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心裡真的沒有他!
本來他以爲自己不在意,只要用假成親的藉口把她留在自己身邊,遲早有一天她會明白他的心意。可能這個時間很長,但是他有耐心可以慢慢等。
可是,直到這個瞬間,他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當你小心珍重放在心裡的人,眼中根本就沒有你,而是把你當成一個純碎的過客。她未來的溫言軟語都不是對你,她的一顰一笑也都是看着別人,只要一個轉身,她就會把你忘得一乾二淨。一想到她要離開他的身邊,從此跟他漸行漸遠,戎修的心就彷彿像被誰狠狠捏了一下,疼的發緊。
他幾乎暗啞着嗓子:“纔跟你訂了親,還沒過門兒呢媳婦就沒了,這不是擺明了讓別人以爲本少爺克妻嗎?京城裡本來很多世家千金就以爲我們戎家是將軍世家,整日舞刀弄槍不吉利,這下好了,正好落了他人的口實,我日後還怎麼成親?”
顏小茴打了個呵欠,用手揉了揉眼睛:“想不到你還挺迷信,世界上哪兒有什麼克妻剋夫的人,純屬瞎掰!”
戎修抿了抿嘴角,這丫頭怎麼就抓不到話裡重點呢!他明明是在留她!
他細長的睫毛顫了顫:“再說,深城其實在輕雲山後面,六哥他們說在深城放了你,根本就是騙你的!這羣土匪什麼壞事兒都幹,把你抓過來,不僅可以探查你是不是官府的細作,行進途中還能拿來消遣。馬車上的其他女人都是這麼擄過來的,也就你這麼單純,還以爲他們真的會放了你!”
見背後的人不出聲,他一雙黑眸在黑暗中緊張的眨了眨,接着說道:“所以說,你還是應該乖乖的跟着我,至少我能保護你。等到任務完成了,咱倆就回京成親,成親以後你就可以住在我們戎府了。不然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要錢沒錢,要頭腦沒頭腦,手無寸鐵的,萬一像這回似的,又遇到壞人怎麼辦?”
顏小茴半闔了雙眼嘟了嘟嘴,心裡有些不服氣。她哪裡像他說的那麼傻,她身上確實是一兩銀子都沒有,但是她有身醫術傍身,隨便在哪個小醫館裡幫幫忙,也餓不死。再者,還有葉臻大哥呢,之前顧慮着顏府那邊,這回顏府回不去了,她可以專門在葉臻身邊當大夫了。
只是不知道她這麼長時間沒出現,葉臻大哥他們會不會知道她出事了,有沒有替她擔心。再有就是,不知道千草堂籌備的怎麼樣了。
戎修卻不知道她腦子裡的彎彎繞,睜着眼盯着眼前的被角,兀自在腦中做着鬥爭。
想了又想,終於鼓起了勇氣,生平第一次緊張的呼吸發緊,連語氣都小心翼翼:“而且,今天我忽然間發現,我已經有些離不開你了。咱們兩個不要假成親,你可不可以,認真的考慮下我?”
話還沒說完,他的臉就開始發燙,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她說出拒絕的話來。
可是,背後的人卻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也許她是被他的話嚇到了,戎修忽然間覺得有些呼吸不暢。他不敢回頭看她,只是在被子下面攥緊微微汗溼的拳頭,屏息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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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等得越長,他的心就涼下一分,到最後,他一顆心已然盪到了谷底。
沒有人能體會他此刻的心情,二十幾年塑造出來的自信彷彿在一瞬間被摧毀,他心下酸澀,失落,自尊心受打擊,連呼吸都開始發疼。
半晌,他舔了舔脣,硬着頭皮試探的問道:“你……怎麼不說話?”
拋出去的話卻再次像沉入湖心的石子,連個漣漪都沒蕩起來。
不能這麼放任她了,戎修覺得自己給她的時間已經太久,久到他的心都慌了。他突然不敢也不想聽她的回答了,他要義正言辭的告訴她,就算她說不行,他也要把她留在身邊,直到愛上他!
戎修擡手煩躁的揉了揉眉心,霍地從牀榻上翻身坐了起來,視線直直的盯着另一側的人。
可是,等他的目光真正落在那個身影上的時候,他幾乎哭笑不得。
他在一旁心驚膽戰等回答的時候,這丫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睡着了,剛剛緊裹在身上的被子因爲主人不老實的緣故被壓在了腿下,只有一邊小小的被角被她攥在手心裡。烏黑的秀髮像雲瀑一樣傾瀉在一旁,一雙清澈卻勾人心魄的眼眸緊閉,一張小嘴兒微微開合,鼻翼不時翕動兩下,呼吸綿長,分明是睡熟了!
顯然根本就沒聽見他的表白!
戎修覺得自己的臉都要氣歪了,她怎麼千挑萬選,竟然在這個節骨眼睡覺!她究竟知不知道,他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把表白的話說出口;她究竟知不知道,剛剛聽不到她迴應的時候,他一顆心多麼的冰涼徹骨!
