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歡一路走着,腦海中對於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卻毫無頭緒,這些都是她前世不曾接觸過的東西,無論是春荷,明月還是花吟,她做出了改變,就必須承受改變所帶來的變化,她進入的是一個全新的環境,自己又該怎麼做?
前世顧昭歡對母親並沒有什麼印象,現在不管是花吟還是春荷、明月,包括她今天發現的東西,都和母親有莫大的聯繫。
她感覺有什麼她看不見的東西將春荷,明月與花吟聯繫起來,不是母親,而是另外的事情,但她怎麼也想不透。
蒼涼悲愴的琴音自遠處傳來,顧昭歡側耳細聽,是《雁陣驚寒》,她撇了撇嘴角,一定又是顧昭婉閒來無事在哪裡賣弄自己的琴技。
顧昭歡轉念一想,顧昭婉怎麼會奏出這樣的曲子?她根本不可能。顧昭歡不由得生出幾分好奇,循琴音而去,到了角亭前,看見顧昭婉坐在亭中,她的對面坐着一個藍衫男子,擡手撫琴,顧昭歡隨即明白,曲子是男子彈的。
雖然對男子十分好奇,但見了顧昭婉她卻是再沒興致,她可沒心思應付顧昭婉。顧昭歡轉身要走,琴音驀地一停,顧昭婉的聲音便從後面傳來:“三妹妹。”
顧昭歡暗自嘆了一聲,遲疑一會兒纔回身向亭內走去,卻擡手用寬大的袖子遮住了面容,以示她不便見外男。
“三妹。”藍衫男子出聲,聲音並不清朗,反倒帶着幾分磨礪過的靡啞,但聽起來並不刺耳,卻有一種別樣的溫柔。
“三妹妹,這是益哥哥。”顧昭婉莞爾,炫耀一般,“益哥哥的琴技竟如此之好,這府中上下只我一人知曉倒也可惜了。”
顧昭歡無心聽顧昭婉的話,但一聲“益哥哥”,卻挑動了她所有的神經。
益哥哥?莫非是……顧昭益!顧昭歡放下袖子,不着痕跡地細細打量他一番,雖說是父親的兒子,但是他給她的感覺和父親截然不同,就連面孔上也沒有多少熟悉的痕跡,不知是長得像他生母玉姨娘,還是……
顧昭歡搖了搖頭,不可能,如果是後一種結果,顧家怎麼會容得下他?想必是前者,可惜她沒有見過玉姨娘,也無法判斷面前這個大哥和玉姨娘究竟有幾分相似。
聽聞顧昭婉如此誇讚顧昭益的琴技,顧昭歡笑了笑,說出的話滿是不屑與嘲諷,語氣卻還如常:“婉姐真覺得大哥琴技好麼?歡兒聽來,這曲《雁陣驚寒》不過是信手而彈之作,益哥哥想必並未認真,卻不知婉姐哪兒聽出益哥哥琴技如此之好。”
顧昭歡眼角餘光瞄着顧昭益的神色,見他仍然是淡淡地笑着,不驚不怒,心中對此人已經有了幾分評定。果然是在莊子上養出來的,對自己的身份拿捏得很清楚,至少比她,是精明多了。
顧昭婉哪裡聽過顧昭歡如此說話?她不禁有些訝然,厲聲斥責:“三妹妹……你……你怎的如此不知禮數!”
要緊的卻並不是顧昭歡,而是她應方氏要求要討好的顧昭益,顧昭婉也樂得給顧昭歡使絆子:“益哥哥,你別放在心上,三妹妹原是個不懂琴的,你勿要介懷。三妹妹向來不是如此,不知怎的見了你卻……”
顧昭歡對顧昭婉的小打小鬧並不想搭理,顧昭益卻向顧昭歡一笑:“三妹想必深諳琴道,連這曲《雁陣驚寒》也聽出了,原是我翻遍了古書尋得的曲子。”
顧昭歡心中暗道不好,這《雁陣驚寒》早已失傳,是她前世偶然聽到楚行慶彈奏故而得知,這琴技也是她入了慶王府之後才學的,鬧了這一出,她該怎麼解釋?
“如婉姐所言,歡兒原是個不懂琴的,原先偶然聽得這曲《雁陣驚寒》,喜歡得緊,便記下了,如今再聽,只是覺得大概是,誰知竟真是。”
顧昭歡也算是全了顧昭婉的面子,“婉姐琴技嫺熟,大抵大哥信手之間她也窺得一二的,大哥倒可與婉姐切磋切磋。”
顧昭婉聽見顧昭歡這樣說才鬆了一口氣,顧昭歡還是沒有怎麼變,大概只是因爲韻兒的事情稍稍有了性子,她自謙道:“三妹妹過獎了。”
顧昭益聞言反倒斂了笑,取過桌上茶盞抿了一口。
顧昭歡勉力一笑,正要開口告辭不欲多留,猛地覺得頭有些發暈,竟是站立不穩,踉蹌一下,有些想吐,顧昭益立刻放下茶盞起身扶住她:“三妹?”
顧昭歡擺了擺手:“無事……”
她一說話更覺得胸悶發昏,接着陣陣乾嘔起來,顧昭婉此時有些慌亂,她也站起身,要去扶顧昭歡卻被顧昭益擋住,只得在一旁幹看着:“三妹妹……”
顧昭益瞥一眼桌上擺着的琴:“這琴是你的,你自個兒尋人擡回去吧,我先送三妹回去。”
“益哥哥……”顧昭婉想攔住顧昭益,但這種情況下她的阻攔反而顯得無理取鬧。
顧昭益瞟她一眼,沒有再說什麼,將顧昭歡打橫抱起向外大步走去,顧昭婉在亭內氣得直跺腳。
“大哥?”顧昭歡強按住身上的不適感,顧昭益將她抱得很穩。
“別說話,我送你回院子裡。”顧昭益將她摟得愈發緊,顧昭歡掙扎着想要下來:“讓別人看到只怕是不好,會給大哥添麻煩。”
“歡兒,我以爲你應當知道的。”顧昭益的話說得沒頭沒尾,顧昭歡也是一頭霧水。
“知道什麼?”顧昭歡頭暈得很,只得向他肩上靠了靠。
“我現在,就是要讓他們看到。”顧昭益湊在她耳畔,壓低了聲音,“最好是能讓顧昭彥看到,再去父親或者祖母那兒告上一狀,那今兒的晚宴,可就有看頭了。”
顧昭歡只覺眼皮餳澀,迷迷糊糊地也聽不清顧昭益在說些什麼,不一會兒便昏睡了過去。
再度醒來已是掌燈時分,顧昭歡動了下身子,一旁做着針線的明月聞聲放下手中活計,扶她起來。
雖有明月相扶,顧昭歡還是覺得頗有些吃力,前次落水後身子還沒好透,又落了一回,如今被涼水一激,寒意侵身,只怕又要費上幾日將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