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老爺、承祖和馬福出了會川伯府,拱手告辭之後,各自回府。路上承影忍不住問馬福道:“大總管,您在那兩張紙上寫了什麼?”他是察言觀色的高手,看見會川伯接到那紙的時候,臉色變得和見了鬼一樣。
馬福笑道:“也沒什麼,趙二手裡有幾樁人命官司,我不過就是把證據寫出來給回傳伯爺看看而已。”
承影自然知道馬總管的意思是什麼,會川伯爺若是死撐着不肯按照楊家的意思處死趙二,消弭楊家的怒火,楊家已經放下話來要報官的,到時候這些證據送到順天府,趙二也是個死。
“那另一張紙上是什麼?”
馬福微笑道:“另一張紙上嘛,那就更精彩了。你大概也知道,現在會川伯府的當家人雖然還是老伯爺,但是他年紀大了,伯府的事務主要是由世子趙冉打理的。”
承影對會川伯府有過一番調查,自然知道會川伯府的大公子,也就是趙二的哥哥,世子趙冉是個能幹的,他和趙二的不學無術還不一樣,不但十分穩重,而且早已娶妻生子,接掌了家族的大部分事務。
承影對於馬福的行爲方式還是有所瞭解的,“你的意思是,這個趙大有什麼把柄落在了咱們的手裡?”
馬福笑着點點頭:“這小子膽子不小,爲了賺錢,一直偷偷地往蜀漢那邊販馬!”
大楚和蜀漢一直都是敵對的關係,蜀漢地處川蜀一隅,沒地方養馬,要想和大楚的騎兵對抗就只有高價從中原購買馬匹,而大楚早有嚴令,禁止向蜀漢出售馬匹,違者將會受到嚴懲。
承影點了點頭:“難怪會川伯府這幾年發跡這麼快,原來有這種暗中的交易。這裡通外國的罪名,會川伯一家子還真是吃罪不起。”這幾年因爲正統爲人庸懦,朝廷禁令廢弛,豪門貴胄們都會做一些見不得人的買賣,因爲來錢太快了。這些事朝廷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一些,不過偷着做是可以,擺上檯面就不行了。
這件事若是揭發出來,會川伯一家子流放三千里都算是好的,搞不好就要滿門問斬,家產全部罰沒充公,女子全都賣進教坊司爲奴!
馬福冷笑道:“會川伯世子自以爲販馬到蜀漢做得十分小心謹慎,卻不知道早就被我偵知了,本來王爺叫我挑個時間警告一下會川伯那老東西,想賺錢也要適可而止,親戚裡道的,咱們也得給人家留條活路不是!誰知道趙二那小子不知好歹,好好一個姑娘硬是活生生逼得人家投繯自盡,我自然也不必給會川伯面子了!”
承影搖了搖頭:“會川伯也是老糊塗了,也不看看楊家背後站着的是誰?”
承影就知道,趙二這一次不想死也得死了!會川伯爺十分喜歡世子,如果說兩個兒子之中選一個的話,是個正常人就要選擇能幹又懂事的大公子。
非但如此,這一次會川伯府怕是也沒有那麼容易過關。他跟着王爺多年,對馬福的行事作風是最是瞭解不過。
果然會川伯府沒有叫楊家等太久,或者更準確一點兒的說法是沒有叫晉王府等太久。在整個伯府和趙二之間做選擇的話,根本就不需要做太多的考慮,很快就傳出消息,趙二公子因爲思念亡妻,茶飯不思,一病不起,短短几日就一命嗚呼了。
聽葉邑辰說,是會川伯爺命人毒死了趙二,至於那個出身戲班子的同喜,自然是死在了趙二的前頭,整件事可以說都是因他而死,會川伯爺恨他入骨,親自動手用鞭子生生抽死了他。同喜雖然是雙福班的人,但是他身爲賤籍,打死就打死了,雙福班的人自然不敢向會川伯府發難,也不過賠了幾兩銀子了事。
爲了表示誠意,會川伯府親自請楊家和王府的人去驗屍,承影回來說,同喜被打得血肉模糊,偏偏臉上一點兒傷痕都沒有方便辨認。至於趙二,據說會川伯爺給他喝的是鶴頂紅,天下間最毒的毒藥。臨死他都閉不上眼睛,他大概不敢相信,作爲自己堅強靠山的老爹,會有一天爲了家族真的把他送上死路。
趙二作了半輩子的死,早晚把自己也給作死了!
