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傾墨並不知道那位歐珍雨是何許人也,那日扇了她幾個耳光之後,她也沒再來無憂宮尋釁鬧事,許是讓瑾諾警告過了。齊傾墨樂得清靜自然不會去主動找她,於是跟以往,每日逗着白貓,修剪着花花草草,跟清兒明兒有時候會一起看看幾本瑾諾珍藏的棋譜。
日子過得很是自在輕鬆。
偶爾清兒明兒會提起歐珍雨,讓她當心一些,齊傾墨也只一笑而過,不過是一個十四左右的丫頭,如果聰明,該知道這無憂宮裡的人不是她惹得起的,如果不聰明,也掀不起多大的浪來。
直到,清兒明兒的屍體擺在了無憂宮門口。
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被人活活凌辱致死,衣不蔽體,年輕白皙的皮膚上到處都是被人虐待過的青紫,臉上還殘留着淚痕,絕望的神色齊傾墨看着便心驚,身體早已冰涼。
柳安之別過頭給她們兩人搭了件衣服,搭脈一診,已經死了快兩個時辰。
“厚葬。”齊傾墨撫着懷中白貓的毛,許久之後說道。
柳安之心中一嘆,這些天這種輕鬆快活的日子只怕要到頭了。
齊傾墨料到那個歐家小姐不會輕易作罷,但沒想到她會對兩個無辜的丫頭下手,而且用這麼殘暴的方法。不過十四五的年紀,這般歹毒的心思比起自己過往更甚。
忽然一聲雷響,隨着春雷而來的是一陣瓢潑大雨。
瑾諾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就將歐珍雨抓來讓她跪在無憂宮宮門前,不理會她歇斯底里的哭喊聲,除非齊傾墨叫她起來,否則長跪宮門不得起身離開。
歐珍雨在雨中沒有跪多久渾身便讓雨水淋了個通透,幾次要發脾氣離開,都讓葉凌奚拉住了了,跟她說無憂宮裡那位宮主若是動了真格的要取她性命,身爲國主的瑾諾也不會皺半點眉頭,到那時候才真的是死路一條了。
歐珍雨這才嚇得不敢動彈,也知道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
葉凌奚擔心歐珍雨跪久了會出什麼事,只好來找齊傾墨求情,她那般率真活潑的性子,要讓她說出肉麻的話也實在爲難,於是她磨蹭了半天,也沒有說句有實質意義的話來。
齊傾墨也知道她尷尬,看她從立不安地坐在齊傾墨對面,小臉漲得通紅,絞着衣襬說話也結結巴巴的:“傾墨姐姐,你還生氣嗎?”
“我不生氣,她都在外面跪着了,我還能怎麼生氣?”齊傾墨的確看不出半點生氣的樣子來,溫和地望着葉凌奚。
“哦,你不生氣就好……”葉凌奚咬着嘴脣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愁得一張小臉都皺到一塊兒去了。
齊傾墨知道她臉皮薄開不了口,嘆了一口放了白貓兒進她懷中,她肉乎乎的臉蛋和圓滾滾的貓兒相得益彰,顯得特別圓潤。葉凌奚不明所以,抱着貓兒也不說話,撲朔着大眼睛望着齊傾墨煞是天真。
“公主,這位歐小姐家裡在朝中勢力很大?”
“是的,不過傾墨姐姐你是怎麼知道的?”葉凌奚抱着白貓的樣子很是可愛,好奇的看着齊傾墨。
“若非她家中勢力強大,你哥哥怎麼會這麼快對她做出懲罰,免得我大動肝火將她就地殺了?”齊傾墨笑道,瑾諾這事兒上倒是費心了,如果不是他及時讓歐珍雨來找自己賺罪,此時自己只所真的讓歐珍雨給清兒明兒陪葬了,管她是什麼身份。
葉凌奚臉色有些迷糊,似懂非懂的樣子:“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珍雨妹妹家中三代爲將,她爺爺早些年已經去世了,父親和兩個哥哥都是將軍,一家人都大忠臣來的,哥哥很器重他們。珍雨妹妹也從小在宮裡與我們一起長大,她就是脾氣壞了點,不過對我哥哥還是很好的。”
齊傾墨點頭,這就是了,不然實在想不出瑾諾替這樣一個女子救場的原因。
葉凌奚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瞟着齊傾墨,心虛的模樣實在不太適合說謊,齊傾墨摸了摸她的腦袋:“走吧,我們送你的珍雨妹妹回去。”
“傾墨姐姐你不生氣了?”葉凌奚開心得眼睛都放亮了,歐家的人託自己來求情,可是齊傾墨是一個那麼倔強的人,她是一點把握也沒有,現在聽到齊傾墨這話,不由得心頭一陣大喜。
“當然還生氣了。”齊傾墨搖頭。
“啊?”葉凌奚高興的念頭一下子就被打下去了。
“只不過,總得看着你哥哥的面上不是?”齊傾墨說。
“傾墨姐姐,你喜歡我哥哥嗎?”葉凌奚的話題果然跳得快。
“當然喜歡啊,你哥哥,你,柳安之,我都喜歡。”齊傾墨知道葉凌奚問的“喜歡”是指的哪一種,只是實在不好讓她失望,於是敷衍而過。
假裝沒看見葉凌奚臉上的追問之色,拉起她打開了宮門,有下人撐着傘替二人擋着風雨,走到已經快奄奄一息的歐珍雨面前,看着她臉色青白,搖搖欲墜地跪在白玉板上。
看見齊傾墨走過來,歐珍雨動了動嘴脣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來,在雨裡淋了這麼久,早就感冒發燒了,此時正燒得厲害,喉嚨像火燒一樣。
“殺了我兩個宮女,不是跪上幾個時辰就能抵罪的,這筆帳我先記着,日後再與你細算,回去吧。”齊傾墨的聲音在自雨簾傳入歐珍雨耳朵,一下子就撩撥起了她的火氣。
想她自小千般寵愛萬般嬌縱,何人敢給她臉色看?人人都是說她是將來的準皇后,這個無憂宮主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就成了無憂宮的主人,威脅着她的皇后之位,她怎麼能不惱火?
