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間有一個半時辰,可以小睡一段時間,但顧昭歡此時連牀鋪也未收拾好,便有些發愁,以往在家中,這些事情都是明月清風等人所做,但如今一切都得靠自己。
顧昭歡一時不知如何下手,柳鶯卻笑道:“我來幫你。”她此時已將方纔的碗筷都收拾乾淨了,左右無事,便好心過來幫顧昭歡理牀。
柳鶯做事幹淨利落,不一會兒就將一切整理得井井有條,顧昭歡自是感激不盡,便將自己帶來的酥餅分了些與她,和她坐在牀邊說話。
在與柳鶯的交談中,顧昭歡得知她比自己大一歲,在女學中已經讀了一年半的書。
柳鶯是青州刺史柳澄的小女兒,上頭還有兩個哥哥,祖父是柳太傅,曾祖父則做過丞相。
這也正與顧昭歡的猜想相合,先前她瞧見柳鶯的被褥十分樸素,估摸着她大約來自一個爵位仍在,經濟上卻已漸漸沒落的家族,如今看來,確乎如此了。
但顧昭歡並未因此看輕柳鶯,因爲據實而論,國公府近來內囊也空虛了,不像從前祖父在世時那如日中天的情形,再者,世事瞬息萬變,又怎可因人一時的境遇而胡亂判斷?
因此,顧昭歡的想法是,能結交儘可能結交,待人和善,至少是不能輕易與人交惡,況且柳鶯雖長得像是個精明樣子,說起話來倒是很和氣,未語先笑,文文靜靜的,顧昭歡對她倒是頗有好感。
二人吃着酥餅,聊了好一會兒後,柳鶯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顧昭婉是你什麼人?”
顧昭歡一愣,若不是柳鶯提起,她都快忘了顧昭婉是與自己同舍的了:“哎,一時忘了介紹全了,我是顧國公的孫女,顧昭婉是我二姐。”
柳鶯神色有些訝異:“原來你們竟是一家的,我以爲只是同輩的字相同。”
“不過婉姐是大娘生的。”顧昭歡補充了一句。
柳鶯笑道:“難怪你們性情迥異。”旋即又慌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不是說出身那個意思,我只是在想,你和她不太一樣。”
她越解釋越慌亂,顧昭歡對此事倒不在意:“不妨事不妨事,我都沒往那兒想。不過你說她和我不一樣,卻是怎麼個不一樣的法兒呢?”
這位所謂溫婉大方的姐姐在外面是如何表現的,顧昭歡倒是真想知道。
說起顧昭婉的脾性,柳鶯神色略有猶豫,遲疑了片刻後答道:“顧二小姐人很聰明,是個好強的性子,口齒伶俐,回回考試的成績在本舍都是排在前面的,但我自剛剛同你說話,卻覺得親切得很,一點也沒有架子。”
顧昭歡失笑道:“同窗面前,需要拿什麼架子?”話剛出口已明白過來柳鶯的意思,她說得雖隱晦,但其中的意味對顧昭歡而言並不難推斷。
柳鶯不可謂不識人,爭強好勝正是顧昭婉素日的性子,成績上也因此不願落後於人,每常顧昭歡在祖母那兒看見她去請安時還帶着書溫習,倒不是顧昭婉有多愛讀書,只是她不喜歡見到別人超過自己罷了。
至於口齒伶俐,這一點顧昭歡也早已見識過,有賴於方氏自小的教導,顧昭婉次次構陷起顧昭歡來可謂是一個輕車熟路,若不是顧昭歡隨機應變,恐怕早已被冤枉過不知多少回了。
這個話題說來尷尬,兩人心照不宣都不願再提,柳鶯望了望窗外道:“這會兒快到未時一刻了,未時末便要去課室上課了,下午第一堂教的是刺繡,不在上午那個課室,咱們得早些過去,還是趕緊休息一會兒罷。”
顧昭歡驚詫道:“刺繡?”
“怎麼了?”柳鶯面上亦是不解。
顧昭歡神色頓時有些尷尬:“我不大擅長刺繡一事,偏偏第一堂課就是這個,乍一開始什麼也不會可怎麼好?”
柳鶯奇道:“你竟不會刺繡?”
顧昭歡不大自在地點點頭,自嘲道:“一會兒先生該罵我了。”
柳鶯拍拍她的手,抿脣一笑:“這有何難?你且放心,有什麼不瞭解的我幫你就是了。況且教刺繡的老師也不兇,是個很溫和的婆婆。”
“婆婆?這麼大年紀還在女學當老師?”這件事對顧昭歡而言倒是聞所未聞。
柳鶯笑道:“你可別小瞧了這位婆婆,她是院長今年好容易請來的‘神針’吳四娘,年紀雖大,眼力卻不差,那樣精細的活兒都能做,繡的花兒鳥兒就跟活的似的,人又很慈祥,一會兒見了你準保歡喜。”
顧昭歡勉強放下一顆心來,柳鶯遮住嘴打了個哈欠,回對面去了,兩人各自躺下歇中覺。
日光正亮,顧昭歡並未睡着,只是閉目養神,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到學堂裡敲鐘的聲音,一睜眼,柳鶯也剛坐起身,迅速穿好了衣衫道:“這是預備的鐘聲了,快洗洗臉過去罷。”
時間快趕不及,顧昭歡便將被子隨便疊了疊,胡亂洗了把臉就和柳鶯一道去了學習刺繡的課室。
不一會兒老師就來了,果然是個雍容又和善的老太太,她往講臺那裡一站,便瞧見舍裡來了位新同學,笑道:“這位姑娘叫什麼名字,可否向大家介紹你自己?”
由於顧昭歡來得比較遲,坐的位置靠後,班上很多同學都未注意到她,此時聽老師一說才紛紛轉頭去看。
顧昭歡雖不怯場,忽的看見這許多雙眼睛注視自己也覺有些不好意思,羞澀地笑了笑站起來道:“諸位同窗午好,小女是定國公府中孫輩的顧昭歡,今後請大家多多指教,如有得罪之處還請包涵。”
這些女孩子們年齡都不大,見來了個新同學大多是高興的,好些人拍起了掌歡迎她的到來,更有那年紀小又調皮的,甚至扒着課桌伸長脖子來瞧她,被吳老師笑着輕輕呵斥才乖乖坐了回去。
顧昭歡忍笑,這羣同窗倒是挺可愛的,這時,卻有幾個聲音語氣不善議論道:“國公府的孫輩?我們只知有顧昭婉,並不知有什麼顧昭歡,別是個冒牌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