雨瀾知道這件事之後,特意開啓了塵封許久的小佛堂,爲六姐姐上了一炷香。雨蓮的死對她的衝擊無疑是巨大的。
會川伯府用私了的方式結束了這一場鬧劇。楊家和會川伯府的臉面都保住了。會川伯卻十分憋氣,王府得罪不起,對於楊家,他卻懷恨在心,就等着楊家一旦露出什麼破綻,他就要像餓狼一樣撲上去咬兩口。
只不過楊家沒出事兒,會川伯府就先出事了。會川伯府這些年通過私販戰馬,獲得了大量的資金,會川伯府就在京郊建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別院,佈置得十分奢華。卻不知怎麼的,就被御史給告了,這個御史也很有意思,說會川伯府建莊子的那個地方不是一般的地方,那是個有王氣的地方。
本來會川伯府用自己的銀子建自己的莊子誰也說不出什麼來,那時候又沒有鉅額財產來源不明罪,但是一旦和王氣這兩字沾上關係,這事就可大可小了。
皇帝看到御史的摺子之後,當即批給大理寺查辦這件案子。
會川伯在朝廷也有官職在身,因爲財大氣粗,多年打點和各衙門的關係都不錯,大理寺的人頭他也很熟,沒想到大理寺這次卻動了真格的。皇上的口諭一下來,大理寺的官員立刻就帶人將世子抓進了大牢,因爲督建山莊的正是會川伯世子。
會川伯爺帶着銀子四處打點,原來和他稱兄道弟的官員這時候卻避之唯恐不及。會川伯爺奔波了兩個月,硬是沒把兒子從大牢裡撈出來。反而傳出消息朝廷以大不敬給世子定了死罪。
會川伯爺沒有辦法,帶着重金再次找到大理寺卿的家裡。大理寺卿和他有些交情,這才含含糊糊地告訴他他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上頭纔會這麼懲治他。大理寺卿最後告訴他上頭的意思想救世子也不是不行,但是得出點血拿出五十萬兩銀子。
會川伯爺心頭滴血,五十萬兩銀子幾乎就是他七成的家產,一下子交出了怎麼捨得。回府之後他左思右想,銀子是人賺的,趙二死了他只剩下趙大這麼一根獨苗,他現在這把年紀,想再生兒子可真沒那份本事了。
最後他還是決定忍痛拿出銀子來,把自己的兒子撈出來。伯府雖然有錢,可是流動資金卻也沒有五十萬兩那般多,會川伯爺賣了不少產業,甚至連霸州的馬場都賣了幾個,這才湊足了五十萬兩銀子。爲此,還和家族裡的一些人鬧了起來。趙家有錢的時候整個宗族自然是鐵板一塊,一旦大難臨頭了,下頭人要出血拿銀子了,自然就有人不幹了,會川伯雖然是族長,卻也差點兒彈壓不住。
五十萬銀子交到了大理寺,世子終於出來了。在牢裡呆了兩個多月,又不許家裡人進去探望,世子也脫了一層皮,會川伯差點兒都不認得兒子了。
這件事的最終判決是,會川伯削職爲民,趙大的世子之位也被褫奪,再想恢復世子之位就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了。會川伯府這些年也得罪了一些人家,這些家族看見會川伯府倒黴,紛紛上來踩一腳,許多生意都被瓜分了。
