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臉上的表情明顯一僵,這份表情只維持了一剎那,轉眼間便被端莊溫婉的神情所取代。“是!”她翩翩行了一禮,轉身退了下去。
走出養性齋,沈皇后的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她思緒翻騰,來之前她心裡已有了諸多懷疑和猜測,可這樣的事情畢竟有些荒謬。可剛看見小皇帝對她和對雨瀾的態度,她幾乎已經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就是事實!
葉敏昭竟然看中了自己的嬸嬸!
真是又羞又怒又不甘心!她自然容貌才情不比雨瀾稍差,不由自主地所在袖子裡的手便緊緊握成拳。小皇帝如此身份自然不會上趕着要一個寡婦,顯然是楊氏勾引的他。沈皇后不假思索地就給雨瀾扣上了一個狐媚惑主的帽子!
楊氏!我絕不會叫你得逞的!
皇后對着雨瀾暗暗使勁兒的時候,雨瀾和小皇帝之間的氣氛也不怎麼好。“你真的要把我就這樣留在宮裡?”
“朕金口玉言,說出來的話,絕對不會更改!”
雨瀾的臉上充滿了無限的失望之情。“真沒想到有一天,你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可知道!你這般做,只會讓我愈來愈討厭你!”
小皇帝的臉色閃過一絲掙扎,不過很快就又恢復如常了。“你可知道,朕盼着這一天,已經盼了整整五年了。接你進宮的這件事,朕是可以徐徐圖之,朕也有無數更穩妥的法子,可是朕真的等不及了!”說道這裡他忽然激動了起來:“朕一天一個時辰也不想等了,就想立刻把你接到宮裡來,和你長相廝守!事到如今,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夠把你從朕的身邊奪走!”
“朕要讓你知道,朕對你的好,不會比十六叔少一分一毫!他能夠給你的一切,朕都可以給你。他不能給你的,朕也可以給你!朕喜歡你,朕從小就喜歡你!”
雨瀾冷冷地望了葉敏昭一眼,搖頭道:“不!你錯了!你喜歡的不是我!你喜歡的只有你自己!”
小皇帝被這句話激怒了,吼道:“你胡說,朕早晚有一天會證明給你看的!”
沈皇后回到心事重重地回到坤寧宮。剛剛在平日裡宴席的宮室內坐下,茶還沒有喝完一盞,就聽見外頭一個太監尖着嗓子喊道:“皇上駕到!”
沈皇后一時間竟有些回不過神來。這麼多天來,這還是皇上第一次主動到她的坤寧宮來。碧桃已經一臉喜色地道:“娘娘大喜!這個時辰皇上來,是要和您一起用午膳呢!”皇后顧不得多想爲何皇上剛剛還在養性齋一轉眼又來了坤寧宮。
她急忙扶着碧桃的手站了起來,急急道:“快給本宮把那面內務府貢上來的玻璃鏡子拿過來!”
碧桃手忙腳亂地將鏡子找出來地給她。好在她一向注重自身的儀表,隨時隨地都收拾得整整齊齊的。時間也不夠她打扮的,理了理頭髮便迎了出去。
葉敏昭已經站到了院子裡。沈皇后帶着一衆宮人給葉敏昭見完了禮,柔聲道:“皇上難得到臣妾這裡來,臣妾叫人準備了上好的鐵觀音,請皇上賞光品嚐!”
葉敏昭卻是眉頭一皺,有些不耐地道:“不必了!朕前頭還有摺子要批!今天的事兒,朕有些放心不下,特意來囑咐你幾句,說完朕就走了!”
皇后沒想到自己是做作多情了。一時又尷尬又傷心。葉敏昭卻沒心理關心她的想法,“以你的名義發一道聖旨,今後養性齋那裡,沒有朕的旨意,誰都不許過去!連你都不準!”
皇后心裡萬分不痛快,可她不敢違背皇上的命令,只能低聲應了一聲:“是!”葉敏昭那一句連“你都不準”,已經深深刺傷了她的自尊心。她的大眼睛裡蓄滿了淚水。
葉敏昭倏地伸手握住了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慢慢地擡了起來。目光冷若冰雪一般看着她:“怎麼?受委屈了,不高興了?”
