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事出突然,謹慎起見,田媽媽還是提醒道:「夫人,咱們只是給韓姨娘透了點子口風,讓她去勾引大老爺;順便攛掇一下四小姐,離間那母女倆的感情,好方便咱們乘亂行事。.】這怎麼才兩三天,就鬧出這麼大亂子,不會壞了夫人的事吧。」
嚴氏低頭尋思:「應該不會吧。那對半路母女又不是血親,能有什麼感情,橫豎互相利用罷了。四丫頭那麼猴兒精的人,我就不信當年洛氏逼她姨娘出府,在莊子上一住十幾年,柳茹就沒在四丫頭面前抱怨過,四丫頭竟一點兒也不恨洛氏?」
田媽媽點點頭,這一點她也毫不懷疑。
「至於那個韓妙容,她可是個自己都撇不乾淨的人,不敢亂說話。」嚴氏看住田媽媽:「不過,還是要讓人盯緊大房那邊兒的動靜。我不放心那個丫頭,行事不遵常理,邪性的很!」
田媽媽連連稱是。
這邊,顧媽媽已經到了菡萏齋,尋着芳兒。
芳兒也不知道冰媚兒爲何物,但是聽說是在觀音瓶裡藏着,立馬就找了出來。顧媽媽打開荷包,只見裡頭是幾個鴿蛋大的蠟丸,不明所以,只得帶回銘誡堂去交給老太太。
秦閬早已看出這是一樁案中案,自遠遠坐去一邊喝茶。內宅中事他沒興趣瞭解誰是誰非,橫豎只要四妹妹不捱打,母親也沒和四妹妹鬧翻就好,其他,祖母自有公斷。
竇老太太也沒攆秦閬走,該聽不該聽也明白大半了。秦閬是嫡子,不過幾年就是要成親的人,將來更會是一房之主,這些後宅裡的私心算計、齷齪手段,早知道總比晚知道強。
韓妙容歪坐地上,不再哭號,只是呆呆地垂着眼。她已是罪人,經此一事,與秦修言重續舊好是再也不要想了。至於秦家會怎麼處置她,都無所謂,能找到害她和她孩兒的兇手,這輩子也不算冤死。
只是洛氏爲什麼好像一點兒也不心慌的樣子,爲什麼還要替自己證言?是她有辦法殺自己滅口,還是…自己弄錯了?
韓姨娘心驚,擡起微腫的眼。淺夕正似笑非笑看她,清麗的面容恬淡沉靜,長睫下秋日葡萄般的瞳仁折射出柔和的慧澤,教人平白安心。韓妙容忽然有了勇氣,這個機會來之不易,橫豎已是一無所有,爲什麼不給自己討個公道!
「拿來了。」顧媽媽氣喘吁吁進來。
洛氏接過呈在竇老太太面前,管媽媽捏開一個,竇老太太皺眉半天,也沒看出所以然。
韓妙容遠遠瞧見,忙道:「那個蠟丸上有白點兒的就是,其他的,都是我自制的普通香錠子。」
衆人都感嘆她心機。
看來這個韓妙容對自己曾受的傷害是極不甘心的,不然也不會這樣謹慎的把物證藏起來。
尋出帶白點兒的蠟丸拿去一邊,管媽媽小心捏開,裡頭果然有兩顆鹽晶一樣的香錠,乍一聞無味,但過一會兒管媽媽就覺得心口熱辣辣的,忙取出一顆清心丸噙着,朝竇老太太和洛氏點頭。
洛氏嘆氣,再看韓妙容時,眼裡的戾氣淡了不少。
衆人都以看待受害者的複雜心情,望着地上狼狽不堪的韓妙容。倘若這一切都是真的,韓妙容罪不至死,她用花粉薰香助情,雖有些下作,但也不至於十惡不赦。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洛氏,畢竟韓妙容是大房的妾侍,洛氏是她正主。
淺夕見洛氏猶是有氣,默而不語,便轉臉朝韓妙容道:「三姨娘,你說的周大夫,還有你的不孕症,以及這冰媚兒,祖母她們會一一求證。倘若你所說都是真的,會重新論你罪。可是夕兒不明白,你何以就認定是母親拿冰媚兒害你,你可有證據?」
韓妙容忿然:「自我進府,夫人便不喜我,除了老爺,我在這府裡就只無依無靠的孤雁。」
「夫人有雷霆手段,整個東大院兒,哪個犄角旮旯的事不在夫人法眼之中?我屋子裡數得過來的幾個人,也都是夫人撥過來的。能在我薰香中摻入冰媚兒,必是我近身之人。我入府時間短,與她們無怨無仇,若不是夫人示下,她們憑什麼要這樣害我。」
聽了這樣的理由,衆人都無語,看着好好兒一個伶俐人,竟這樣天真!
「這麼說,你就是沒有證據!」淺夕挽脣微笑,又朝了竇老太太道:「不過三姨娘的也不是全無道理,所以,母親仍是脫不得嫌疑,一切還是需憑祖母做主才公允。」
秦閬正喝着水,又被嗆了一嗓子,好端端的,夕兒怎麼又跟母親掐起來了。
洛氏果然也黑了臉,站起朝竇老太太一福身:「母親,韓姨娘說的這些事都需一樣樣查證,媳婦主張就此將韓姨娘關在這銘誡堂,先覈實了原委,再論其他。」
「至於四丫頭,」洛氏一轉身,斥道:「你實在驕縱!這裡都是長輩在,哪有你置喙的餘地,縱然我脫不得嫌疑,也自有你祖母問責,是你張口就可指摘的?且,不管出於是什麼緣由,你助姨娘私見你父親,又擅自支走門房值夜的下人,就是你不對。今日我也要罰你在這裡好生思過,若不認錯,便不要吃飯。」
粉脣一撇,淺夕梗着脖子背過身去:「若是查明姨娘的孩兒真不是母親所害,我便認錯!」
「四妹!」
「四丫頭…」
秦閬剛開口,竇老太太已經奪了話:「誰教得你如此沒規矩!你母親講的都是正理,你怎可如此刁鑽。」
眼圈一紅,淺夕在竇老太太跟前跪下:「祖母,不是夕兒刁鑽,實在是這事兒和夕兒有關。」
衆人都是一愣。
「當年,若不是三姨娘認定自己的孩兒是被母親所害,便不會疑神疑鬼,在我姨娘有孕後,頻頻跑來『好心』提醒。」淺夕淚光盈盈看了衆人:「想我姨娘那樣實心眼兒的一個人,又是祖母親自過眼挑選的,若不是有性命之虞,哪裡會如驚弓之鳥一般每日纏着父親?帶着我躲到莊子上去一住十幾年,想必也是防着母親加害…結果卻是臨死也沒見上父親一面。」
稚子清音,撥雲見日,竇老太太與管媽媽一個對視,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柳茹那麼溫馴懦弱的一個人,孕後會忽然性情大變,原來是有這樁陰差陽錯的隱情在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