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娃,你說得對,這幾十年來,我一直都不肯原諒他,其實,我是不能原諒自己,你比幸運,因爲,你在這麼小的年紀就已經懂得了愛,而我明白得太晚了……”
沈無心蒼老的臉上滿是悔恨,邊說邊溫柔地整理着隴三清的衣物,用衣袖細心地擦去他脣角的血跡。
傲月發現,隴三清的脣角居然還帶着安祥的微笑,也許,能在臨死前,跟愛人之間的誤會澄清,對他來說,已是幸福。
也許這一幕,在不懂情的人眼中,會覺得不可思議,這都一大把年紀了,還像年輕的小夥子小姑娘一樣纏綿入骨。
可是,傲月卻能體會,愛一個人痛苦,恨一個人更痛苦,她不過就前世今生,說白了也就那麼一個換世的時間,可是,這兩位前輩,卻是如此相怨了數十載。
多少個****夜的折磨,外人很難想像,他們是如何渡過那些漫長的歲月。
“前輩,您要節哀順便,我想,隴前輩在天有靈,他也不希望看到您如此難過。”傲月不知道該如何來安慰她。
或許這個時候,外人說什麼,做什麼,於當事人來說,都沒有任何作用。
“小女娃!你不要勸我,我心意已決,在我臨死之前,我還有些事情要交付於你,希望你不要推脫。”
隴三清死了,沈無心知道,她再也沒有堅持下去的理由,可是,在臨死前,她有些重要的事情要交待,而眼前的傲月,則是她要託負的人。
“前輩……”意識到沈無心要與隴三清一起死時,傲月急了。
沈無心卻以手製止了她:“小女娃,聽我說,我死後,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狼孩……”
“嗷嗷!”剛一說到狼孩,那狼孩便從一旁跳到了沈無心的身前,用長滿細毛的手蹭着沈無心的手臂,嘴裡嗷嗷地叫着。
“狼孩,婆婆不能再照顧你了,以後,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知道嗎?”或許曾經的失子之痛,讓沈無心把所有的母愛都傾注到了這個狼孩的身上。
她輕撫着狼孩的頭,每個動作,每個眼神,那是那般的溫柔,浸着濃濃的母愛之情。
狼孩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只是不停地嗷嗷叫着,那無助的雙眼令人看着心生不忍。
沈無心從懷裡掏出一個陳舊的荷包遞給傲月:“大概幾年前,我在樹林裡看到了狼孩,那個時候,他完全就是一個狼的模樣,他應該是被母狼養大的,我將他帶了回來,教他像人一樣的生活着,這些年來,他有些改變,卻不大,這是當年他身上所戴之物,我猜想與他的身世有關,現在,我把它交給你,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帶着狼孩一起出谷去,他不是天生的啞巴,我想他只是跟狼在一起久了,所以忘記了怎麼說話,你的醫術高明,我相信,你一定能治好他!”
傲月接過荷包,又看了看狼孩一眼,發現他也正用一種怯怯而又期盼的眼神望着她,她幾乎是沒有遲疑便點頭答應:“前輩,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他!”
“謝謝你!”沈無心很艱難地說出這三個字,也許,她這幾十年裡,這三個字都不曾出現過,可是,這一刻,因爲狼孩,因爲傲月,她輕易的就說了出來。
一個懂得感恩的人,再壞能壞得到哪裡去。
跟着,她又從懷裡拿出一個小錦盒塞到傲月的手裡:“這裡還有一顆穿心草的解藥,你拿去給那個孩子吃了,他居然肯用自己的命來換取你的性命,你嫁給他,你會幸福一輩子!”
她邊說邊打量着傲月身上的紅嫁衣:“這身嫁衣,是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就準備了,我多想爲他穿上,只可惜,我這一輩子都沒能穿上,看着你穿在身上,真的好美好美……”
即便是風燭殘年,女人對嫁衣的夢仍是那般美好。
“謝謝前輩!”傲月緊握着手裡的解藥,很激動。
“小女娃!代我照顧好狼孩!也希望你跟那個孩子能永遠幸福快樂!不要像我們一樣如此抱憾終生!”
“前輩,傲月相信隴前輩是幸福的離開,因爲,一個人能在臨死的時候,手裡還握着另外一隻手,還能靠在愛的人懷裡,這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大的幸福!”傲月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可是,她不想阻止,也許,於他們而言,這纔是最好的結局。
沈無心輕握着隴三清已經冰冷的手笑了,笑得很甜蜜,也很美麗:“小女娃,還能爲我們做最後一件事情嗎?”
“前輩請說!”
沈無心幽幽的說:“我跟三清相怨了一輩子,活着的時候,我們不能在一起,死後,我想跟他合葬在一起,希望你們能幫我們這個忙。”
傲月後退一步,跪在她的面前:“前輩放心,傲月一定會照您的話去做!”