那樣冰寒徹骨的目光令沈皇后如墮冰窖。畢竟只是十三歲的小姑娘,她心裡面陡然升起一股恐懼來。“沒,沒有!臣妾不敢!”
葉敏昭冷冷哼了一聲。慢慢收回手來:“你心裡想的是什麼,朕心裡很清楚!朕警告你,不要動歪腦筋!明確告訴你,養性齋的那位,是朕心尖子上的人,若是她因爲你的緣故少了一根頭髮,朕要你們一家子陪葬!”
葉敏昭的皇上沒有當太久,可是身上已經有了九五之尊的霸氣。這一句一句的,像是刀子一樣,沈皇后再也站不住了。她一下子跪在地上,低呼道:“皇上明鑑,臣妾絕無此意啊!”
葉敏昭又冷冷地看了她片晌,知道看得沈皇后幾乎連跪都跪不住了。他才淡淡說道:“你起來吧!只要你安分守己,不做傻事蠢事,朕自然是不會虧待你的!”
威脅完了小皇后,葉敏昭剛纔在雨瀾那裡受的氣也撒出了不少。並不在坤寧宮多留,在一羣太監的簇擁下返回了乾清宮。沈皇后原本想着留皇上在坤寧宮用午膳的,被小皇帝這樣發作一番,哪裡還說的出口。
雨瀾就這麼被葉敏昭硬留在了皇宮裡。
葉敏昭十分勤政,每日都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朝政上頭。閒暇的時間便到養性齋來陪着雨瀾。雨瀾自從試過無數種方法,威逼利誘都不能叫他放自己出宮之後,對他從來就沒有笑容,也不和他說話。完全是一副冷暴力的姿態。
葉敏昭畢竟對她是有真感情的,並麼有強迫她做什麼。他想將雨瀾封作貴妃,雨瀾堅決不肯答應。葉敏昭想着日子畢竟日子還長,就沒有強迫她答應。沈皇后受到小皇帝的威脅,似乎也老實了許多,再沒來養性齋打擾雨瀾。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流逝,前方傳來戰報,孝武帝劉章像是回過味兒來一樣,終於組織起大量的軍隊,展開對湖北的大規模侵襲。朝廷上上下下全都緊張起來。這是小皇帝掌握實權之後的第一次戰爭,若是輸了,對他的威望將有毀滅性的打擊,小皇帝也是十分緊張,通宵達旦呆在前朝和兵部以及五軍都督府的人商議軍情,一方面調兵遣將,一方面又對遠在襄陽的王行義發出一道道的指令。
不久消息傳來,劉章率領騎步兵共十萬,近逼宜昌。王行義親自帶十五萬兵馬前往迎敵,雙方鏖戰二十多天,誰也沒想到蜀漢的兵這麼能打。兩軍對壘之下,劉章憑藉高超的指揮,和對起兵的嫺熟運用,最終將王行義打敗,十五萬兵馬折損了五萬,退到長江以北,憑藉着長江天險防守。
朝廷爲之震動。羣臣紛紛上書,指責王行義兵敗糜餉,要求皇上把王行義鎖拿回京,革職問罪。
葉敏昭也恨透了王行義。可是放眼滿朝文武,竟沒有一個可用之人,把王行義鎖拿回京沒有問題,可是拿掉了他,誰能去做這個三軍統帥?
這一日已過了子時,葉敏昭在乾清宮看了一天的軍情奏報,已經頭昏腦漲。又看了西廠密探的消息,朝臣議論紛紛,私下裡都在說,若是攝政王在世,必然不會令劉章小兒這般囂張。
這些天來絕口不提的葉邑辰又被他們重新翻了出來,大說特說。葉敏昭簡直火冒三丈。“朕就不相信,沒有了葉邑辰,朕就平定不了蜀漢!給朕拿酒來!”
