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夜子軒眸光一動,不着痕跡的看了眼門外的方向,低聲的問着楊博翔。
“該怎麼辦怎麼辦,墨顏的脾氣你也知道,她和我動過手,卻還是沒能殺了我。她不殺我的原因無非就是因爲你,這些年都過去了,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也都做了,我拿她沒辦法了。只是我答應過她,會娶她,這一點我不會忘記。”楊博翔惆悵了一會兒,就又恢復了以往的模樣。“這次出來的任務艱鉅,我不希望因爲我們兩個的事情影響到大家。明天有什麼事的話還是讓我出去吧,雲悠若是磕着碰着了,這責任我可擔當不起。”
楊博翔的話說完,兩人沉默了片刻。夜子軒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說什麼,轉身走出了房間。
站在楊博翔的門口,夜子軒扭頭看了眼旁邊的木門,接着垂下眼簾回到自己的房裡,等着沈雲悠回來質問自己。
沈雲悠和旋漠過了幾個時辰纔回到了客棧,在見到夜子軒之後,沈雲悠並沒有如夜子軒所料詢問楊博翔和白墨顏的事情,而是表情有些不對勁的蹙了蹙眉,對他說道:“猜我今天看到誰了?”
夜子軒饒有興趣的挑了挑眉,能在這個陌生的國度見到她熟悉的人,還真的是件稀奇的事情。
“秋勝寒。”
沈雲悠說出的三個字,讓夜子軒表情一愣。“在哪?”
“縣衙。”正是因爲在縣衙那麼個奇怪的地方見到秋勝寒,所以沈雲悠纔會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我和旋漠都看到了,不會有錯。”
“他來這裡幹什麼……”夜子軒若有所思的低聲開口,猜想着秋勝寒此行的目的。
秋勝寒身爲琴師,之前四處遊蕩是經常的事情,所以就算他來到這裡,會認識朝廷的人應該也不會奇怪。但是現在不同了,他早就和駱小凡成了親,和之前相比要老實的多。就算在自家待不下去,應該也不會跑到這麼遠的地方纔是。難道,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看到駱小凡了嗎?”夜子軒想了想,追問到。
“沒有,所以纔會覺得奇怪。”沈雲悠搖了搖頭,坐到了夜子軒的身邊。
駱小凡在沒和秋勝寒成親之前,就一直和秋勝寒形影不離的。而當年駱家老爺子,也就是駱小凡的爹還曾因爲秋勝寒的事情而大發雷霆,最後給了駱小凡兩個選擇。一個是他們兩個成親,他從此不再過問。另一個就是他乾脆打死駱小凡,當沒有生過她這個不孝女。
據秋勝寒後來所說,那段時間就是沈雲悠和夜子軒在祈天國最難過的時候,也是他這輩子最難熬的日子。駱小凡說什麼也不肯留在家,要跟着秋勝寒闖蕩江湖。駱老爺氣的火冒三丈,當場就差點背過氣去。秋勝寒被這一家人逼得無處可走,最後選擇投降,被駱老爺抓住做了女婿,從此也就告別了一個人的瀟灑生活。
事情的突發情況讓夜子軒和沈雲悠兩人都有些想不明白,畢竟秋勝寒也不是什麼好對付的角色。夜子軒在沉思了一會兒後站了起來,對沈雲悠說道:“我出去一下,你在這等我。”
“我和你一起去。”沈雲悠見夜子軒要出門,也連忙站了起來,想要和他一起。可惜,卻被夜子軒給攔了下來。
“不必。”夜子軒揉了揉沈雲悠的長髮,微微一笑,然後聲音壓低了幾分,說道:“去陪陪墨顏吧。”
沈雲悠腳步一頓,最後點了點頭,答了一聲“好”。夜子軒一般情況下都不會擔心白墨顏,會說出這種話,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夜子軒出了房間沒走兩步,就被推門出來的楊博翔追上了。楊博翔是聽到了夜子軒下樓的腳步聲跟過來的,兩人低聲交流了幾句,就一併出了客棧,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沈雲悠在夜子軒走了之後,來到白墨顏的房門前。輕輕叩響門閂,在聽到裡面的聲音之後,沈雲悠推門走了進去。
沈雲悠看着白墨顏側着身子坐在窗臺上,吹着夜風的樣子,輕聲說道:“小心着涼。”
“他們兩個幹什麼去了?”白墨顏是目送着夜子軒和楊博翔兩人離開的,這麼晚了,這兩個人湊在一起行動,一定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
“去見個人而已,不用擔心。”沈雲悠沒把秋勝寒出現在這裡的事情告訴她,隨手把門關上,沈雲悠走到白墨顏身邊,摸了摸白墨顏微涼的額頭,伸手把她從窗臺上給拽了下來。
“墨顏。”沈雲悠一臉凝重的叫着白墨顏,頗爲擔心的說道:“你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我沒事。”白墨顏牽強的笑了笑,卻怎麼也掩蓋不住她眼底的失落。
“沒事?”沈雲悠冷冷一笑,一點都不相信白墨顏的謊言。“這裡就咱們兩個,你還是算了吧。”
沈雲悠一直以來都沒有如此認真直接的,和白墨顏說起她和楊博翔的事情。因爲沈雲悠覺得他們的那段經歷自己沒有參與,並不知情,所以也沒有權利說什麼。可眼看着這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楊博翔那個粗人也弄不出什麼花樣來,所以沈雲悠只能問白墨顏心裡的想法。
“墨顏,現在沒有外人,我就直接把話和你說了。”沈雲悠擔心的看着白墨顏漫不經心的神情,“你對楊博翔,究竟有沒有感情?若是沒有的話,乾脆就讓子軒把他派到別的地方去算了,你眼不見心不煩,我和子軒看着也都舒服。”
“感情?”白墨顏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笑了兩聲,然後和沈雲悠四目相對,不確定的問道:“我和楊博翔?”
