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與黃姨娘要了一顆粟玉丸,又吩咐正房裡伺候的丫鬟婆子悉心照料黃氏,這才起身出了正房。
“姑娘,咱們這就去雨花臺吧?只怕這會兒三太公一家子都到了。”文鳶估算估算時辰,她們已經是遲了,再不走,怕來不及入席。
芳菲望了望緊挨着黃姨娘的正房,淡笑道:“不急,去瞧瞧管姨娘。”
管姨娘是服侍大老爺的舊人,年歲比大老爺長些,多年無寵,已經是色衰而愛遲。不過想當年管姨娘和大老爺也是青梅竹馬,所以雖然無寵,但大太太從不敢怠慢管氏。
鄒姨娘理佛,最初的教導師傅就是管姨娘。
這會兒,管姨娘正跪在佛堂裡唸經。這間小佛堂是管姨娘心中全部的寄託。她沒有孩子,每月的月錢,一多半都捐去了廟宇供奉。
管姨娘屋裡的丫頭也少,人氣兒不比隔壁黃姨娘那裡旺盛,一進門,便總覺得冷冷清清。
聽丫鬟來報,說門外四姑娘來串門。
管氏的丫頭綠果兒奇道:“外面都嚷嚷開了,說三太公過府赴宴,這位四姑娘素來和咱們沒有往來的,怎麼偏趕這個時候來串門?”
管氏放下手中的佛米:“隔壁的黃姨娘鬧騰的不輕,早聽說如今大太太重用四姑娘,怕四姑娘是爲這個纔來。至於來咱們屋子。。。。。。”
管氏淡淡一笑:“過路的菩薩,表表心意而已。”
那丫頭心中不服:“既這樣,我只出去回絕了她就是。姨娘也不是一般人,她想送過路的情分,也得看姨娘收還是不收。”
“罷了,她到底是我的小主子,沒有奴婢給姑娘甩臉子的道理。”
丫頭暗暗爲管姨娘難過,卻也只好挑簾子去迎人。
芳菲許久沒見管姨娘,印象中的管姨娘總是安安靜靜,不多話的模樣。
“芳菲給姨娘請安。”
管氏早放下手中的東西,忙虛手去攙扶:“好姑娘,快進屋坐。”
管氏親自斟了茶水,又命丫鬟從佛龕上取些佛果與芳菲。
“姑娘今兒怎麼好興致來這裡逛逛?”
芳菲笑道:“太太想着端午將至,府裡各處都預備下菖蒲、蒿草、艾葉,薰蒼朮和白芷,可因黃姨娘的身子,所以小院兒這邊便耽擱了幾日。太太叫我來個姨娘說一聲,免得姨娘心裡起了隔閡。”
如今離端午正經還有些日子,只是府裡早就處處懸上了新鮮艾草艾葉。
這些東西在別處倒也沒什麼,可姨娘們住的小院卻不行。別的不說,單說那菖蒲,雖說與蘭花、水仙、菊花並稱爲“花草四雅”,卻是有毒的植物,若哪人一不小心誤食根莖,就會產生強烈的幻視。
再有那艾草,許多人只知它有溫經止血,散寒止痛之效,卻不知,那也是有小毒的東西。
對孕婦百害而無一利。
大太太不想招這個嫌疑,所以乾脆免了小院兒的這些東西。
管氏已明芳菲話中深意,便笑道:“這是太太疼我,才肯爲我周全。還請四姑娘代我多謝大太太。”
芳菲坐了片刻才起身告辭。
管氏親自將人送出門外,見芳菲和丫鬟走遠,她才擡腳欲回小佛堂。誰知剛要進門,卻瞥見自己身邊的嬤嬤行色匆匆的打黃姨娘那邊出來。
管氏目色便是一沉。
。。。。。。
這個空檔的間隙,三太公已經領了家小進府,一干人聚在雨花臺,場面着實熱鬧。
芳菲遲到,亦或是早到,幾乎無人問津,唯獨坐在她上首位的三少爺閔雲凱多關心了幾句。
三太公是進士出身,因閒雲野鶴慣了,並沒有出仕,只在族中出任族長一職。
三太公的幾個兒孫並不在學裡唸書,都是跟着他老人家學習。大老爺知道三太公的學問,便請三太公指點家中一干晚輩。
就見這位三太公捋着花白鬍須,隨意道:“這裡既叫‘雨花臺’,便以‘雨’爲題,每人成詩一首便好。”
三太公話音落下,底下便有人面露狂喜,有人滿臉爲難。
閔朝宗哈哈大笑:“叔公既然出了題,何不一併下個彩頭?”