顯然,這個沒心沒肺熟睡中的人根本就不知道!
戎修覺得自己一定是之前拿女人太不當回事,所以如今老天才派這麼個折磨人的小丫頭下來折磨他。
雖然一顆真心被她遺棄了,可是他居然覺得,這樣的她特別可愛,看着她滑溜溜的小臉,真想伸手捏一捏,咬一口。
他真是沒救了!
微微嘆息一聲,他任命的躺過去把睡相張牙舞爪的人輕輕攬了過來擁在懷裡,把她不老實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腰上,冰涼的小腳壓在自己的大腳下面幫她取暖,然後伸手拽過被主人虐待的被子。
頭埋在她的發間,聞到屬於她的淡淡香氣,剛剛一直七上八下的心彷彿纔得到了安撫。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懷着複雜的心緒跟着睡去。
第二日,顏小茴是被身上的痠麻不適疼醒的。她睜開眼才發現,自己的肩膀枕着個沉死人的腦袋,腿上還壓着兩條大長腿,怪不得一覺醒來手也麻腳也麻,身上像針扎一樣刺痛。
她呲牙咧嘴的把戎修的頭移開,不料這一動,居然驚醒了熟睡的人。
他漆黑的眸子悄無聲息的睜開,裡面醞釀着的情緒彷彿漩渦一般緊緊抓住她。
顏小茴的臉忍不住有些紅,連忙坐起身來,不安的撓撓頭:“呃,那個,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昨天晚上睡覺前我明明把自己的手腳都捲進了被裡,沒想到睡着了以後還是不老實。”
不提昨晚還好,一提起來,戎修的臉色一青,猛然想起昨晚表白的事來了。他略帶不滿的看了眼像沒事兒人一樣的罪魁禍首,心裡憋了一整晚的火忽然間又竄了上來。
顏小茴卻以爲他是因爲她睡着了貼着他所以才生氣,微微嘟着嘴不滿的看了眼一旁臉色冷漠的人:“其實也不能全都怪我吧,我睡着了什麼都不知道,有些行爲逾矩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再說,你把我的胳膊腿兒都壓麻了,現在還疼呢,我都沒說什麼!大男人不要這麼小氣嘛!”
這個女人,果然昨天晚上什麼都沒聽到。一想到自己窩心掏肺的,這個人居然一丁點兒感覺都沒有,戎修就忍不住生氣。
可是,他轉念一想,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根本就連他爲什麼生氣都不知道。自己這樣,不是跟自己較勁呢麼!
冷着臉起了牀,冷着臉穿好衣服,冷着臉出了帳篷。
一直到騎馬行走在路上,這人都一直冷着臉。
顏小茴忐忑的坐在他身前的馬鞍上,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麼時候得罪了這尊瘟神,心裡暗道這戎二公子的心情也跟這九月的天氣似的,陰晴不定!
一行人走着走着,天色漸暗,也許是進了輕雲山的地界,一羣人馬格外放鬆起來。除去冷着臉的戎小將軍之外,其他人話語都開始活絡起來,甚至有人唱起了小調兒。
但是,顏小茴的一顆心卻輕快不起來,暗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越是到了這輕雲山,到了這羣土匪的老巢,變數就越多。她手無寸鐵,即使不能幫戎修他們打前陣殺敵,卻也絕不能拖了後腿兒。
說來也怪,現在已經是九月份了,山裡寒氣重,節氣普遍來的早。這些天一路上所行之處樹葉野草都開始泛黃,蕭蕭而下。
可是一到了這輕雲山,光景卻陡然不同了起來。
先是腳下低矮的野草逐漸演變成了足以沒過馬匹小腿的灌木叢,頭頂的樹木也彷彿沒有沾染過一丁點兒秋色一般,蒼翠欲滴。樹木和樹木之間枝葉掩映,茂密的幾乎看不到前方的路。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精神過爲緊張的緣故,這周邊的樹木好似都長成了一個模樣,走着走着,她就彷彿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森林迷宮一般,方向感全無。
更要命的是,越往上走,山上的霧氣越重。本來十幾米的能見度,陡然間變得更加朦朧了起來,她半眯着眼睛,卻連他們這一行人前面開路的人馬都看不清。
本來她還以爲這土匪老巢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八成會像江湖傳記裡寫的那樣,給他們這幾個外人的眼睛上戴上個黑色眼罩什麼的。可事實上,就是讓他們睜大眼睛使勁兒看,他們也辨別不了方向,難怪戎修說之前官府一直想派人清剿輕雲山,但是都沒能成功。
這輕雲山的名頭果然不同凡響,“輕雲”這個名字更不是白叫的。這一山的濃霧,無論是遠看還是身臨其境,可不就是一片片厚厚的“雲”麼!
越往前走,顏小茴越心驚,越爲他們此行擔憂起來。
戎修和她,再加上那個愣頭青一般毛躁的滕春一共才三個人,大批隊伍都在十幾裡外,先不說他們上了山之後消息能不能傳過去,單是迷宮一般的路就夠令人頭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