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對視劉氏,眼中帶着絲絲得意,不緊不慢的走到沈銀秋旁邊,扶着她的半邊手臂,“走吧,二丫頭。”
沈銀秋不吭聲,任由張氏帶着她前行。
眼看終於不在這裡耽擱了,三個媒婆都鬆了一口氣,侯府世子對這門婚事很看重,特地請了她們兩個來主持,一般人只需要一個媒婆就夠了。
沈藺如走在前方,張氏扶着沈銀秋走在稍後一點,而劉氏則跟在沈銀秋的身後,看着千光千雲小心提着沈銀秋的裙襬,還要提防止張氏使壞。
從琉落院走到府中大門的路不近,她們走了一刻鐘。張氏捏了捏沈銀秋的胳膊道:“銀秋出了這個門就是侯府的人了,嫁做人婦脾性可要好好的收斂收斂才行啊。”
沈銀秋依舊不吭聲,張氏心裡很是滿意她的反應,加重了捏着的力道。
沈銀秋皺眉,心想今天還要受張氏的氣也是不能忍了,張氏也心道這賤蹄子挺能忍,眼看就要到門口了,她就盼着沈銀秋出醜呢!想了想用指甲去掐沈銀秋。
沈銀秋身上穿着喜服,阻隔了不少張氏的力道,但唯獨手臂上那點皮肉被指甲掐住,這疼的她快飆淚了!
張氏緊緊挨着她,兩人寬大的衣袖黏在一起無法讓人看見張氏的小動作。
張氏笑看幾步外的大門,貼近沈銀秋的耳邊道:“要注意哦,還有十來步就到大門口了,世子正在馬上等着你呢。不過那紅色的喜袍喜襯着世子臉色越發的蒼白,只怕身子一歪就要摔下來了。”
劉氏只能聽見她竊竊私語的聲響,狠狠的瞪了一眼張氏以示警告。
張氏逐漸加重掐着沈銀秋的力道,還不換地只掐着那一個點,沈銀秋真是忍無可忍,一把推開張氏,事出突然,媒婆都怔愣,門外圍觀的人羣清楚的看見了這一幕。
劉氏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接過張氏的位置扶着沈銀秋道:“她怎麼你了?”
看吧,還是親孃好,開口就切入重點。
沈銀秋朗聲道:“她從扶着我開始就一直掐着我胳膊!”
沈藺如見外面還有那麼多外人在,先不管張氏有沒有掐沈銀秋,先是親自扶着張氏,再朝一身火紅的沈銀秋道:“她是你主母,大喜日子你這般舉止成何體統!”
沈銀秋掙脫出劉氏的手臂,一把掀掉頭上的紅蓋頭,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父親沒聽我說嗎,她掐我胳膊!我怕痛不能忍怎麼了?”
她這舉動簡直嚇壞所有人的小心臟,哪有新娘子沒進洞房就掀掉紅蓋頭的?!
劉氏也顧不上跟沈藺如理論,急急忙忙把紅蓋頭給沈銀秋蓋回去:“囡囡可不能掀掉紅蓋頭!”
媒婆也在一旁手忙腳亂的幫忙,這丞相府的水怎麼那麼深!這人都快要嫁出去了都不消停,都不要面子了啊!
沈藺如見她這般放肆的舉動心裡也是氣急,張氏篤定沈銀秋不敢在大庭廣衆之下拉開胳膊給大家看她的傑作,哀傷道:“老爺明鑑,妾身沒有這般做。”
沈銀秋避開劉氏要給她蓋的紅蓋頭,定定的看着張氏。
劉氏恨不得上前一巴掌扇了張氏,但門外那麼多人在,做出這般舉動實在不好看,也對她女兒無益!
“銀秋聽話,把紅蓋頭蓋上,回頭娘再幫你收拾她。”劉氏哄着女兒。
旁人聽見她的話險些吐血,一個妾室放話收拾正室!這……圍觀的人表示好大一齣戲。
沈銀秋平靜了一下心情,抿了抿脣,跟劉氏道:“娘送我出門。”
“好!”劉氏也是腦子一熱,直接應了下來。
沈藺如把張氏推開:“荒唐!”
劉氏還沒有跟他算賬方纔他指責沈銀秋的事,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兀自給沈銀秋蓋上紅蓋頭。
不遠處大門口的万俟晏沒有在意他們在那裡說了什麼,眼裡就剩下了那個一身火紅眉間帶怒,冷眼看人的沈銀秋。
他身邊的媒婆提醒道:“世子爺,吉時到了,這……”
聞言,万俟晏下馬,一步步的走進丞相府,沈銀秋剛蓋上的蓋頭被風吹開,劉氏惱極,這蓋頭是怎麼回事!
