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沐陽郡主府門口,兩個身份同樣尊貴無比的老人竟詭異的沉默了下來,氣氛一時間詭異無比,良久過後,關老太太終於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地說了一句:“郡主年紀還小,嬤嬤還要多費些心纔是。”
說完她不等蘇嬤嬤再次開口便一甩袖子走了進去,蘇嬤嬤也不反駁,不緊不慢地跟在關老太太后面,連一絲的情緒波動都沒有。
“郡主、關公子……這……夫人這一胎怕是,保不住了……”
劉益滿頭大汗地說完這句話,就只見關子瑾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其實裡面折騰了這麼久,鮮紅的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這個結果並不出乎意外——關沁兒滿打滿算懷孕不過六七個月,這孩子無論如何也生不下來!
“公子……”傅絃歌看劉益滿臉爲難,想對關子瑾說幾句“你們還年輕,孩子還會再有的”之類站着說話不嫌腰疼的話,卻又聽見關子瑾問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劉益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吞吞吐吐半天也沒說出話來,傅絃歌臉色一沉,丟了一個孩子不要緊,若是關沁兒的命都丟在了這裡,今日之事,怕是不好善了……
關子瑾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再也待不住大步向內室走去,剛掀開那一層厚厚的布簾,一股濃郁的腥臭味便撲面而來,幾乎要將人薰暈過去,裡面一個穩婆手裡端着一個木盆正要往外走,卻沒想到憑空闖進來一個男人,頓時愣住了,連手裡的東西都忘了遮擋,關子瑾一眼便看見了裡面是什麼。
裡面是一個已經成形了的胎兒,被不知道什麼東西夾斷了四肢,血糊糊的一團,連臍帶都還能看得清清楚楚,那一瞬間關子瑾的心沒有任何預兆地抽了一下。
他曾經以爲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有這心痛的感覺了,這個孩子本就不該存在於世上,而此時看見這麼一團東西,他不明白爲什麼會生出不忍的情緒。
那穩婆終於反應了過來,迅速扯過一團紅布把木桶蓋了起來,慌張地跪下,她並不知道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就是如今赫赫有名的清宴公子,只是出於本能地畏懼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
傅絃歌見關子瑾進去下意識地想要拉住他,卻有小丫鬟跑過來告訴她關老太太與蘇嬤嬤過來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有另一場仗要打,於是只能吩咐清容留在這裡,自己親自迎了出去。
“夫君……”
牀上之人虛弱的聲音總算是拉回了關子瑾的神志,他沒管那穩婆快步向關沁兒走了過去,清容走進來時正好看見這一幕,她揮了揮手趕緊讓人都下去,於是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迅速消失得一個都不剩。
關沁兒的臉色已經不能用慘白來形容,她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頭髮都已經溼透了,原本靈動的眼睛渙散得彷彿找不到焦距,渙散地看着前面,關子瑾就那麼站在牀邊,半晌都沒伸出手去觸碰他親愛的髮妻。
Wшw⊙ тTk án⊙ c○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關沁兒像是個小跟屁蟲似的跟在他後面,明明身體虛弱得不行,卻又比誰都要堅強,她從不知道什麼叫做陰謀,笑起來的時候一絲陰霾都沒有,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是如何擺出這樣的一局大棋的?
她是抱着怎樣的信念,不顧性命地背棄她的天真與脆弱的呢?
“夫君……”
細弱蚊蠅的聲音讓關子瑾將視線放到關沁兒臉上,他看見那張小臉上露出茫然又無措的眼神,忍不住握住了她試圖伸出來的手。
“我在。”
他的聲音依舊如記憶之中一樣溫和而有力,關沁兒虛弱地笑了一下,目光卻只能捕捉到面前一個模糊的影子,這個人是世上最好的人,她該何其有幸才能嫁他爲妻呢?
關沁兒想着,彷彿已經感覺到了生命的流失,可她還有話沒告訴他,於是她儘量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虛弱地說道:“夫君……等……等我死後,你記得拿出我放在櫃子裡的信……交……交給祖父,以後……關家就……就再也沒有人能阻……阻止你了。”
“沁兒……”
“別……聽我說……說完,還有一封信……那……是給你的,聘禮我都準備好……好了,我知道你還需要郡……傅絃歌,雖……然我不知道她是誰,但我會幫你的,我是……是你的妻子……”
“你不要再說了。”關子瑾握住關沁兒的手,俯下身去吻了一下她冰涼潮溼的額頭,卻連呼吸都在顫抖:“你會沒事的,別說傻話。”
“真好……”有你騙着的感覺真好。
關沁兒已經沒有力氣說這些話了,所以她只能挑最重要的交代:“你、回去吧,我的夫君……應當……應當……”
我在你心中,應當是什麼樣的呢?
牀上之人已經沒了聲息,這個問題永遠也不會有人來回答,關子瑾閉上眼睛,手上的力度大得出奇,只可惜被他抓着的人卻永遠不可能再有感覺了。
從他見到關沁兒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這個女孩子是她的,十幾年後,她果然不顧家族反對選擇了和他在一起,逼迫關家走上了另外一條路,而在關子瑾看來,這一切並不算什麼。
這個女孩傾慕他,他回饋以同等程度的溫柔與呵護,在這個孩子到來之前,一切都是完美無缺。
可關沁兒不該有他的孩子,那會變成把握在關家手中的把柄,或者……他會變成關家的棄子……
在來到金陵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關沁兒會不顧一切和他一起,他在暗中做過一些事情,動作不敢太大,只怕被關家的人發現,有一次他險些就要達到目的了,但是他卻沒想到關沁兒從始至終都知道,那一刻,關子瑾心中竟從未有過的慌亂,他甚至想過一不做二不休。
但是關沁兒什麼都沒說,他只能懷着忐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但是關子瑾卻從未想過她會用策劃出如今這樣一齣戲。
至此,關子瑾才終於明白,關沁兒當初是故意離開對她而言安全無比的洛河來到金陵,只是爲了——實現他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