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開他有着這天底下最純淨的一雙眼睛,他的目光總是澄澈清亮,笑着的時候眼睛裡都有光,也只能是擁有着這樣單純善良目光的人,才能慢慢打得開三個孩子的心防。
傅問漁再不想稱呼那三個孩子是聖女,那聽着高貴無比的稱呼,於她們而言只是一場噩夢。
那三個孩子不願與傅問漁親近,卻漸漸對小開放下戒心,至少小開伸出手要替她們診脈的時候,她們不會尖叫着跑開,眼中的恐懼也一日少過一日,小開端過去的飯菜,她們也能慢慢吃完,雖然依舊帶着謹小慎微的可憐模樣。
“問漁姐姐,她們身上的傷倒是可以治,只是她們的神經極爲衰弱,大概是因爲常年被人折磨的原因,所以受不得一點刺激,只怕要很長的時間才能慢慢養好。”小開坐到傅問漁旁邊,有些無奈地說道,“她們到底遇到過怎樣可怕的事情呢?”
傅問漁答不出,只把頭靠在小開肩膀上,又挽起他手臂:“小開,慢慢來,她們是三個很可憐的姑娘。”
小開攬過她肩頭,點點頭認真說道:“我會慢慢把她們治好的,可是問漁姐姐,你爲什麼這麼不開心?”
“大概是因爲我討厭這個地方吧。”傅問漁微閉了雙眼,她已好些天沒有睡好了。
自從她把三個小姑娘帶走,她這屋前就沒有安靜過,多的是末族人捧着各種東西要來獻給聖女,獻給異人,傅問漁看着就噁心,把門一關乾脆眼不見爲淨。
“問漁姐姐,她們是三個女孩子,身上有些地方我不方便給她們上藥,可是她們好像也很怕你,我們可不可以找一個人過來照顧她們啊?”小開說道。
傅問漁眼睛睜開一絲縫兒,看不出她眼底是些什麼神色,只聽得她說了一句:“好,我們找王嬸嬸過來。”
王嬸嬸沒有孩子,早些年間她有過一個兒子,可是沒長到八歲就病死了,這些年來她跟她男人一直想再要一個孩子卻怎麼也懷不上。她是極喜歡孩子的,也跟這末族的人有些不同,她並沒有那麼狂熱的眼神,她看向這三個小姑娘的時候,眼中只有慈愛,那種泛着母性光輝的慈愛,是傅問漁暫時沒有的。
三個小姑娘自然也怕她,一開始不肯讓她碰觸,後來王嬸嬸變着花樣帶了好些小玩意兒過來,都是小姑娘家們喜歡的小玩意兒,甚至帶了一隻小狗崽過來送給她們,小姑娘別的倒不怎麼在乎,反而是跟這小狗崽玩到一起去了。
或許在她們心裡,人不如狗可靠。
小狗崽並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但是小小一團肉乎乎可愛,小姑娘們天天抱着小狗崽子慢慢倒露出些孩子應有的笑顏來。
王嬸嬸這天替這三個孩子擦洗完身子,又上好藥之後,坐到了傅問漁對面,唉聲長嘆:“作孽啊。”
傅問漁端着一杯茶望着那邊小開與三個姑娘一條小狗玩在一起,心裡頭的鬱結終於解開了一些,回神過來看了一眼這嬸子笑道
:“嬸子你倒是跟普通的末族人不同些。”
嬸子知道傅問漁指的是什麼,只笑了笑:“傅家妹子,我兒子死了之後,我一直想不明白,爲什麼是我的孩子要遇上這種事早早夭折,這麼多年過去後,我才緩過勁兒來,人總有一死,活一百年是死,活一百天也是死,活着的時候才最重要。”
“怎麼,嬸子你不跟末族其他人一樣,渴望活到兩百歲嗎?”傅問漁放下茶杯說道。
“活那麼久,就要孤獨那麼久,有什麼意思呢?傅家妹子你是異人,你可以活到與天地同壽,但那就是快樂的嗎?長生不死,你難道不害怕嗎?”嬸子溫柔的目光如母親,她低頭髮笑:“一個人活到永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爲要眼看着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離去,死的人倒沒什麼,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傅問漁心中微滯,這位嬸子,她真的懂得太多了。
“我剛纔給那三個孩子上藥的時候,的確發現她們已經……她們下身的傷口很大,小開公子的藥再好,也要過些時間才能徹底養好,爲了活得久一些,就要對三個小姑娘做這種事,傅家妹子,這是不對的。”
“在末族中,像你這樣想法的人有多少?”