葉敏昭獨自一人自斟自飲,酒入愁腸愁更愁,如今他最大的問題就是手裡沒有人才!喝了幾杯酒,葉敏昭就已經有了七分醉,心中異常鬱悶,葉敏昭只想找一個信得過的人傾訴一番。
帶着人到了養性齋,雨瀾已經睡下了。守夜的下人得了他的吩咐不敢通報,葉敏昭一掀簾子走了進來。他站在雨瀾的牀榻跟前,看見她即使睡着了,仍然是眉頭緊皺,一副憂思重重的樣子。
葉敏昭心裡手不出是心痛憐惜還是生氣憤怒。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臉。雨瀾這些日子睡覺一直都很警覺,葉敏昭進來的時候她就醒了。爲了避免尷尬,她其實一直在裝睡。
這種情況下她猛地擁被坐了起來:“你要幹什麼?”
她這樣一幅防範重重的緊張樣子,葉敏昭陡然之間覺得分外受傷。心裡一股邪火衝了上來,“朕要幹什麼?朕費盡心機把你弄過來,還能爲了什麼?姐姐你那般冰雪聰明,還有你想不明白的事情嗎?既然你遲遲早早都要變成我的人,又何必這般自欺欺人,徒然做些無用的掙扎。”
葉敏昭說罷一撩袍子,踢掉鞋子就要上牀。雨瀾覺得腦袋嗡了一聲,頭髮都要豎起來了。“你,你,你混蛋!你給我滾下去!”她像是瘋了一樣,對着葉敏昭又踢又打,拼命反抗。
葉敏昭被她踢了幾腳,他高高在上慣了,也不由得火起,兩隻手剛剛抓住雨瀾的胳膊,還沒來得及再做什麼,雨瀾忽然“嚶嚀”一聲,整個人就這樣虛弱地暈倒了。
雨瀾這一暈,葉敏昭嚇了一跳,酒立刻醒了七八分。匆忙下榻穿上靴子:“快去傳太醫。”
今天在宮內值守的太醫是個熟人,正是以前給雨瀾看過病的龔太醫。太醫進來之後,沒等給葉敏昭行禮,葉敏昭就急急吩咐他去看雨瀾。
龔太醫跪在牀前,隔着簾子把了把脈,他已經認出了簾子裡的人是誰,心中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
葉敏昭站在雨瀾的牀頭,神色之間頗有幾分悔意:“怎麼樣?她得的是什麼病?要不要緊,怎麼會忽然暈倒了?”
龔太醫跪在地上,有些遲疑地看了小皇帝一眼,心說這麼大的事您都不知道嗎?“主子沒有病,主子因爲有了身孕,氣虛血虧,本來就有些不好,剛纔又一時急火攻心,這才暈倒了。倒是沒有什麼大礙,只是以後切不可再生氣發怒,以防影響她腹中的胎兒。”他不知道雨瀾現在和葉敏昭到底是什麼關係,只能含含糊糊地叫她“主子”。
“什麼?你是說,你是說她懷孕了?”
龔太醫磕了個頭道:“是的,已經有四個多月了!”
葉敏昭像是被重重地打擊到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晌無語。葉邑辰死了,可他臨死之前還是讓雨瀾懷了他的遺腹子。葉敏昭一瞬間只覺得嫉妒得快要發狂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已經給葉邑辰生了一個孩子了,絕對不能讓她再生一個,絕對不能!
“不行,不能讓這個野……孩子出生!你給朕立刻去配一副墮胎藥來!把這孩子給朕打了去!”
“陛下!不能啊!”龔太醫道:“奴才此前給主子瞧過好多次病,主子的身子本來就底子差,頭一胎的時候就是九死一生。若是再用虎狼之藥,恐怕孩子沒有打掉,主子就……就先要一命嗚呼了!”
“什麼?”葉敏昭聽到這話已經跳了起來。“你讓朕再想想!再想想!”他煩躁地在屋子裡踱來踱去,心中的嫉妒像是毒蛇一樣啃噬着他的心臟,可是事涉雨瀾的生命,他最終不得不讓步。
“罷了!罷了!給她開幾服保胎藥。讓她把孩子生下來吧!”他下定決心,等這孩子一生下來,他便會毫不留情地處理掉。他能容忍一個珠兒,卻再也不能容忍雨瀾給葉邑辰再生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