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聽來的胡話,沒有證據之前就貿然來這裡質問我。鷹兒,虧你往日聰明絕頂,今天竟然如此糊塗。看來你還需要多加磨練!”
“你不用再岔開話題!”慕容鷹怒吼:“母后,我是你的兒子,從小你就教我一切做戲的技巧和方法。我沒有什麼事能瞞得過你,但你也別想能夠騙過我!我不是三歲小孩子,什麼是真話什麼是假話我心裡清楚!”
何況當日,就連父皇也都默認了!
“我只問您一句,當年到底是不是你設計父皇,他纔會娶你。又是不是你要挾父皇,纔得到了這個後位!你說別人胡說,那我就要聽你親口說!”
與昊思雙相同,他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向來敬愛有加的母親欺騙他!
昊思雙抿脣,胸脯起伏,倏然別開臉,雲髻上的金步搖發出好聽的脆響聲。
慕容鷹面沉如水,陰霾的眼中滿是諷刺與譏嘲。“我明白了。”話落,他人已經拂袖離去!
昊思雙回眸,望着兒子震怒離去的背影,心痛地閉了閉眼。
……
皇陵。
穎妃墓前,慕容澈背脊挺直,迎風而立。烏黑的發被頑皮的風兒吹起幾縷,他蹙緊眉,黑眸中不復往日清明,反倒有些陰鷙。
“到那個時候,你就是不休我,我也不能留在你身邊。”
“我的夫婿,不能納妾。因爲如果他納妾,我的日子會很不好過,因爲我會心痛,會難過,還會被欺負,被冷落,最後變成怨婦。如果再可怕點,我會變成壞女人,勾心鬥角,變得醜陋不堪。”
“世上有東西是堅決不能與人共用的——那就是男人。”
忽然想起,稍早在馬背上,羅憐說要離開他的摸樣。那麼驚世駭俗的話,這個小女人輕描淡寫地就說出口了。
雙拳,不可抑制地緊握。
那樣的神情,那樣的語氣,像極了此時眼前墓中的女人!
他尚還記得幼時,娘固執地站在門邊整整一日,只爲了等到父皇到來。如果父皇來了,娘美麗的臉龐上便會綻放出絕美的笑顏;可若是父皇沒有來,她便如枯萎的雪蓮花般,全無生機,甚至會哭泣。
父皇沒來的晚上,娘總是喜歡抱着年紀還小,長相卻酷似父皇的他淚流滿面地訴說着自己小小的心願。
“我的心願很小,只要他只陪着我,只想着我,只愛着我,只有我一個人,而不是坐擁三宮六院,佳麗三千。但這心願在尋常百姓家那般平常,可在這帝王家,卻成了段無可能的奢望。”
“我不屑跟那些女人爭寵,因爲我不想讓自己變得跟她們一樣醜陋,可悲又可憐!知道麼澈兒,當一個女人妒忌的時候,她就是最醜的!”
“我多想讓他放棄一切帶我離開,可我知道那不可能。他愛我,卻不是最愛我。我不可以沒有他,但他卻可以失去我。我付出了心,卻沒有得到他完整的心。因爲他早就將心分成好幾十片……多麼可悲。”
“而我又多想狠下心,不顧一切地逃離他的身邊。我真的無法看着他擁着別人說我們說過的話,做我們做過的事。但是我不可以,從我嫁給他的那天起,我便沒有離開他的權利。而當我愛上他的那天起,我就連漠視這唯一能夠保護自己的權利也失去了。”
“澈兒,娘總是在想,如果我沒有愛上他,那該多好。那樣,知道他和別人歡好的時候,至少我的心不至於那樣疼。你說是麼,澈兒?”
“感情吶,永遠都是最先愛上的那個吃虧,我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澈兒,你現在還小,不懂娘說的話。但你要將娘所說的話都記住,將來你長大了,明白了,再斟酌行事。切記,一定要遠離那個皇位,找到自己心愛的女子,和她共度一生。不要讓自己和娘一樣,陷入付出愛,卻收不到愛的痛苦中。”
孃的每句話,他均都牢記在心。
照着孃的意思去做,不止因爲幼時,娘爲愛心痛絕望的表情讓他記憶猶新,難以忘懷。更因爲娘所說的確確實實觸動了他的心。
無情最是帝王家,這句話的意思他懂。而且隨着孃的去世,宮裡許多人都對他露出和藹面具背後猙獰的真面目,所以,他越來越能體會這句話的含義,和背後隱藏的濃濃的淒涼。
是以,他發誓,此生絕不奪取皇位,更不參與任何政權鬥爭。他絕不會和手足兄弟自相殘殺,更不會爲了一個冷冰冰的位子使自己和愛人重蹈孃親的覆轍。
有些東西,想要得到,就必須得失去。而他,不想擁有,也不想失去。所以,他選擇旁觀並且遠離!
所謂,眼不見爲淨!
嘆息着,思緒從幼時回到眼前。
“娘,憐兒她真的跟你很像。對愛情和婚姻,她也有她的堅持。只是她跟你不一樣,我很清楚,只要我將來納妾,她就一定會言出必行地離開我。這就是她跟你不一樣的地方,雖然她的外表和你一樣柔弱,但是她卻有顆堅強的心。”
“更何況,憐兒她跟你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並沒有像你深愛父皇那樣的愛我。所以她可以瀟灑地離開,就算會不捨,也只是人之常情,卻不會痛苦太久。”
“她很幸運,對麼。其實我也這麼覺得……雖然想到她會離開,我也會有那麼一點不開心。真的很奇怪,對麼娘。”
“你總說真愛最可貴,今生難遇難得。就好像你雖然遇上了父皇,卻不能完全得到而因此感到痛苦那般。所以讓我將來務必要放量眼睛,不擇手段地也要留住身邊停留的真愛。但是娘,你好像失算了。我到現在都還沒有遇上她呢……”
語帶揶揄,他輕笑道。“不過我很好奇,你說像憐兒那樣傻傻的,那麼單純天真,簡單美好的女孩子,會有什麼樣的真愛等着她?她又會愛上什麼樣的人?她這個人這麼遲鈍又這麼容易相信人,我是不是該牢牢把關,別讓她被壞人拐走呢?”
說着說着,連他自己也忍不住輕笑起來。
被壞人拐走?
虧他想得出來!
微風吹來,晃動了墓碑旁的青草,彷彿在回答:“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