“不多吧,大概算來算去,算不出五個來。”這嬸子她苦笑一聲,若不是因爲她早早就成爲蛛網最特殊的暗子,早早就跟杜畏和少主他們學到了更多東西,只怕她也會跟末族其他的人一樣,只求活得更長久。
“嬸子真是特別。”傅問漁說道。
王嬸嬸心裡頭一個咕咚,不知不覺間她竟然讓傅問漁繞進去了,她那些話看着並無他意,但實實在在地是套出了王嬸子跟末族人不一樣的這個事實,必定有什麼人教會她什麼東西,她才能不同,那這些人是誰?
王嬸嬸擡頭看傅問漁,傅問漁早已起身走向那三個小姑娘,小姑娘們對她沒有了一開始的牴觸,雖不願親近,但至少也不會尖叫着趕走她,王嬸嬸暗自拍拍胸口,傅家妹子可千萬別看出什麼異樣纔好。
與三大家族徹底撕破臉皮之後的惡果很快到來,藍尤卓三家之間自然依舊不合,但他們現在有了共同的敵人,原本是想各自拉攏的天之異人,現在成爲了他們的狩獵目標,他們不再在乎手段,只在乎要得到天之異人。
第一個找上門來的便是尤三娘,尤家尤謂對傅問漁的情深意重自然是作戲,但這位三十四之齡的尤三娘卻是玩真的,她並沒有對小開死心,依然想着要將小開收在裙下。
見她上門傅問漁神色是不加絲毫遮掩的厭惡,看也不看她一眼:“什麼事?”
“異人,你如今的處境可謂艱難,你帶走聖女三大家族皆與你爲敵,你連自保都難,更不要提保護小開公子,不如將小開公子交給我保護如何?”尤三娘風情款款地望着小開說道。
心裡頭一萬個不痛快的傅問漁說話便不會留情面,言辭之犀利狠毒
,便要讓尤三娘今日見一見。
她捲起一點兒頭髮絲在指尖,幽幽嘆口氣,朱脣慢慢啓:“唉,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上樑不正下樑就要歪。老的爲老不尊對幾個小姑娘下毒手,小的不學好就要對一個小男孩行猥褻之事,嘖,這等門風,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尤三娘你一把年紀了嫁不出去,也別禍害人家小夥子不是?反正你尤家連褻瀆聖女,猥褻幼童這種事都做得出,你若是思春了,找你那好父親幫幫忙,說不定他也是會答應的。要不,你也去做聖女如何?年紀嘛雖然大了一些,但你父親是長老嘛,通融一下總是可以的,你也就不缺男人了不是?說不定還可以大門四開,除了三大長老,別的人進去也是行的嘛。”
“傅問漁你在說些什麼!”想她尤三娘也算是經過風浪的人,當初多少人指着她脊樑骨說她老姑娘嫁不出,她都挺得過來,但傅問漁這番話但凡是個要臉的人都受不了!尤三娘便拍案而起,怒視傅問漁!
傅問漁悠悠然坐好,順手還理了理衣角,笑着擡頭望着站起來的尤三娘,依舊是淡淡的語氣:“我可有說錯?尤三娘你不要惱羞成怒,哦不對,是老羞成怒,你三大家族乾的那些事兒比我說的話可要噁心多了你都受得住,怎麼我說幾句你就忍不下了呢?是不是壞事兒不發生在你們身上,你們就不能感同身受呢?那麼我就幫你感受一下嘛,小開是個漂亮少年郎,他長得可好看,脾氣性格也是頂了尖兒的好,就跟你們挑出來的那些聖女一樣,你看,你是不是跟你爹一樣,專門對人家漂亮小孩子下手?我又哪裡有說錯呢?”
“還有,你知道你這種形爲對於一個尚存基本人性的人來說,是什麼嗎?”
“是恬不知恥的下流舉止,是該被讓人用唾沫活生生淹死的禽獸行徑,你好端端一個女兒家,能活得這麼厚臉皮又卑鄙,在下真的好生佩服,學都學不來的。”
“你!你……你……”尤三娘氣得渾身發抖,她原想着今日頂死了也就是傅問漁不答應,卻沒想到傅問漁這張嘴這麼厲害,罵起人來這麼利索乾脆,還拐着十七八道彎地連着整個尤家,整個三大長老家族都罵了一頓!
尤三娘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什麼我,小開再好也不是你的,你想老牛吃嫩草,門都沒有!沈清讓,送客!”傅問漁說得嘴都幹了,才懶得再跟這種人繼續講下去,罵得痛快了就行了。
沈清讓只覺得這些天內心的壓抑和愁悶一掃而空,傅問漁真是一張鐵齒銅牙做的嘴,罵起人啪啪打臉還帶回響兒。
他忍着笑意儘量顯得不要太失風度,擡手送客,尤三娘氣得摔了一堆桌上的茶具大步子逃走好不狼狽。
送走了尤三娘,沈清讓這才放笑出聲,對着傅問漁道:“你這個人啊。”
“我怎麼了,我受了一肚子氣我還不能嘴上圖個利索罵個痛快了?還要忍着不成,我忍他八輩兒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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