“謝謝!”沈無心再一次開心的笑了,心裡已無其它,該放下的都放下了,她緩緩地擡起手,猛地朝身上的死穴點去。
“呃!”她的身子往前面傾了傾,卻還是緊靠着隴三清,兩人就那樣相偎着,相繼的離開了人世,臉上都帶着釋然的笑容。
“前輩!前輩!”傲月眼睜睜地看着沈無心自殺,卻不出手阻止,她知道,這是沈無心最後的選擇,而這個選擇,於沈無心而言是最幸福的。
“嗷嗷…”一旁的狼孩也是嗷嗷哭叫不已,雙手不停地搖晃着沈無心的身子,看得出來,他也很難過,只可惜,他不會說出來,只有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心裡的難過。
“狼孩!狼孩!”看到他這麼激動,傲月連忙一把抱住了他,起初他還是不停地掙扎,可是,後來慢慢地,他便伏在傲月的懷裡安靜了下來。
風雲已經解開了龍斌,他們連同夏侯逸軒一起走了過來,看到這樣死去的兩位前輩,心中難免苦澀。
傲月將解藥給夏侯逸軒服下,並按照沈無心臨終前的交待,將兩人合葬在一起,且將自己身上紅嫁衣脫下爲沈無心披上,並立下字碑,碑上註明他們爲夫妻。
生不能在一起結成夫妻,死後能以夫妻的名義葬在一起,這也算是給死去的人一個安慰吧。
兩位前輩的故事讓傲月他們都心情沉重,雖然跟他們非親非故,可是,他們的故事卻太沉重了。
愛又怎麼樣,恨又怎麼樣,愛恨到頭來,不過就是眼前的一堆黃土而已,即便再多的故事,也只能是留下一聲聲的嘆息罷了。
“風雲,你怎麼來了?”事情都安排妥當之後,傲月這才問風雲。
“我本來是在暗中幫忙抵抗天月國的將士,見他們撤退之後,這才趕着去找你們,結果,才知道你們來長恨谷了,本來是可以早一點趕到,沒想到走錯了道,彎了一些時辰才道,好在來得及時!”
一想到剛纔自己若是晚半步到,傲月被沈無心那一掌拍出去落下,那不死也要摔成重傷了,所以暗自慶幸。
“可是,你們這又是怎麼回事?”見傲月抿脣不語,風雲忍不住指了指夏侯逸軒和她問道。
“我們……”傲月想解釋,可是,一時半會這事解釋起來還真是麻煩,當下便撇開這事:“這件事情等有時間了我再跟你解釋,眼下,最重要的是,拿穿心草儘快趕回去救四殿下,要不然,晚了就來不及了!”
“可是,傲月姐姐,你真的要帶他一起走嗎?”龍斌也不知道爲什麼,反正就是對那狼孩沒好感,說穿了就是害怕。
這狼人多可怕啊,每逢月圓之時,變露出長長的獠牙,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就能咬掉人的半個腦袋,想想就害怕!
“當然,我答應過無心前輩,就一定會照顧好他!”傲月微笑着拉過狼孩,雖然與狼孩接觸甚少,但是,傲月相信,狼孩恢復正常之後,一定是個善良的孩子。
“可是,傲月,他這個樣子出去,會嚇壞他們的!”夏侯逸軒也擔心,萬一帶狼孩回去,光是狼孩這模樣就有夠嚇人的了。
“沒關係,這個我早就想到了,我們出谷的時候,到隴前輩的屋子裡先找幾件衣服給他換上,我做一頂帽子給他戴上,先回去再說,到時候,我把想辦法把他身上的毛都去掉,到時候,他就不這麼嚇人了。”
“那好吧,事不宜遲,我們趕快出谷吧。”
狼孩似乎有些捨不得這裡,拉着傲月的手,衝着兩位前輩的墓碑嗷嗷地叫個不停。
“狼孩,走吧,等有時間,我們再一起回來看兩位前輩。”傲月知他捨不得這裡,拉着他的手柔聲安慰着。
狼孩似乎也很聽傲月的話,雖然捨不得,可還是乖乖的任由傲月拉着出了谷。
令人奇怪的是,他一路上總是粘着傲月,無論傲月上哪,他都如影隨形,他的身形高大,如果正常的話,就已經是個大男人了,總是這樣粘着傲月,這讓夏侯逸軒真的很反感。
雖然他跟傲月成親是沈無心促成的,可算可不算,可在他的心裡,卻早已把傲月當成了自己的妻子,看到別的男人這樣粘着她,他心裡當然不舒服。
“喂!你的臉拉得比馬的臉都還要長了,誰惹了你?”風雲心知肚明,可還是忍不住要調侃夏侯逸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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