。
靜!
便是偶然有針落下,也能聽得清楚明白。
納蘭榮臻擰着眉心看着顧夕謹,他不知道顧夕謹爲什麼非要這麼倔強,在他明顯已經服軟的情形下,還是擺出了這麼一副一點兒通融餘地都沒有的模樣……
他知道她心中有氣,可是最開始的,他是真的不知道,及至等後來知道了……
納蘭榮臻注視着顧夕謹,突然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這一口氣中包含着一絲兒悔,一絲兒恨,一絲兒心酸,一絲兒頹然,還有一絲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希望顧夕謹能理解他心中的無奈。
畢竟她是他唯一的骨血,他怎麼可能會不愛她,不心疼她,現在的這一切只是……
只可惜顧夕謹只是一個普通人,她不可能知道納蘭榮臻心中所想,不過即便是她知道了,她也應該不會放在心上,畢竟她顧夕謹,並不是原來的那個顧夕謹!
所以,此刻,顧夕謹在納蘭榮臻注視下出神,她心中想的是這個納蘭榮臻今日是吃錯了什麼藥,竟然到她這裡來說這些有的沒的?若是他真心的喜歡顧夕謹,怎麼還可能爲了他自己能活下去,卻要陷顧夕謹於死地?!
雖然高逢春告訴她,這個麻沸散已經研究的差不多了,但是她對這個社會的醫療條件卻沒有絲毫的信心!
因爲取心頭血這件事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紀也應該算是一個大手術,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的會平安無事……
因此,這個納蘭榮臻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顧夕謹生出親近之心。
只可惜,顧夕謹不明白納蘭榮臻所想,而納蘭榮臻也不明白顧夕謹心中所想,所以,這屋子裡的氣氛越來越尷尬,越來越靜寂……
“誒……”良久,納蘭榮臻再一次長長的嘆氣,打破了這屋子裡的靜寂和尷尬,“你好生養着,解毒的事情不急。”
顧夕謹猛地擡眼,對上納蘭榮臻的眼睛,眼中滿是嘲諷:“侯爺只管放心,雖然我此刻身上受傷,若是侯爺等不及,我也不怕傷上加傷的。”
納蘭榮臻的臉色一暗,手按了一下輪椅,身子已經朝着門口轉去,走了兩步,又停住了,扭頭看着顧夕謹,一臉慎重的開口:“你放心。”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你放心?!
顧夕謹輕輕的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突然嘴角一勾笑了。
她有什麼不放心?!現在的她,在這個世上,除了知竹和知畫兩個丫頭之外,可以稱得上是無牽無掛!
那些人一直爲難她,只不過她是納蘭榮臻的藥引子而已,只要她完成了藥引子的使命,若是她一命歸陰,不能再做納蘭榮臻的藥引子,那些人才不會有心情去爲難兩個丫頭!
因此,顧夕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納蘭榮臻臨行之前,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需要再想。
既然來之則安之!這個道理,顧夕謹是很懂的!
所以,顧夕謹在清醒過去,再一次睡了過去。
第二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了。
她睜開眼睛,再一次看見紅衣坐在牀邊,低着頭做針線,那一針接着一針,極其專注而認真,彷彿這天地間除了她手中的這隻繡棚,再沒有值得她關注的事情。
顧夕謹看着專注的紅衣,眼前不由自主的浮起了知竹坐在她牀邊繡帕子的情景,也不知道留守在宅子裡的知竹此刻怎麼樣?
“誒……”顧夕謹突然嘆了一口氣,扭開了頭,若是她知道這只是一個陷阱,她一定帶着知竹一起出來……
想到這裡,顧夕謹突然恨極了自己的自以爲是。
“姑娘醒了?”紅衣看見聽見了顧夕謹的聲音,連忙擡起頭來,看見顧夕謹正睜着眼睛看着她,臉上閃過一抹驚喜,是真的驚喜,而不是故意做作。
顧夕謹也看見了紅衣臉上的這一抹驚喜,心中有些奇怪,她醒了,她驚喜做什麼?哦,是了,紅衣是納蘭榮臻的人,而她是納蘭榮臻的藥引子,她醒了,紅衣自然應該高興纔是……
顧夕謹看向紅衣的臉色,頓時露出的譏嘲。
其實這時候的顧夕謹的思維已經走入了牛角尖,一切所思所想,都把納蘭榮臻惡魔化了!所以再也看不見納蘭榮臻對她的善意!
