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銀秋聽見紙張緩緩翻閱的聲音,原本還有些浮躁的心奇蹟般的平靜下來,但是身體太疼她無法睡着,也不敢再出聲打擾別人。
回想着那晚的意外,原來是馬車側翻,可是劉大駕馬車向來沉穩,難道是被壞人嚇到,太緊張所以失誤?
那在她莊子外面拼個你死我活的兩撥人又是誰?等等!小黑!沈銀秋面色焦急,方纔聽說她已經昏迷了六日,那麼小黑豈不是……
万俟晏自然沒有錯過她的神色,翻閱書籍的手一頓,問道:“可是哪裡不舒服?”
沈銀秋歉意道:“晏公子,我那幾個丫鬟護鏢都受了重傷嗎?”
万俟晏也不過關心她一個人而已,這些下人的情況他並不知悉,聽見她這麼問,有些沉默。丫鬟卻是知道的,小心的上前在万俟晏身邊耳語。
万俟晏這才道:“有兩個已經傷好無礙,丫鬟則傷到骨頭都還在修養,你不必擔憂。”
“可勞煩晏公子把那兩個傷好的護鏢傳進來?”
万俟晏沒有及時答應,低頭翻了一頁書籍道:“爲何?”
沈銀秋哪裡還有心情注意到這些奇怪的細節,只道:“實不相瞞,我們匆忙離開時遺漏了小黑,本打算天亮就回去接它的,不想出現了這等意外。如今已經過去了六日,只怕……但不管如何都要回去一趟!”
沈銀秋很堅決,雖然說完之後倒吸了一口氣,小臉皺緊,怕是被疼的。
万俟晏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小黑,但這等小事他派個人回去查探便可。他安撫沈銀秋道:“嗯,這件事我現在就轉告他們,你安心養傷先。”說完真的起身離開了。
沈銀秋莫名感動,她心裡急,很怕對方不以爲意慢吞吞的耽擱時間,卻不想這個晏公子什麼都不問起身就去轉告。
過去的六日,京城遠沒有這個別院來的平靜。
怎麼說沈銀秋也是丞相府的二小姐,因爲品性問題被送去鄉下莊子已經被傳的沸沸揚揚。
當然能傳成這樣少不了有人從中宣傳鼓動。
然而好不容易這個流言被新的事件蓋了過去,不成想更勁爆的事又爆出來了,吸引衆人關注至今。
皆因沈家二小姐失蹤了!
還是在鄉下莊子失蹤的,據說沈家人送東西去的時候,發現大門敞開,屋內亂七八糟,一片狼藉,值錢物什一概不見,疑似遭了賊人光顧。
更可怕的是門口地上有血跡,這二小姐怕是凶多吉少。
沈相對沈銀秋不怎麼上心,如果無人知曉,他動些手腳掩蓋掩蓋權當沈銀秋死了不理便是。卻不料鬧的如此大,他想假裝不知道都不行。
這關乎他的名聲!
是以,他這些天上完朝,一有時間還得去縣衙跟進調查這件事,跑上跑下,讓百姓紛紛稱讚真是個好父親。
好父親?
張氏坐在院中喝茶,凜冽的風吹起她繡着金絲牡丹的羅緞衣袖呼呼作響,盤起的髮髻卻一絲不苟,只有鬢邊斜插的金釵流蘇在不停晃動。
她這幾日的精神很好,足不出戶,妝容畫的也極具濃-豔。聽到身邊婢女稟報外面的消息,忍不住嘴角上揚很是諷刺。
什麼好父親,一切不過都是裝的!也不知哪個賤人把沈銀秋這件事傳出去,鬧的不消停。迫使老爺不得不管,她原打算派人把那蹄子的錢財盜走,讓她沒法那般愜意。
不成想,她特地派嬤嬤帶着粗糧去莊子上藉此羞辱沈銀秋,卻帶回來沈銀秋失蹤的消息!
那一刻她便下定決定把這件事給捂住,只告訴老夫人和老爺知曉,想必他們兩人知道其中的麻煩,會選擇贊同她的意見,畢竟現在的丞相府已經不再非靠着劉氏孃家不可了。
一個庶女,也就那劉老太當寶貝。
可轉眼間就鬧的滿城風雨哪還能無視!
此時她身前跪着三個顫顫抖抖的男子,仔細一看身形竟和盜竊沈銀秋財物的賊子相似。院中四角都有婢女把風。
“你們知道其中的厲害吧,到底有沒有碰我們二小姐!”張氏身邊的嬤嬤厲聲喝問。
因鬧的大,張氏不找這些人審問一番,心中不放心。
這三個賊子他們也慌,如今官差四處搜捕可疑之人,他們已經躲在家中好多天不出門,連盜竊出來的銀子都來不及去花。
張氏見他們不說話,盯着個子高從她手中拿走銀子的犬馬道:“本夫人當初是怎麼吩咐你的?”
犬馬立刻抖聲道:“不能,不能弄死她。”
“那你們呢?”
