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莫盈自打從冷宮出來後,就沒有笑過,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她往仁康宮的方向走去,紅杏和戈弋緊隨其左右。
可還沒有到仁康宮,她們就先遇上了剛剛拜見過月太后的赫連煜。
“阿盈,你……”赫連煜見她臉色不太對,關切地問了句。
虞莫盈擡眸,愣怔地看着他。她沒有從璃妃那裡得到解藥,她知道自己沒有幾年的壽命了,這幾年,還有時間去尋找那個所謂的神秘人麼?
“我沒事。”她上前,握緊了赫連煜的手,“我只是在想,太后不喜歡我,我該怎麼做才能讓她接受我們在一起。”
她努力地讓自己臉上看不出異樣,轉而去想另外的事。要與蕭燁爲敵,月太后這邊無論如何都得處理好,不然,樹敵太多,就不會有多少的勝算。
換做以前,她可以跟他硬碰硬。但是現在,她答應過赫連煜要好好愛護自己,當然不能胡來。
赫連煜將她的小手裹在掌心,輕笑道:“她這個人比較偏執,你不必太在乎她的態度,就算她不同意,我也會按照自己的想法走。”
虞莫盈有點着急,“這怎麼行,我們既然在一起,我就不能只躲在你身後,對別的一切,都裝聾作啞。我也得負起自己的責任,我跟她處不好,以後也就難辦了。”
“你這麼想負責,我也不好意思攔你了。”赫連煜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臉頰。
紅杏和戈弋相互對視一眼後,都自覺地轉過了頭。
虞莫盈把頭迅速地別開,蹙眉道:“喂,這可是在宮裡,被人看到不太好吧。”
赫連煜也不忍心逗她玩了,“好了,你進去吧。我相信以未來小王妃的本事,對付這麼點小事,還是綽綽有餘的。”
“下次再找你算賬。”虞莫盈趕緊地手縮回來,整了整裳服,灰溜溜地讓宮女去稟報月太后。
“恭候大駕。”
某人的聲音大到她都想把耳朵捂住,幸好沒過多久,月太后就讓人帶她進去。
一襲緋紅的錦服上繡着百鳥朝鳳的圖案,裙襬的流蘇上有小小的夜明珠垂下,在這個可以稱之爲萬般奢侈的寢宮中,月太后慵懶地靠在榻椅上,細眯雙目,安神養息。
貼身的一等宮女將沏好的普洱茶恭敬地遞上,又在裡面添加了點月太后喜歡的紅糖閩姜。
“孝敏參見母后。”虞莫盈低聲行禮道,可是,月太后只讓人去給她捶背,連眼皮都沒有擡。
她就只好在那乾巴巴地先等着。
許久,月太后才微微眨動了一下眼睛,沒好氣地說道:“你這個時候終於記起還有哀家這個母后了?”
虞莫盈低頭道:“在孝敏的心裡,母后都是重要的。只不過,前些日子,孝敏的祖母身體不太好,孝敏回府探病了,纔沒有每天準時來給母后請安。”
月太后冷哼一聲,隨後拍案道:“哀家告訴你,不要以爲被封了個公主,你就可以目中無人。只要哀家再下一道懿旨,你的公主封號很快就能被撤銷。你最好本分點,有些人,不是你可以招惹的。”
虞莫盈接過一個宮女手裡的一碟合意餅,親手爲月太后獻上。
她巧笑嫣然,“母后多慮了,孝
敏今天來,是想說,孝敏跟母后是一條心。”
一條心?月太后的心微動,但她沒有立即就這個話題說什麼,而是將語氣調的平和一點。
“哀家知道你的香調的不錯,上次牡丹花會上,能用香料作畫也算有心意。那今天就再爲哀家調一次香吧。”
“是,母后。”
虞莫盈往後退去,宮人們將香具都擺放到屏風後面的香爐邊。
但她沒有即刻調製起來,反而讓人先把原來的香給撤下。
這些香,月太后用了好多年,怎麼能這麼突然就被撤了。
她疑惑不解,正欲問個究竟時,虞莫盈先行解釋道:“太后畏寒,所以太醫建議,在香料裡,加上丁香、白蔻、小茴、砂仁。這些配料有刺激性,雖能讓人開竅活血行氣,可更適用在高寒地區。”
“呈都多山,氣候溼潤,四季分明,卻並非高寒之地。在這種環境下,使用過多的辛香料,會讓人興奮,耗氣之虞。依照孝敏的拙見,母后還是更加適合使用清淡的香型。”
月太后聽她講了這麼一番,認爲挺有道理的,她對香並不怎麼了解。這個少女懂得多,她倒是蠻欣賞。
慢慢地,她看虞莫盈的眼神,也沒有那麼多怨懟跟不屑了。
等原來的香全都被撤走,虞莫盈斂容,繞到屏風後,開始着手調製。
她先把用木炭末一斤,黃丹、定粉、針砂各三兩,棗半升,再加蒸棗肉,曬乾製成的香餅擱到香爐裡。等炭燃着了,再拿掉香包上的鶯,用香匙將自己準備好的香粉取出,放到火板上。
這是一種淡雅的心字香,用香末縈篆成心字。用開了一半的素馨和茉莉放到乾淨的器皿裡,加上削的薄薄的沉水香,封起來。每日一易,不待花枯萎,花過香成。氣味芬芳,超桂蘭而檀美。
“母后感覺如何?”虞莫盈邊說邊走到前面,把讓人拿來的一束白色山茶花插到竹花瓶中。
只是一個小小的裝飾,整個房間裡已多了一分枯淡的氣氛,使之忘俗,明潔如香。
“哀家要是知道這香還有實用價值,早就得讓你來露一手了。”月太后捂額道。她有頭疼的老毛病,可聞到虞莫盈的香後,確實感到好多了。
她只覺得自己可以沉沉地睡一覺,做個好夢。
良久,見虞莫盈低眉,將香薰完,然後用香帚把香爐周圍都清理乾淨,從屏風後出來,月太后輕輕道:“你的心意,哀家明白了。不過,你真願意爲他付出嗎?”