紅衣卻根本沒有看見顧夕謹嘴角的譏嘲,見顧夕謹醒了,連忙放下繡棚站了起來,走過來伸手探了探顧夕謹的額角,笑道:“剛纔大夫來看了,說姑娘醒來沒有發燒,這就算是沒事了,接下來,只要將養幾日,就可以復原了。”
“是呀,我沒事,你家侯爺應該是最開心得了。”顧夕謹的聲音中帶着一根刺,正話反說。
可是這紅衣瞧上去,卻像是一根筋一般,根本就聽不出顧夕謹言語中的刺,反而笑了起來:“是呀,姑娘可算是說對了,剛纔侯爺還遣了人過來瞧,說是如果姑娘醒了,就遣人去告訴你!”紅衣一邊拿衣服給顧夕謹披上,一邊攙扶着顧夕謹微微起身,斜倚在靠枕上,“姑娘,可是餓了?”
紅衣不提倒也罷了,紅衣這麼一提,顧夕謹倒是真的覺得自己餓了,於是朝着紅衣點點頭。
“姑娘想吃什麼?奴婢這就遣廚房替姑娘去做了來。”紅衣說着,轉身去拿了漱口水來,遞給顧夕謹。
顧夕謹接過漱口,然後又接過紅衣遞過來的手巾,淨面,挽發,替自己收拾乾淨了,卻還沒有想出來,她要吃一些什麼,於是開口問道:“廚房裡有些什麼?”
紅衣低頭想了想,解釋道:“廚房裡應該只有一些白粥了,因爲不知道姑娘喜歡吃什麼,所以廚房的火還沒有熄,姑娘說了,現做也是很快的。等姑娘的喜好知道了,廚房就會幫姑娘備着喜歡吃的,以備姑娘隨時需要。”
顧夕謹聽了紅衣的話,原應該爲納蘭榮臻的體貼周到感動的,可是她卻怎麼也感動不起來,蹇着眉心道:“也不過麻煩了,那就來一碗白粥,上面滴幾滴香油,撒一些蔥花也就是了。”
“好。奴婢這就去傳。”紅衣替顧夕謹仔細蓋了被子,又仔細的替顧夕謹掖好了被角,這才轉身出去。
顧夕謹目送紅衣出去,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只是把目光移到了旁邊桌子上的黑色罈子上:“娘,你當初一個勁兒的逼迫我來大乾找這個男人,那時候,你可知道這個男人找我是爲了什麼?”
顧夕謹盯着黑色罈子問,黑色罈子自然不會回答她。
顧夕謹等了一會兒,便自顧自的繼續道:“若是你當初知道這個男人找我是爲了我心頭血,你還會這麼逼迫着我來大乾嗎?”
顧夕謹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只覺得一股霧氣從眼角慢慢的升了起來。
顧夕謹用霧水迷濛的眼睛盯着黑色罈子,輕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在你的心中,到底是那個男人重要,還是顧夕謹重要?”
顧夕謹的問題,自然得不到回答。
顧夕謹想着剛纔的問題,突然覺得顧夕謹這個人物真是悲催到了極點!她上輩子看過的所有家鬥,宅鬥,包括宮鬥文,那些無良作者筆下的人物,沒有一個比她更悲催的!
而她竟然穿越到了一個這麼悲催的人物身上,真的是烏雲罩頂!
這一路走來,她也想過掙扎,想過抗爭,但怎奈是形勢比人強,一步一步的,她最後還是沿着原本人物悲劇設定走下去,直到現在,似乎已經走到了末路……
顧夕謹的嘴角不自覺的,滿滿的全都是苦笑。
紅衣端着白粥進來,驚醒了顧夕謹的胡思亂想:“姑娘,粥來了,姑娘是現在就用,還是等一會兒再用?”
“現在就用吧,不知怎麼的,竟然覺得餓得慌。”顧夕謹朝着紅衣擠出一抹笑容,伸手接過了紅衣遞過來的白粥。
紅衣拿了炕桌,放在牀上:“姑娘,有些燙。”
顧夕謹點了點頭,把粥放在了炕桌上,一點點的吹着吃。
紅衣笑着站在一邊看着顧夕謹吃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笑道:“姑娘,知畫姑娘剛纔醒了,她喊着要找姑娘,最後還是侯爺出馬,才讓知畫姑娘安靜下來。”
“嗯。”顧夕謹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知道了,可是心中卻已經下定決心,待會兒等吃完粥,她就過去看知畫去。
可能是她有些時候沒有吃東西了,餓得慌,總之她竟然覺得這次的白粥要比以往香許多,她竟然把滿滿的一碗白粥一口不剩的全都吃了下去。
紅衣見顧夕謹吃得香,嘴角的笑容便燦爛起來:“姑娘,可是夠了?奴婢再替姑娘去端一碗來?”
顧夕謹搖了搖頭,把碗遞給紅衣,紅衣接過了碗,收拾炕桌。
顧夕謹看着忙碌的紅衣,問道:“知畫住在哪裡?”
紅衣笑着回道,“姑娘住了正屋,知畫姑娘就住在西邊的廂房裡,而那個先生住在了前面的院子裡的東廂房。那個院子可是侯爺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