三太公笑罵了一通,卻也沒吝嗇,將隨身的摺扇獻了出來。
芳菲分明瞧見,三太公的扇子一出來時,家中幾個男孩兒們的眼睛都開始放亮,尤以閔雲凱爲最。
芳菲好奇的問道:“三哥,那扇子莫非還有什麼講究?”
閔雲凱十分驚訝,再看芳菲的眼神就帶着恨鐵不成鋼的惋惜:“你竟不知?那扇子是前朝古物,**皇帝所賜。當年閔昭儀回富春省親,這柄古扇就紮根在了咱們家。”
芳菲舉起酒杯,甜甜一笑:“那就恭祝三哥旗開得勝,一舉奪下那寶貝纔好。”
閔雲凱聽了此話十分受用,口中卻連連謙遜,只說自己能力有限,不及大哥閔雲澤和二哥閔雲海才思敏捷。
幾個小輩們散去各自思考佳句,長輩們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喝的不亦樂乎。
雨花臺三面環水,漢白玉的高臺托起了整個建築。池中是各色錦鯉,說來有趣,雨花臺水邊種了許多桃樹,每當落英繽紛時節,這些錦鯉便爭相吞食落在水面上的花瓣,算得上是雨花臺一景。
芳菲依在欄杆邊,手中撒了許多魚食在池中。
閔芳苓不知什麼時候靠了過來:“四妹妹淘氣!難不成胸有成竹,已經有了好句子?”
芳菲扭頭笑道:“瞧三姐姐說的,我若有了好句,何必在這兒孤零零吹冷風?”
閔芳苓四下瞅了瞅,見無人觀望此處,才放心道:“你可真是個呆子,不是我抱怨。大伯父才從京裡回來,你身爲庶女,越發該上心,學着怎麼討好大伯父。萬一四妹妹一鳴驚人,不但大伯父要高看你,就是在三太公面前,那也算露了臉不是?”
閔芳苓見芳菲若有所思的樣子,心裡一喜:“平日,我這個做姐姐的也幫不上什麼,今兒好容易得了兩句好話,偷偷告訴妹妹,妹妹若能奪魁,別忘了我就好。”
閔芳苓用袖口掩了嘴,附在芳菲耳邊低語道:“身閒酒美惜光景,惟恐雨落花飄零。”
兩句話只以脫口,便引得芳菲驚詫。
閔芳苓略帶幾絲得意,千叮嚀萬囑咐,這才放心的去了。
芳菲站在原地暗暗琢磨,閔芳苓在學習上能力有限,先生也從不額外誇獎她,怎麼今日話一脫口,就有幾分“六一居士”的老道?
芳菲小心翼翼將衆小輩們的表情收歸眼底。氣定神閒的是大少爺閔雲澤,苦大仇深的是三少爺閔雲凱,滿臉無所謂,卻又透着不服輸勁兒的是二少爺閔雲海。
芳菲敢斷定,閔芳苓偷偷告訴自己的兩句詩,十有八九是從這三人身邊盜來的。
她今兒只要用了那句子,必要與這些少爺們起衝突。
閔芳苓,真是時時刻刻不忘陷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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