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章源一句話沒說出來,聲音就哽在了喉嚨裡,再也發不出一個字,脣角都哆嗦的挺不住了。
也不知道是被喬念惜感染的,還是想起了死去的章水心,總之心裡是酸酸澀澀的一陣難過,憋得難受。
“舅舅不教訓你了,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強憋着的話出口,章源聲音都哽塞了,雙手也死死地攥起來壓抑着情緒。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章源這些年征戰沙場,毒箭穿透胸膛都不帶眨眼的,不知道什麼是傷心痛苦,如今看到喬念惜心裡不受控制的涌出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逼着眼淚往外涌,讓人憋得兩腮酸澀。
喬念惜正發泄的痛快,聽着章源這句對不起,一聳肩膀將章源的手彈下去,抽抽搭搭依然沒好氣:“我娘都死了,他們把我當成天煞孤星在寒光寺一呆就是十年,你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
哭起來就是咧嘴的事情,可要止住就沒那麼容易了,喬念惜也是這些年沒怎麼哭過,如今哭起來,連帶着前世的委屈和這一世的怨恨,全都化成了淚水,一個勁兒的往外涌。
甚至到最後哭着哭着她自己也懵了,爲啥要哭呢?想不起來!反正哭就對了,應景!
夜玄凌本來還以爲她是詐章源,到後來聽着聲音不對,低頭看着這丫頭滿臉的淚水是真的傷心,一顆心跟着揪起來。
她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在家生活不得安生,甚至睡覺也得半睜着眼睛地方被人害死。
她要強,跟喬家人鬥智鬥勇不曾皺過眉,如今是看到親人,那委屈全都出來了,一張小臉跟洗過似的,全都溼了,讓人看着不由得心疼,可現在除了抱着讓她哭,什麼都做不了。
越是在意,便越是感覺自己給的不夠,夜玄凌向來跋扈隨性,從來沒有覺得自己也會有措手不及的時候,除了在這個孩子面前,她的一顰一笑一個表情都牽動着自己的神經,萬丈深淵也心甘情願的陷進去了。
章源眼看着喬念惜哭得傷心,臉上的威風凌厲徹底沒了,就像一塊大石頭一樣壓在心口,喘不過氣來。
“舅舅如今回來了,一定會護你周全,你給舅舅一個機會補償你,行不行?”
現在跟喬念惜說話,章源的聲音軟的能化開,除了璃妃,喬念惜還是第一個讓他用這種語調說話的人。
璃妃是他最不能釋懷的人,喬念惜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章源這輩子失去了很多,如今被喬念惜的話撞擊了心臟,明白不能再讓自己遺憾了。
章源想明白了,喬念惜可沒那麼容易就算了,依舊甩肩膀不讓章源碰,抽抽搭搭的一句話說不完整,索性也就不說了,總之,就是不原諒你。
夜玄凌瞧着這爺兒倆僵持,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眼看章源使眼色過來,暗自嘆口氣輕輕拍着喬念惜的後背勸。
“當年邊防告急,章老將軍也是不得不去,蒼域地界偏遠,書信很難傳遞,這些年不能顧及實屬身不由己,你就別怪他了,如今他回來了,以後我們在一起,誰都不離開你了,好不好?”
夜玄凌的聲音像是一道平心符,讓喬念惜的眼淚漸漸止住,只剩下抽抽噎噎的聲音。
緩了一會兒感覺能說話了,喬念惜這才扭頭看向章源,依舊委屈倔強的來了一句:“我不管,反正你就是欠我的!”
其實剛纔章源說軟話的時候,喬念惜心裡已經沒什麼不痛快了,本來那些悲慘的經歷是原主的,喬念惜只是趕上了一個尾巴。
要說她自己委屈,還真沒有,不過,不管委屈不委屈,她得哭啊,畢竟還得完成皇上給的任務呢,不先製造點聲勢怎麼拿捏住章源?
章源看不出喬念惜的心思,只看見她哭得要厥過去了,一顆心揪得緊,聽她這樣說,哪裡還有不應的道理?
“好好好!以後舅舅一定好好彌補你,咱們爺倆好好生活!”
章源連連應聲,一邊點頭一邊說,話音剛落,稍帶緊張的看着喬念惜。
喬念惜這才妥協,扭頭看章源一眼,伸手抹了一把眼淚,臉上的氣惱已經散了。
章源鬆一口氣,伸手將喬念惜拽到跟前一把摟住,“我的兒”三個字出口,便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眼眶紅的都能滴出血了。
喬念惜也不鬧了,任由章源抱着,也許是想着自己終於有了個親人,兩腮又開始酸澀,還沒幹的眼淚接着啪嗒啪嗒往下掉。
掉眼淚是掉眼淚,如今卻沒有了悲傷委屈,看着章源這個反應,喬念惜知道這目的就算是達到了。
不過現在還不是提及皇上的時候,事情總得慢慢來。
喬念惜靠着章源的肩膀,偷眼看夜玄凌,脣畔勾起一抹狡黠,眼淚出來看不清楚的時候伸手抓起章源的衣袖往自己臉上擦,眼淚鼻涕全都抹到他衣服上。
夜玄凌看着她這德行不由得一咧嘴,再瞧她脣畔的那抹邪笑,突然想起在御書房商量的事情,脣角不自主的抽了抽。
頭一次見面就坑舅舅坑得這麼不着痕跡,也是要上天了!
