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寒意升騰,慕容儉緊握的拳悄然鬆開,心中有些無力。
趙後母儀天下也近十年,但是在惠帝的雷霆震怒之下,還不是一夕之間就名存實亡了麼。
現在,他已經沒有了趙氏一族的助力,除了太后、董閣老和麪前這位不辨敵友的異國帝姬,還有誰在一力支持着他,他不知道。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惠帝動了廢立之心,他的儲君之位便立時岌岌可危。就算他是大燕國唯一的嫡皇子,惠帝唯一的兒子,那又怎樣?大宮裡最不缺的就是生孩子的女人,柔妃此刻不正身懷有孕麼…
柔!妃!
腦中電光石火閃過一個念頭,慕容儉微眯了眼。
淺夕眼見得陰霾漸漸佔據了少年稚氣的眸子,不由心生不忍,提醒道:「太子,時辰不早了,董閣老怕是已在勤元殿等候許久了。」
「嗯?哦…」慕容儉猛地擡頭,彷彿從一個黑暗的噩夢中驚醒,匆匆起身步向宮門。
陽光映着朝霞灑落在桐花殿的琉璃瓦上,慕容儉在霧光中回頭道:「帝姬的提點之恩,本宮會記在心裡。」
淺夕心頭一軟,柔聲勸道:「太子殿下言重了,我提醒太子,不止是希望太子能夠趨利避害,更想看到太子放開心懷,把眼光從這座宮殿抽離出來,看向更大更遠的地方。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雲霞漫天也遮擋不住太陽的光輝,滿朝文武、天下的百姓日夜期盼着明君,殿下不正是他們的希望嗎!」
清晨陽光的暖意,透過薄衫柔柔包裹在身上,傳遞到心底深處。慕容儉琥珀色的眸子折射出細碎的光輝,脣角輕輕勾了勾,轉頭離去。
淺夕心中酸酸的,平白就想到了白毓,不知爲何,近來她變得多愁善感了許多。
「瓊花…」淺夕剛開口,外頭秦月瀾便慌張進來。
「帝姬,不好了。」秦月瀾臉白如紙。
淺夕下意識看向慕容儉離開的方向:「出了何事?」
「柔妃她,」秦月瀾目光躲閃,彷彿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說的話:「柔妃小產了…」
「你說誰!誰小產?」淺夕吃驚比秦月瀾更甚。
何其荒唐!
柔妃看待這個孩子比她的命都重,嚴若儒更是寸步不離的守着。趙後已經不在宮中了,太子到底只是個少年…柔妃怎麼會憑空小產,是靜妃?莊娥?難道是趙憐兒…
淺夕徹底胡塗了:「是真的麼!何時的事?」
「千真萬確,」看着淺夕萬般驚詫,秦月瀾彷彿鬆了口氣一般:「皇上、太后都去了,胎都已經下來了,好端端的一個公主,聽說剛下來的時候,還會動呢!」
到底不忍,秦月瀾說不下去,拿帕子撳了撳溼潤的眼角。
淺夕只覺得一陣搜腸刮肚的暈眩噁心,顫着手扶住秦月瀾,低聲道:「走,去瞧一瞧。」
「帝姬,可還好?」覺出淺夕異樣,秦月瀾雙手扶了她,焦急關切。
深吸了兩口氣,淺夕搖頭。
她的確不大舒服,可這事情來的實在太突然、太蹊蹺,太子現在根本無力自保,她不能袖手旁觀。
瓊花端來清心湯,淺夕飲了半盞,一行人匆匆趕往華宮。
衆人才剛出得宮門,就迎面與浩浩蕩蕩走來的一隊宮人撞個正着。
看着十幾只檀木箱子、烏木匣子被擡着捧着,上頭都精心覆了紅綢,秦月瀾納悶:「你們這是?」
爲首的宮人一見二人,立刻堆了笑臉:「娘娘,這些都是沈世子送來給帝姬補身的,可清心去燥,益氣解暑…」
宮人還在嗦,秦月瀾已經黑了臉:「本宮與帝姬還有要事,你們若是個有眼色的,就趕緊回去把宮裡的情形給你們世子稟一聲。」
說罷,秦月瀾便與淺夕相攜離去。
宮人們起初還摸不着頭腦,後來稍一打聽,個個驚得魂飛魄散,連跑帶滾,悄悄帶着東西回去交差。
沈赫璋萬般惱恨柔妃小產的不是時候,又罵這些宮人不會辦事,不知道把東西留下,教他白白精挑細選了一夜。
如此暴跳如雷,各種相思無處安放,暫且都是後話。
這廂,淺夕與秦月瀾趕到華宮。可惜宮門已經緊閉,四下寂靜如死。
恰好裴頤華正要離去,纔過來與二人細說了原委。
原來柔妃昨夜在飛樓乞巧時就有些不大好,倦容疲憊,太后特許她早些回去歇息。哪知到了後半夜,柔妃開始覺得腹痛,太醫署老太醫陸續趕來,合力忙到天亮,最終也沒能保住龍胎。
就在半個時辰前,柔妃流下了一個夭折的女嬰,這會兒人還昏迷不醒。至於穆太后和惠帝,此刻已經去了梅若宮。
「太后去梅若宮做什麼?」淺夕不解。
秦月瀾同樣詫異。
裴頤華微微一嘆,眼露倦意:「因爲太醫們查出,柔妃娘娘是食用了附子和蛇腹果,才催生導致早產的。」
「催生早產?」秦月瀾愣住,這就是說柔妃小產並非胎弱體虛,而是人爲!
淺夕眼中卻浮起寒意:「難道皇上懷疑是靜妃所爲?這怎麼可能!靜妃這麼做有什麼好處,若是爲了清暉公主,靜妃又何必等到現在?」
眸光閃動,裴頤華遲疑片刻道:「頤華也覺的靜妃娘娘沒有動機,可是昨晚,柔妃娘娘曾飲過一盞寧采女遞來的漬梅子汁。」
寧筱綾?二人同時靜默了。如此便怪不得了…
沒有證據,自是不能問靜妃的罪。但寧筱綾不同,區區一個采女,在龍女、皇嗣面前何其渺小,既有嫌疑,宮刑拷問是理所當然的事。
想着那個花骨朵般煙視媚行的女孩子,還不曾綻放就要凋零,淺夕和秦月瀾心中都覺出冷意。
有些無所適從,淺夕說什麼也不信,僅憑一個小小的寧筱綾就可以落了柔妃的胎,靜妃更沒有這樣的膽量!但莊娥、趙憐兒,甚至是面前的裴頤華、秦月瀾,淺夕一個個放眼望過去,竟然找不到一個動機十足,又有能力辦到此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