虞莫盈沒有過多的猶豫,就答道:“孝敏不只是爲他,也是爲了自己。”
月太后擡起眸子,仔細地盯着她,發現她的眼裡有一股不可撼動的堅定。這份執着可能比自己的還要強。
半晌,月太后柔聲道:“你且放心地回去吧。”
“母后養好身體,只要母后有需要,孝敏隨時都可以來爲你解憂。”虞莫盈徐徐地從室內退出,有月太后的這句話,虞莫盈就知足了。
回到紫宸殿,她看已經有宮人把午膳都給準備起來了。
菜色麼,自然不必說了,東坡肉、清炒鯽魚、筍乾茄子湯……肯定是她前世不喜歡吃什麼,就做什麼。
蕭燁從來
沒有打消過要試探她的念頭,所以,她的伙食也就沒有好過。不過,也無所謂了,能吃就吃吧。
虞莫盈什麼也沒說,就坐下,打算安靜地吃飯。
“天天都吃自己不喜歡的飯菜,不好受吧?”蕭燁騰地冒出來,他已經習慣每次來都讓人不要聲張了。
虞莫盈放下筷子,頭也不回地說道:“什麼樣的飯菜對孝敏來說都是一樣的。孝敏從小在家裡,就是有什麼東西就吃。因爲父親不管後院,母親給吃什麼,也完全是看她心情。”
蕭燁心頭一澀,然後在她身邊坐下,怔怔地望着她,想努力地從她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
“朕看你一步步走來,按你現在的本事,全然可以去過享受型的生活,何必再委屈自己。”
“皇兄,孝敏沒有說不喜歡這些飯菜呀。再說了,如果孝敏什麼本事也沒有,就活該遭罪麼?”虞莫盈淺笑道:“如果皇兄還是把孝敏當成某個人,想方設法地試探,那大可不必了。”
掩藏了無數心事的眸子底下暗流涌動,蕭燁不得不承認,這個少女很聰明,她能清楚地洞悉他的想法。只是,她說不是,他就會信了嗎?
毫無預料之下,虞莫盈想起身之際,卻發現被蕭燁給一把摟住。
蕭燁用上了力道,將她翻過來,逼得她直視着自己。
一旁的戈弋見了,忙上前一步,想把蕭燁給推開,而虞莫盈瞥了他一眼,暗示他不要輕舉妄動。
“皇兄,孝敏不覺得你這樣做很合適,你難道忘了母后對你的囑託。”虞莫盈不慌不忙道,她看向蕭燁也沒用。因爲那雙眼眸裡只有一片的清冷,他看了,也只會陡然生寒。
蕭燁的眸色深沉,鼻尖漸漸地朝她湊近,“你以爲把母后搬出來,就可以阻止得了朕嗎?朕也不必管你到底是不是她,只要你像她就夠了。”
“皇兄竟然會認爲孝敏像宋大小姐?”虞莫盈嘲諷地露出一笑,“孝敏自恃各方面都比她強得多,皇兄可千萬別把她跟孝敏相提並論。”
蕭燁的臉色僵住,沒有再朝她靠近,“是麼?”
虞莫盈櫻脣微啓,吐字凜凜,“孝敏記得,宋家滿門覆滅後,宋姑娘不僅做不了什麼,還要呆在皇兄的身邊。如果是孝敏,就會在宋家被滅前,用一把屠刀取走所有敵人的性命。”
“要是朕也是一個呢?”蕭燁緩緩地鬆開她。
虞莫盈嗤笑一聲,“孝敏已經說了,是所有敵人。但是那只是一個假想。再說了,是宋家自己通敵叛國,皇兄一向是非分明,怎麼會無緣無故給人家安上這頂帽子,一切都是他們咎由自取罷了。”
這話無疑是給蕭燁甩了一個耳光,可是像他這麼一個不知是非爲何物的人,就算再怎麼諷刺,依舊是能夠心安理得的。
“完了?還有什麼地方不像她的?”蕭燁的臉上頓現冷笑,虞莫盈談起宋家的禍事來,侃侃自如。
要是她真是宋嬈,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還真是挺可怕的一件事。
“其它的?”孝敏不瞭解她,也說不了太多。“虞莫盈後退了幾步,離他遠一點,“孝敏無法跟她一樣,去接受一個有三千粉黛的夫君。孝敏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