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十一娘回望着自己,大太太歪着嘴,哆哆嗦嗦地又衝着她哼哼了幾聲。
十一娘嚇了一大跳。
沒想到大太太的病情嚴重到這個地步,竟然連話也不能說了……既然如此,何必興師動衆的搞大聚會,家裡的幾個人聚聚不就行了嗎?
念頭閃過,已上前曲膝行禮,喊“母親”。
貞姐兒也很乖巧地上前喊“外祖母”。
大太太卻看也沒看貞姐兒一眼,直盯着十一娘。
一旁服侍的許媽媽忙道:“十一姑奶奶,大太太這是有話對您說呢!”
十一娘走上前去。
大太太望着她,臉色脹得通紅,半晌才含含糊糊吐出幾個字來,偏生她一個也聽不懂,不由望向許媽媽。
許媽媽解釋道:“大太太這是在問侯爺辭官的事!”
是在爲諄哥擔心吧?
十一娘放緩了聲音:“母親請放心。侯爺是足痹之症。今年天冷,每日早朝,實在辛苦,這才提出辭官的。到不是爲了別的什麼事。皇上也一再挽留。”
大太太聽着目光漸漸柔和了些,十一娘看着鬆了口氣,大太太望着她的目光又凌厲起來,咦咦呀呀地說了一句。
十一娘只好又望向許媽媽。
許媽媽也不十分明白,把耳朵湊到大太太嘴邊。
大太太又咦呀了兩句。
許媽媽點頭,笑着對十一娘道:“大太太說,讓侯爺不要一時衝動。諄哥還小呢!”
十一娘點頭,覺得這個時候說這些話不太好——屋子裡滿是人,誰知道話傳來傳去會變成什麼樣子。笑着轉移了話題:“太夫人知道我要來看母親,特意讓我帶了兩支人蔘來給您補身體。侯爺也差人備了些天麻、田七、當歸之類的藥材讓我帶過來。大家都盼着您早日康復呢!”
大太太微微點頭。
四娘見兩人的話說完了,笑着上前給大太太行禮問安,道:“上次七妹夫專程從山東給您帶了阿膠來,您吃着怎樣?要不要讓他再帶些來?”
大太太表情僵硬地扯出一個笑來。
許媽媽在一旁代她答道:“還煩請四姑奶奶給七姑爺帶個話。說我們家大太太謝謝他了。阿膠很好,上次帶的還沒有用完。七姑爺和七姑奶奶有空來燕京,就來家裡玩。”
“一定帶到。”四娘笑和大太太寒暄了幾句。
六姨娘就笑着拉了個穿着大紅妝花通袖襖的年輕女子過來:“兩位姑奶奶還沒有見過吧?這是我們家新進門的四奶奶。”
十一娘和四娘朝那女子望過去。
說是有二十歲了,看上去比實際年紀還大個三、四歲的樣子。中等身材,皮膚不白但也說不上黑,長方臉,柳眉入鬢,一雙眸子十分清澈明亮,看上去很精神,也很沉穩。梳着牡丹髻,戴着珍珠髮箍,斜插兩朵杏黃絹花。
見六姨娘介紹她,她大大方方地曲膝給兩人行了個禮:“妾身周氏,見過兩位姑奶奶。”
十一娘和四娘忙曲膝回禮,四娘笑着說了幾句“我們四弟好福氣,娶了這樣能幹的媳婦”之類的客氣話,拿了一對赤金耳環。十一娘則先替太夫人給了南珠珠花,然後拿了自己的準備的見面禮——一對赤金一滴油的鐲子。
周氏既沒有因爲太夫人的南珠珠花而面露喜色,也沒有因爲四孃的赤金耳環而面色不虞,不卑不亢地接了,笑着給兩位道謝,拿了兩雙鞋做回禮。
十一娘不由對她刮目相看。
看樣子,大太太到是爲四爺尋了門好親事。
她領了貞姐兒拜見四舅母。
四奶奶給貞姐兒的見面禮是綾面帕子:“自己繡的,姐兒拿去平時用。”
貞姐兒道了謝,十一娘介紹三姨娘和五姨娘給她認識。
兩位姨娘笑着微微點頭,三姨娘送鎏銀鑲珍珠的簪子給貞姐兒做見面禮,五姨娘則送的一塊碧綠的翡翠玉牌。
貞姐兒知道五姨娘是十一孃的生母,不由多看了兩眼,又回望十一娘。見兩人有七、八分相似,露出好奇的目光來。
有小丫鬟進來稟:“三爺和三奶奶來了。”
畢竟是自己的同胞弟弟,四娘笑着迎了上去:“怎麼纔來?”