原本以爲她知好歹,自己堂堂將門之女上門找她談話,至少也該拿出尊敬卑微的態度來,哪曾想卻平白無故的捱了三十個耳光!
從小到大誰敢打她?她區區一個無憂宮的主人算什麼東西!
殺她兩個宮女又怎麼了,若不是瑾諾哥哥三番五次警告,連她這個假惺惺的無憂宮主她也要殺!
瑾諾哥哥和凌奚姐姐要她來下跪道歉,家中父親和兄長也叫她來賠罪,她雖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可還是不得不來。她已經把姿態放得這麼低,這個無憂宮主怎麼着也應該順着臺階下了,竟然還敢說出日後算帳的話來。
於歐珍雨而言,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殺了她何以解心頭之恨!
於是她憤而起身,袖中藏的匕首寒光一閃就要刺入齊傾墨胸口!
黑影掠過,擊落歐珍雨手中的匕首,一掌將她打入泥地裡。黑影連看也未看她一眼,反而轉身向齊傾墨彎腰行禮:“宮主受驚。”
等到葉凌奚反應過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歐珍雨,珍雨妹妹怎麼可以殺傾墨姐姐呢?明明是傾墨姐姐大人大量原諒了她,她竟然恩將仇報!
“傾墨姐姐,你還好吧?”葉凌奚緊張地檢查齊傾墨身上,生怕她哪裡又受了傷,上一次齊傾墨假死的時候,瑾諾足足一個月沒有睡好,日日等着她醒來,這一次可再也不能讓齊傾墨受傷了。
最爲鎮定的人卻是齊傾墨,拍了拍葉凌奚的肩膀示拉起她的手,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又對那黑衣人笑着道謝:“多謝相救。”
祭語擡眼看了齊傾墨一下,在她臉上祭語沒有看到半點驚慌之色,淡定至極,這份好定力連自己都不得不佩服,拱手說道:“份內之事,宮主言重了。”
“你叫祭語對吧?”齊傾墨問道。
“正是屬下。”祭語一驚,不知齊傾墨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記得你。”齊傾墨說。
祭語不再多話,只暗道齊傾墨好記性,便弓身退下了。
葉凌奚看着祭語離去的方向,心有餘悸地拉着齊傾墨往回走,又讓人送歐珍雨出宮,自己整個人擋住齊傾墨大半個身子,生怕歐珍雨再做出什麼傷害齊傾墨的事,讓齊傾墨心頭一暖。
“傾墨姐姐你怎麼知道祭語的,宮裡很少有人知道她呢。”葉凌奚好奇的問道。
齊傾墨笑着說起與瑾諾第一次見面的事,那時祭語一掌擊碎了裝孃親遺物的首飾盒,想來她們第一次見面,並不十分愉快,沒想到三年過去,她們卻在青沂國的皇宮裡相見了。
“那次我本來也要去的,可是哥哥說怕我壞事,不肯帶我去。”葉凌奚小嘴翹得老高,想來很有意見。
齊傾墨想了想,那種情況下,葉凌奚這種性子只怕的確會壞事,便也只是笑笑沒說話。
“要是我那次也去了,就可以更早一些認識傾墨姐姐你啦,後來哥哥回來以後一直說你呢,直說你是個奇女子,弄得我心頭癢癢的。”
葉凌奚的性格很簡單,幾句打岔的話一提,就已經不再關心歐珍雨的事了,這種善忘的好習慣,簡直讓齊傾墨羨慕。
歐家能寵出這樣無法無天的小姐,只怕也不見得將瑾諾兄妹二人多放在眼中,這樣看來,不管走到哪裡,該有的鬥爭是一點也不會少的,只是玩轉這些陰謀詭計的人,決定如何玩弄權術。
而那個一直悲憫如菩薩的瑾諾,終於露出了一角他凡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