會川伯府自此一蹶不振。
會川伯府思來想去,認爲這件事不是楊老太爺做的,便是葉邑辰做的,卻不其實在背後的始作俑者,不過僅僅只是馬福而已。
六姑娘的事情告一段落,後邊會川伯府的事情,雨瀾知道得並不十分清楚。葉邑辰也並沒有告訴她。
雨瀾又把全副精力投入到養閨女的偉大事業裡。轉眼間珠姐兒就要一週歲了,長得白白胖胖的,哭聲十分的響亮巨大。雨瀾最近試着給閨女斷奶,每天喂她吃一些流食,小廚房變着花樣地做好吃的,進獻給小姑奶奶。雨瀾發現這孩子不挑食,給什麼吃什麼,而且吃什麼都津津有味的,長大了怕要變成一個吃貨。
珠姐兒的斷奶之路走得十分平順,並沒有十分的哭鬧,雨瀾看得十分高興。
唯有奶孃沐媽媽微微有些失望。沐媽媽以爲雨瀾是怕女兒吃奶孃的奶時間太長,不和自己的親孃親近了。卻不知道雨瀾是另有打算,因爲雨瀾隱約記得,在現代,一歲左右的孩子就可以斷奶了。
比起古代養孩子的知識,她還是更習慣於相信現代科學。
這天晚上,葉邑辰下衙回來,進了屋子發現雨瀾正拿着撥浪鼓在屋子裡逗女兒。“珠姐兒,來,走過來點兒,娘就把這個給你!”
珠姐兒十個月就開始蹣跚學步。
雨瀾在前面笑得像個狼外婆,手裡搖着撥浪鼓,珠姐邁着小短腿,張開白白胖胖的藕節一樣的小胳膊去抓面前不遠處的撥浪鼓,眼看就要抓到了,雨瀾便悄悄地退後了一步。當孃的笑得十分開心:“來,再走一步,就能拿到了哦!”珠姐兒就被她逗得繼續邁着小短腿向前走去,她走得並不是很穩當,鳳梨和葡萄跟在她的身後,張開兩隻胳膊,神色十分緊張。除了快要摔倒的時候,誰也不敢去扶她。
葉邑辰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副這樣的場景。王爺笑道:“又在欺負咱們女兒?”
雨瀾微囧,爲什麼要說“又”呢?對女兒她雖然偶爾也有點“壞”心思,可更多是疼愛好嗎?
珠姐兒看見葉邑辰回來,也不要雨瀾手裡的撥浪鼓,轉過身子,咧着小嘴向葉邑辰走去。看見爹爹回來了,她高興地笑了起來。小嘴咧着,笑得見牙不見眼。她的牙齒也纔剛剛長出四顆門牙,那小模樣簡直萌得一塌糊塗。
那一瞬間葉邑辰心都軟了。怕女兒摔倒,進走兩步到了跟前,一把將女兒抱在懷裡。在女兒嬌嫩的小臉上親了兩口,怕鬍子長扎壞了女兒的小臉,王爺沒敢多親,笑着問:“珠兒今天乖不乖?有沒有惹你娘生氣?”
珠姐兒還不會說話,只是咯咯笑,小手在親爹的臉上胡亂拍着,葉邑辰只覺得高興,一點兒都沒有生氣。
葉邑辰小聲道:“你想要爹爹陪你玩兒那個你最喜歡玩兒的遊戲?”
珠姐兒:……呵呵呵!
葉邑辰把聲音壓得更低:“可別叫你孃親聽到了,她可不叫咱們玩兒那個!”