三奶奶笑着望了三爺一眼,道:“臨出門了,說是好久都沒有喝酸辣湯了,又讓人給他做。”
三爺在燕京住久了,生活習慣已和燕京人一樣。
四娘笑道:“怎麼還和孩子似的。”
三爺憨憨地笑,見滿室的女眷,眼觀鼻,鼻觀心地給大太太行了禮就急急出門去了大爺羅振興那裡。三奶奶和十一娘見了禮,十一娘又讓貞姐兒來拜見三舅母。三奶奶一時沒有想到會遇到貞姐兒,把頭上紅寶石寶結給貞姐兒做了見面禮。六姨娘就領了四奶奶拜見三奶奶。三奶奶把早準備好的一對赤金柳葉耳環給四奶奶做見面禮,四奶奶的回禮是兩雙鞋。
大*奶就招呼大家坐下來喝茶。
錢明和五娘來了。
大太太聽着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喜歡錢明。
錢明給大太太行了禮,俯身和大太太說話:“……您氣色比昨天好多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您也別急。橫豎家裡的事有大舅兄和大舅母,您只管養好病,就是我們做兒女的天大福份……”他笑容俊朗,態度溫和,讓人如沐春風。大太太眼底的笑意就更濃了。
說了幾句話,錢明起身:“我去看看大哥。等會再來陪您說話。”
大太太連連點頭,咦呀了兩句。
許媽媽忙道:“大太太說,讓幾位爺少喝點酒。”
親暱的味道不言而喻。
錢明忙保證道:“不會,不會。有大舅兄在,我們不會亂來的。”
大太太笑着點了點頭。錢明垂着眼瞼朝着屋裡的人揖了揖,快步去了羅振興那裡,留下了大腹便便的五娘。
三姨娘忙端了個太師椅給她坐。
她撐着腰坐下,身邊服侍她的是紫苑。
“紫薇呢?”三姨娘笑着問她。
“哦!”五娘不以爲意地道,“翰林院韓學士身邊無人照顧,我看着紫薇年紀不小了,送給了韓學士做妾。”
十一娘愕然,見屋裡的其他人也都露出驚訝的表情,知道大家和她一樣,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
她不由打量紫苑——只見她低垂着眼瞼,面色有些木然。
十一娘看着心裡覺得有些不好受。
從小服侍她,當成陪房嫁過去的,怎麼能就這樣送人做了小妾……
可這是五孃的家務事,她縱有意見,也輪不到她過問。
也許大家的感覺都一樣。一時間,氣氛有些怪異。
大*奶看着笑着出來圓場:“咦,怎麼十姑爺和十姑奶奶還沒有來?”
六姨娘立刻跟着湊趣:“是啊,怎麼還沒有來。我去看看!”然後笑着去了垂花門。
這樣一打岔,屋子裡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四娘就攜了四奶奶周氏的手:“這是我們五姑奶奶,你也見見!”
周氏恭敬地曲膝給五娘行禮,五孃的表情卻是淡淡的,拿了一對赤金掐絲的手鐲做見面禮,周氏回禮依舊是兩雙鞋。五娘笑了笑,紫苑上前收了。她扭頭和十一娘說話:“……什麼時候來的?”又笑着和貞姐兒打招呼:“貞姐兒可是稀客。”
貞姐兒上前給五娘行禮。
十一娘卻眉頭微蹙。
說起來,五娘和四爺是一母同胞,四爺是庶子,在羅家生活不容易,更應該親親熱熱給新進門弟媳體面,擡舉四爺倆口子纔是,她卻做出一副要殺殺四奶奶威風的樣子……還好只是個姑姐,要是婆婆,不知道要使出怎樣的招術來!
思忖間,六姨娘笑着走了進來:茂國公府差人來,說十姑爺今日要當差,不能來。十姑奶奶身體微恙,就不來了。”
氣氛不由一冷。
十一娘睃了一眼大太太——她眼底滿是嘲諷。
大*奶見了掩袖笑道:“這個十娘,十姑爺不來,她也不來。到時候添了外甥,我這個做舅母的也要拿拿喬,非要三請四催纔去不可。”
“說到底,還是要去!”四娘揶揄道。
大家都笑起來。
四娘就拉了四奶奶的手道:“你不要笑。我們姑嫂打趣慣了,一向沒大沒小的。”
四奶奶笑道:“四姑奶奶哪裡話,我看着大家這樣親熱,只有羨慕的,哪有取笑的。”話說的十分好聽。
四娘就和大*奶開玩笑:“看見沒有。又是個能幹的。你可要小心了,別讓弟妹看笑話。”
大*奶不以爲意,笑道:“雙手難敵四拳。我巴不得有個能幫我忙的人。”
衆人說說笑笑,氣氛變得輕鬆、愉悅起來。
十一娘卻看見大*奶眼底閃過一絲陰霾。又聯想到自己進門時看到的情景,總覺得這其中有什麼事……
只是沒等她找到機會問大*奶,有小廝進來稟道:“十一姑奶奶,大老爺請您去書房問話。”
十一娘一怔,讓琥珀陪着貞姐兒,又交待了貞姐兒一聲,這才和小廝去了書房。
書房裡除了大老爺,還有大爺羅振興。
兩人表情凝重,頗有些三堂會審的味道。
能讓他們這樣鄭重其事,只可能是徐令宜的事。
她曲膝行禮,大老爺指了門前的小杌子讓她坐。
“侯爺怎麼沒來?我這次請客就是爲了見見侯爺?”
十一娘很是驚訝。
她還以爲聚會是爲了把四奶奶周氏介紹給大家。
“侯爺有足痹之症……”她老生常談。
“真有足痹之症?”大老爺滿臉的不置信,隨後眉頭緊鎖,“侯爺當年一杆銀槍雖然不敢說橫掃十八萬御林軍,但也鮮逢敵手。怎麼會因一個小小的足痹之症就辭官呢?”。
會兩更。但第二更時間待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