“不然還會有誰?”沈雲悠心情有些低落,那天她逼着夜子軒告訴了自己一些白墨顏和楊博翔事情的真相,可知道了以後,她心裡並不好受。“墨顏,我知道你恨,你不光恨楊博翔,你更恨夜子軒。對吧?”
白墨顏聽了沈雲悠的話,好半天沒有再開口說什麼。最後,在沈雲悠忐忑不安的時候,她終於長長的嘆了口氣,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我恨。可是,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白墨顏靠在椅背坐了下來,看向沈雲悠。沈雲悠一直是個聰明的女人,白墨顏心裡清楚。而且她也知道,沈雲悠是個心狠的女人。對別人,也對她自己。
白墨顏沒有沈雲悠的那份聰明,也沒有她的那份心狠,所以,她只能這樣爲難着自己。
“我不像你,可以斷了自己一切的後路,只爲了子軒一個人。我害怕的東西有很多,放不下的,更多。”白墨顏的字裡行間充滿了對自己的嘲諷,“我甚至擔心,我會不會因爲幫那個已經死了那麼多年的人報仇,而丟了自己這條命。”
白墨顏說話的表情,讓沈雲悠有些心疼。因爲她想象不出來,如果換做是自己,夾在這兩個親手斷送了自己心愛人的人之間,會是什麼樣。但是沈雲悠知道,她一定不會有白墨顏的這份堅持和耐心。
“我是恨過子軒,可是我心裡更分得清,一個死人,和一個我的親人,哪個更重要。”白墨顏緩緩擡頭,碰上沈雲悠的視線。“他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不能沒有他。”
“那楊博翔呢?他對你而言又是什麼?”沈雲悠始終不相信,白墨顏對楊博翔是一點感情都沒有的。畢竟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這些年的相濡以沫,難道就真的沒有感覺嗎?
“楊博翔?”白墨顏認真的想了想,然後衝着沈雲悠微微一笑,說道:“是我耽誤了他。如果不是因爲我的話,他早就應該娶妻生子了。說起這個,我倒是該和他道歉纔是。”
白墨顏說着說着,便想起今天白天,她聽到的那一番,楊博翔和夜子軒之間的對話。
這些年,他一直是因爲當年的那個可笑的承諾而挺到現在的嗎?
“事情過去那麼久了,他就算欠我的,也還清了。他給過我機會殺他,是我自己沒殺死他而已,這事我誰也不怪,要怪,就怪我自己想的太多。”
是的,她曾經殺過他。楊博翔現在的胸口,還有着那時她留下的傷痕。是她的一時心軟,沒在那時候將他殺死。所以現在,就只能說她自作自受。
時間會讓很多事情發生改變,也包括可以讓一個人脫胎換骨。從認識楊博翔到現在,他們三個人都發生了改變。從曾經的年少輕狂,到現在的處事冷靜。大家都是經歷了那麼多,纔有的現在的模樣。
子軒爲了報仇沒日沒夜的習武,終有了今日的成就。自己爲了殺楊博翔,無時無刻不在對他心懷算計。可到了今日,也讓自己更加的難受。楊博翔爲了彌補他當年的錯誤,爲了幫子軒達成目的,也一直都在磨練着他自己。
大家都在改變,都不似那時的軟弱和魯莽。可是心,在改變的同時也都在慢慢地遠離彼此。到了現在,她甚至已經不知道,到底應該以什麼樣的表情和心態去和他說話。
曾經也並肩殺敵過,曾經也在生死邊緣一起掙扎過。可是再多的曾經,也改變不了他們的關係。到現在,他們依然像是陌生人一樣,或者說是,比較熟悉的陌生人。
每天見面,說話,執行任務,然後各自回到各自的世界。僅此而已。
她不能說她不恨他們,更不能說,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能毫不猶豫的就殺了他們。還是那句話,因爲她分的清楚,什麼是更重要的。
曾經的季塵,如今只能沉在她的心底,在那個別人看不見的角落,默默的陪着她。他的笑也好,他的溫柔細語也罷,已經漸漸模糊的,讓白墨顏有時會恍惚,那些曾經,是不是真的曾經存在過。那個曾讓她痛的撕心裂肺的人,是不是曾在她的生命裡出現過。
如果是,那麼,她爲何殺不了他的仇人。
如果不是,那麼,她這麼多年,又究竟到底是爲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