珠姐一雙黑嗔嗔的大眼睛看着葉邑辰,眼底都是笑意。
葉邑辰心裡暖暖的,忽然之間把女兒高高拋起,然後又一下子接住,珠姐兒果然高興壞了。咯咯咯笑得聲音極大。
珠姐兒最愛的就是這個遊戲了,每天總要纏着葉邑辰跟她玩一會兒才行。
雨瀾確是堅決反對!她跺腳道:“王爺,您怎麼又和孩子玩兒這麼危險的遊戲!”葉邑辰常年習武,身手極好,接住女兒肯定是不在話下的,可雨瀾知道歸知道,每次看見還總是心驚膽戰的。
所以每次王爺和珠姐兒玩兒的時候,都是揹着雨瀾的。今天也是看見珠姐兒高興得不得了,不這樣做不足以反饋女兒對自己的愛似的。
果然雨瀾又開始嘮叨了。葉邑辰貼在女兒的耳邊道:“瞧,你孃親又開始囉嗦了!咱們別理她!”
珠姐兒剛玩個開頭,還沒有盡興,半途而廢怎麼肯幹她啊啊啊地叫着,似乎在催促葉邑辰繼續玩下去。
葉邑辰有些爲難地看了一眼雨瀾,雨瀾趕忙道:“王爺你要是再來,以後可再也不讓你抱珠姐兒了!”
雨瀾張開雙臂露出一個最溫柔的笑容對着女兒道:“來,到娘這裡來!”
珠姐兒回頭看了她一眼,沒理她,繼續對着葉邑辰啊啊啊。
雨瀾笑罵道:“你個小沒良心的!”都說女兒是孃的貼身小棉襖,可是珠姐兒從小就和爹爹更親近,這也是葉邑辰這麼喜歡她的原因之一。
鬧騰了一會兒,雨瀾到底把珠姐兒抱進了懷裡。珠姐兒卻十分不老實地在她懷裡扭來扭去。
兩個人並排坐在貴妃榻上,雨瀾道:“珠姐兒這都一歲了,怎麼就是不肯開口說話呢!”
葉邑辰笑着安慰她道:“你呀,一天就是瞎操心,咱們的孩子這麼聰明,很快就能學會了。聽我母妃說,我也是兩歲纔開始說話,這叫貴人語遲!”
雨瀾還是第一次聽見葉邑辰說他小時候的事,大感興趣:“王爺你真的是兩歲才說話,你小的時候一定很可愛吧,能不能和我說說?”露出一副迫不及待的八卦樣子!
“你真的想聽我小時候的事情?”
雨瀾連連點頭。葉邑辰十分正經地想了一下,又十分正經地對她說:“那時候我太小,全都不記得了!”
雨瀾:“……”
自從有了女兒,葉邑辰倒是越來越開朗了。葉邑辰就說起了正事:“今天在乾清宮,皇上和我打過招呼了,要在咱們女兒的週歲禮上,封她做公主,這次我沒有推辭!”
正統早就想給珠姐兒封個公主了,這件事雨瀾也一直記着呢。以前不想要是怕孩子太小,折了福氣,現在孩子健健康康的,雨瀾身爲人母,自然還是希望女兒好的,她也就欣然接受了。
葉邑辰道:“這次中秋節,你把珠兒抱進宮去,我抱去給皇上看一看!”
雨瀾對於珠姐進宮還是很排斥的,主要是宮裡的規矩太多,見了皇上妃子們還要下跪磕頭,十分不便。“珠姐兒還這麼小,能行嗎?”
“放心吧,宮裡我都安排好了!給皇上看一眼,咱們就抱出去,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好……吧!”想起女兒很快就要得到公主的封號了,雨瀾終於勉爲其難地答應了下來。
到了八月十五這一天,雨瀾早早起身按品大妝,奶孃給珠姐穿上小衣服小袍子,娘兩個跟着葉邑辰一塊兒進了皇宮。因爲再帶個孩子進宮不方便,就把葉敏文留在了府裡。
到了東華門,早有內侍總管在此等候,直接就引着王爺王妃進了乾清宮。雨瀾已經有一兩年沒見到皇帝了,這次再見只覺得他比上次見面的時候老得多了,正統對於他們十分親切,看見葉邑辰抱在懷裡的孩子,正統十分高興:“孩子帶進來了,快抱給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