犬馬抽泣道:“夫人明察,小的真的只是盜走了錢財一個人都沒有碰啊夫人!”
“你們應該沒忘記家裡人吧,或者自己的手腳也是極其重要的,若是敢騙本夫人……當心你們的皮。”
“是是是是,多謝夫人,我們對夫人忠心耿耿,夫人更待我們不薄,我們以命相報都不爲過。”犬馬砰砰的磕頭,兩旁的同夥看見也跟着表忠心。
這大戶人家還當官的實在太可怕了!悔不當初啊!
張氏問完,晾他們也沒有那麼大膽,隨便賞了百兩銀子道:“你們跟着本夫人,本夫人自然待你們不薄,這些銀子拿去,京城風聲緊,出去避一避。”
犬馬之前還被嚇的冷汗直冒,這拿到銀子立馬喜出望外,再三道謝後才偷偷摸摸的離開。
張氏譏諷的看着他們的背影,低頭抿了口冷掉的晨露花茶,立馬張口吐掉。身邊的丫鬟立刻跪下求饒,心驚膽戰的侍候着。
張氏暫且無心責罰,滿心想不通,這沈銀秋到底是得罪了什麼人?鄉下莊子雖然偏僻卻是不曾聽說過有草寇賊子出沒的。
眼看着天快黑了,張氏起身準備回屋。走了兩步腳步一頓,側頭看向西院的方向,得意一笑,死了唯一的女兒,這賤人看以後還有什麼依靠!
而她可是有嫡長子和嫡長女的正妻!
西院的主子心情確實很不好,一向慵懶到能躺着絕對不坐着,能坐着絕對不站着的劉氏,此刻竟目光幽邃的站在窗邊出神。
身邊的兩婢女也不知道從何說起,這以往二小姐來的時候,姨娘總是愛理不理的,沒把二小姐放在眼裡。如今自二小姐出事後,姨娘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有些神秘卻更加的有魅力。
劉氏盯着窗外的梧桐落葉,冷聲問:“外面現在是什麼情況。
大丫鬟清流忙道:“回主子,我們找人將消息散佈出去後,外面都在傳二小姐是否已經……被暗害,而縣衙那邊遲遲沒有消息傳來。”
劉氏拿起窗邊插在青花瓷中的花枝,幾滴水掉落在窗沿上,“張氏那邊有什麼動靜。”
“聽說,下午閉院了一段時間,這幾天除了去老夫人那處,沒有出過府。”
劉氏塗着精緻甲紋的手指,啪的折斷了那開的正豔的花枝。清流斗膽問:“主子,可是懷疑夫人下的手?她還想隱瞞下來,若我們不鬧大二小姐哪裡還有人管。”
劉氏抿着脣,片刻將斷成兩截的花枝扔出窗外說:“她還沒有那個膽子。”
清流不說話了。
當今的朝律,失蹤三年纔會判定身亡。所以搜查不會那麼快斷,再過半個月如果毫無進展,這個事就會沉下來成爲疑案。
劉氏穿的單薄,只着白色貼身裡衣外加一件暖黃色的披風,站的久了冷到沒有知覺。腦中回憶起那張可憐巴巴帶着渴望看她的臉,心中煩躁,真是不消停!
“清流,找人帶信給大哥二哥三哥,讓他們幫忙。”
清流是她的陪嫁丫鬟,自然熟知劉家的家事,當時小姐下嫁老夫人三個少爺都是極力反對的!
聽見主子這麼說,清流應下,又有些踟躕問道:“主子,我們好久沒有跟少爺們聯繫過,他們會不會……不理我們啊?”
“即便不理我也不會不理他們的外甥女,你避開耳目,儘管把消息給他們帶去。”劉氏返身朝牀榻而去。小孩子什麼的果然……麻煩又討厭。
一時間,四五撥人馬翻天攪地就爲了一個沈銀秋,沈銀秋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庶女瞬間變成廣爲人知的存在。
万俟晏收到消息後,深覺這個地方已經呆不住,如果只是京衙那些官差,倒還不足爲懼,可若中書省劉深岸,和尚書省劉深知都派人查的話,他是該把沈銀秋送回去了。
可沈銀秋現在這個模樣……眼睛的視力沒有恢復,身邊的婢女也還無法侍候,送回去焉能好好養傷?
深秋時節,万俟晏的身子也越發的不好,憂思片刻便伏案咳嗽不斷,因爲咳嗽這兩天他都未去看她。
萬童從外端藥進來,身邊跟着萬白,聽見咳嗽聲立馬小跑過去,而手中的湯藥一滴不灑,“主子您怎麼樣了,萬白大哥快來看看主子!”
萬白也不敢耽擱,上前餵了粒藥纔開始把脈。脈象浮浮沉沉,縹緲無力,萬白皺緊了眉頭,“主子的毒越發強-性,藥物已經很難控制,有沒有名醫神無蹤的消息?”
萬童咬脣,“沒有,事後發現其實神無蹤根本沒有出現在江南。我們去到之後慘遭暗算,其餘一無所獲。”
萬白嘆了一口氣,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