万俟晏路過沈藺如張氏,直接來到沈銀秋面前。
沈銀秋擡頭看他,眼中帶有欣賞,好皮囊總能讓人刮目相看。這万俟晏看着她的眼神讓人沉溺,翩翩公子溫文爾雅,她笑了。
劉氏一把將紅蓋頭拍乾淨蓋在她頭上,她閨女還沒有出門就對着未來相公笑,這殺傷力得多大,看怔愣住的新郎官就知道了。
“世子?”沈藺如回神想要說點什麼,卻被万俟晏的舉動阻止。
万俟晏替沈銀秋整理了一下紅蓋頭,然後親自牽着沈銀秋往門外走去,任何人都被他無視了。唯有替沈銀秋提裙襬的千光千雲跟着走。
一片靜默之中,万俟晏擡起下巴示意吹喇叭的隊伍,後者恍恍惚惚的回神,喇叭一吹節奏起,喜慶一街。
万俟晏親自扶着沈銀秋進了花轎,然後才翻身上馬,就這麼調轉馬頭,帶着新娘子走了。
劉氏率先回神,趕緊命令早已準備好的挑夫跟上。
一時間,敲鑼打鼓炮竹連天,俊美無雙的新郎官騎着棗紅大馬過街,躁動了無數的少女心,再看花轎後面堪比長街的挑夫,挑着各式精貴的物什,這嫁妝……不能不讓人眼紅。
沿街兩邊,万俟晏走過的地方銅板一路叮叮咚咚的拋灑出去,這般壕的方式,讓老百姓高興壞了。一邊撿錢一邊把祝福的話說出口,什麼大富大貴,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天生一對不要喉嚨的喊着。
花轎裡的沈銀秋聽着,面色發燙,這京城的百姓都這麼熱情的嗎。
直到迎親的隊伍走遠,侯府的人才反應過來,之前看見沈銀秋推倒張氏掀紅蓋頭野蠻行爲的百姓都在津津論道,這新娘子美啊美!
然後跟着迎親隊伍跑了。
不說沈藺如被万俟晏無視的臉有多難看,沈雪蓉等人更是震驚茫然,說好的病的起不來牀、五官粗獷、頭髮乾枯、無貌無才的世子呢?
剛纔那個,面如冠玉、神采奕奕、俊逸非凡的新郎官是誰?!竟然還是幾日前沈金秋婚宴上和沈銀秋有親密接觸的男子!
之前她們說沈銀秋不檢點現在簡直就是在打自己臉!這沈銀秋到底是走了什麼狗屎運?爲什麼什麼好的老天都在眷顧着她?
沒有人能注意到她們的心聲了,也許外面大街上有許多和她們一致想法的女子。
這花轎擡的很穩當,沈銀秋悄悄拿下紅蓋頭,盯着手上安然無恙的沙果撇撇嘴。
鞭炮聲喇叭聲不絕於耳,伴隨着周圍百姓尖叫的聲音,她深刻的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奇怪了,爲什麼什麼情緒波動都沒有?!
她拉起衣袖查看被張氏掐的手臂,怪不得那麼疼!胳膊上黑紫了一圈還流了一點血,她把沙果放在膝蓋上,擡手輕輕的觸碰一下週圍立馬皺緊眉頭,她怕疼不怪她嬌氣。
結果那沙果一骨碌從她的膝蓋上滾到下去,她趕緊彎身去抓回來,花轎旁邊的千光聽見那一聲咚,心一跳,我的好小姐不會是在玩的那果子吧……不知過了多久,花轎停了,沈銀秋趕緊把紅蓋頭蓋上。
花轎門被踢了三下,有人牽着她出去,之後一切都那麼順利,拜過堂之後她就被送到了新房。
沈銀秋聽着那些丫鬟婆子離開,還順便帶上門,她呼啦掀掉蓋頭,扭頭看着滿牀的花生桂圓紅棗無言,默默朝它們伸手,吃了好幾個之後,她起身拍拍手掌,走到擺着佳餚酒水的桌子。
玉壺瓷杯,唔這套酒壺不錯。沈銀秋沒有找到茶水,又渴的厲害,嚐了口合歡酒,辣的嗆出聲,連忙放下。
不放心守在門邊的千光聽見裡面的動靜,趕緊低聲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沈銀秋瞧着門口的身影,只有兩個人在,她走到門邊道:“我口渴。”
折騰到現在都已經午時了,能不渴嗎,換做平時她早用了點心和午飯!
千光對侯府不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水,但她瞧見遠遠走來的嬤嬤,趕緊安撫沈銀秋道:“小姐,我去找水來,你忍一忍啊。”
沈銀秋嗯了聲,開始打量這個新房,整體來說還挺雅緻的。走到掛着的字畫那裡瞧瞧,又走到滿是古董的器架前賞賞。
一轉眼一個時辰都過了,距離天黑還有一個多時辰,沈銀秋都把整個新房摸透了。喝過千光遞來的茶水之後她有些犯困,想躺下又因爲頭飾不好弄亂,只能委曲求全的靠在牀頭的小憩。
這一闔眼就入了夜,直到房門被推開,千光看見一臉迷糊的主子心跳都快要炸了。就這麼嫌棄這紅蓋頭嗎!
沈銀秋聽着四周吵雜的聲響才逐漸入睡的,房門開的聲音彷彿是一道警戒線的鈴鐺把她嚇醒了。
跟着新郎官一涌而進的丫鬟婆子瞧見這場景也是無言以對,你看我,我看你,再齊齊看着喝了酒臉色暈紅的新郎官。
殊不知万俟晏看着剛睡醒的沈銀秋,心早就柔癱成溫水,他也不揮退丫鬟婆子,快步上前,含笑着拿起她的紅蓋頭蓋上,然後看向那兩個婆子。
“世子和世子妃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呢。”說着她遞上稱杆。
万俟晏笑了笑,晃的婆子眼暈,這一對新人怎麼長的,老天爺盡把好的往他們身上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