爺兒倆情緒稍稍緩和一些,衆人隨着進了章源駐紮在城外的營帳,目光繞着周邊看,果然如鳳輕塵所說,有幾個士兵也是病怏怏的沒有什麼精神,是喝了赤子江裡的水引起腸胃不適。
鳳輕塵將包裹取下,分出一些未央草葉給管事的兵丁,交代一番這纔跟着衆人進了帳篷。
夜玄凌和星痕之前過來的時候已經將情況跟章源說了一遍,章源自己也察覺出情況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才一直壓着沒有進城,如今兩撥人碰面將得到的信息拿出來,臨時擬定了一個計劃。
此次過來的官員名叫高進,是幾位內閣大臣一起舉薦的後生,作爲考覈內容,以欽差的身份來霄州賑災。
按理說,高進的出身如此,辦事不應該出現如今這樣的情況,可如今霄州城暴亂是事實,其中定有什麼隱藏的情況。
想到這裡,夜玄凌,喬念惜,星痕和鳳輕塵決定喬裝過路人進城,打探情況。
這邊章源已經在城外駐紮,知道是水源的問題,即刻調派三百精兵去遠處與赤子江不同流域的河裡取水運過來,其他人原地待命等候夜玄凌他們後續的消息再做部署。
商量好一切,衆人趁着晌午太陽炎烈街上人少往霄州城走。
一路上四處都是災民,或歪歪斜斜的倚着,或直接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乘涼睡覺還是生病,亦或者,已經死了。
到了霄州城門口,喬念惜衆人往裡走,突然間感覺自己衣角一緊,扭頭瞧見一個骨瘦如柴的小孩滿臉祈求的拽着自己。
孩子沒有穿上衣只穿着一條褲子,肋骨一條一條的很明顯,瘦的都不成樣子了。
“你怎麼了?”
喬念惜順着小孩的力量蹲下身,看着那孩子又想說話又害怕的樣子,心裡涌起一股酸澀,想了想,將帶着的乾糧拿出一塊遞給他。
孩子沒說話,就着地面給喬念惜磕了一個頭,起身往道路邊上的角落裡跑,跑得很急,踉踉蹌蹌有幾次險些讓自己絆倒。
喬念惜站起身來看向夜玄凌,清澈的雙眸之間帶出一抹認真:“我們過去看看!”
夜玄凌點頭,衆人擡腳跟着那孩子的方向走,到了拐角處的牆邊,看到一個白髮的老婆婆倚在牆角岣嶁着身子,顯然是餓的不行。
遠遠的看着,那孩子到了老婆婆跟前將喬念惜給的糧食遞過去,不知道兩人說的什麼,但是看着動作應該是在讓那塊乾糧,誰都不肯吃。
喬念惜看着這場景眼眶發紅,伸手又從衣袋裡拿出一塊乾糧,擡腳往前走過去。
夜玄凌也不多說,跟着喬念惜往裡走,臉上神情越發地沉重。
這是災區,水退了依舊食不果腹,這就是朝廷的失誤。
正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孩子看到喬念惜衆人往這邊走,怔楞瞬間扭頭跟老婆婆說一句,回過頭來,兩人都給喬念惜這邊跪下磕頭。
喬念惜一愣,緊走兩步,將兩人扶起來,又把手裡的乾糧遞給老婆婆。
如今兩人手裡都有了吃的也不再謙讓,千恩萬謝一番,張嘴就吃,看這樣子應該是餓了好幾天了。
“謝謝女菩薩的救命之恩!”
吃完了,老婆婆就着破碗喝了一口水,緩緩神情,目光在喬念惜幾人身上掃過一遍,問:“請問,你們來這裡是做什麼?”
老人的地方口音很重,不過還是能分辨的出來,看她問話的時候面色緊張,知道定是城中有事,喬念惜想了想回答:“我們是過路的,走得時間長了睏乏,經過霄州城想着歇歇腳再啓程。”
老婆婆面色一凜,目光謹慎的在四處看一眼,壓低了聲音:“霄州城今晚就要鬧起來了,不安全,你們快繞道走吧!”
喬念惜扭頭跟衆人交換一個眼神,回過頭,看似不明白一般繼續問:“城中可是出了什麼情況?洪災剛退,應該是民衆一心渡過難關的時候,怎麼會打起來呢?”
這話一問,老婆婆臉色更難看了,揮揮手讓喬念惜趕緊閉嘴,聲音壓得更低了:“唉,朝廷的災糧有毒,百姓正要跟朝廷派來的官員要個說法!”
衆人面色一凜,顯然沒有預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