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宇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是以當天,田依依便以陪伴姑姑田貴妃的藉口留在宮中,且得到自由進出太子東宮的權利。
然而雖然早已得到留下的恩准,依依卻沒有立即接觸慕容鷹。這日用過晚膳,反倒尋了個藉口來到御花園湖心亭。記得當年,他們便是在此相遇、結怨。
倚着欄杆,望着那片盈盈清澈的湖水,她的眼底浮現一絲深思。當初她便是在這裡因生氣他詛咒自己姑姑,才張牙舞爪地上前教訓他,怎知道最後卻被他丟掉湖裡,險些淹死。更是引起多年的恩怨糾纏。多年後的此時,仍在此地,她回想往昔,便覺當年的他們果真還是稚氣未脫,竟然會爲了那麼點芝麻綠豆的小事就吵架,而她更是強迫自己遺忘了他多年。
正想着,她沒有發現身後逐漸接近的腳步聲,待到察覺時,驀然回頭,便對上慕容鷹難掩詫異的黑眸。
兩人無聲對視,誰也沒有最先移開視線。
好半響,慕容鷹勉強平靜地說道:“聽說父皇給了你留在宮裡的權利,那你現在住在哪裡?”
她收回視線,不疾不徐地回答:“和姑姑住一塊兒。”忽然又問:“你不是被罰閉門思過麼,怎麼到這裡來了。”
“只是忽然想出來看看,就偷着來了,一會兒就回去。”他淡然回答,便不再說話。徐徐走到亭中石桌邊坐下,擡頭眺望遠方,不知在想何事。
依依不疑有他,慕容鷹會武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何況皇上對他也並非一般寵愛,這次禁足,只是想讓他冷靜下來,也並非完全懲罰。想必慕容鷹這番來此,或許並非無人發現,而是慕容宇有意縱容的結果。身爲皇帝,慕容宇的確稱得上是明君,作爲父親,他也無可指責,這點從他恩准依依可自由出入東宮便可以看出來。若不是爲了愛子,他何苦如此。
“你怎麼不看書了。”依依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慕容鷹心下一震,驀然擡頭,卻見她始終面色平常,只是視線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良久,才聽見他猶豫的聲音遲疑地響起:“你今天說‘從來沒有忘記過’是什麼意思?”
依依莞爾一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從來沒有忘記過當年我們兩人是如何相識、如何結怨、我是如何諷刺你、你又是如何懲罰我……將我扔進着池塘,仍由我哭喊,你始終袖手旁觀,直到我被澈救起。”
話落,她滿意地看着慕容鷹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深邃的眼眸愈發犀利。
但是奇異地,她不再怕,反而……忽然起了火上澆油,讓他這把火再燒旺些的念頭。“從那以後,我很怕你,只要是你可能會去的地方,我就一概不去,或者專程避開。只要你出現,我就一定低着頭直到你從我面前走過。這些事,難道太子殿下都忘記了?”
砰!
慕容鷹拍桌站起,說不出什麼意味地看了她一眼,轉身便走。
看着他憤然離去的背影,依依喟然一嘆。
翌日,她將昨日傍晚在湖心亭和慕容鷹相遇的時都說與慕容澈聽,完了之後,補上一句道:“雖說我答應你主動接近他,但我可不準備就這麼便宜了他。”
慕容澈聽完之後,只得搖頭嘆息,勸道:“讓他吃些苦頭我不反對,但凡事可不要太過,否則難以補救,弄巧成拙可就慘了。”
“我自有分寸。”依依說完,便興高采烈的問道:“言規正傳,你想好我該如何接近他了沒有?”
慕容澈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本來最快的辦法就是讓你出現在大哥面前,告訴他你的心意,之後再慢慢讓他解開心結。但現在看來……”
“那有何妨,我昨天說的話,不過是讓他生氣而已,倘若他心中真的有我,即便將這些話都放在心上,也只會對我有更多的愧疚。難道你不認爲這是很好的辦法麼?”她理直氣壯地說道。
慕容澈無言以對,只得道:“既然如此,那你準備怎麼做。”
她聞言眉頭微揚,喟嘆道:“我今日去東宮做客,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我絕不認爲現在讓大哥誤會我跟你的關係是個好主意。”慕容澈婉轉拒絕。
依依點頭,“那你就在宮裡等我消息吧。”說完,她起身離開,前往東宮。
她從未來過東宮,如今慕容鷹被禁足,東宮也自然而然地禁止任何人進出。但由於皇上慕容宇的旨意,又有皇后昊思雙的通融,她一路暢通無阻進入東宮,所有在職的宮女太監不僅不阻攔,反而紛紛主動殷勤帶路。
在一小太監的帶領下,依依很快便找到慕容鷹所在之處。那是東宮後院,慕容鷹一襲單衣,正持劍舞動。論到武功,她是個絕對的外行人,看不出什麼門道來,但是看着慕容鷹的出劍速度和招式,她可以猜測,他大概也稱得上是個高手。
彷彿是意識到有人接近,慕容鷹停下劍勢,轉過身,在見到依依的身影時,怔了怔。
“太子早。”依依神色自若地行禮道。
“你怎麼來了。”他皺起眉了,比起不悅,更像是在疑惑。
依依輕笑,卻不回答,而是轉開話題:“原來你都有在習武,怪不得力氣那麼大。”一語雙關。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回道:“從小母后就要我習武,爲體力打好基礎。”
“皇后娘娘真是深謀遠慮,不讓兒子習文反倒先習武。保重好身子,纔能有未來。實在聰明!”她真心地讚道,亦不動聲色地打量他的臉色。
慕容鷹的臉色變得複雜,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化作黯然。
知道他定是又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事,仍然對皇后當初用計接近皇上的事情耿耿於懷,她便道:“慕容鷹,你知道深深地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嗎?”
他忽然沉默,等了好久,都不見他回答。而正當她以爲他不準備再回答時,卻忽然聽他說道:“我當然知道。”
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愕然。半響後,道:“那你就該懂得,那種強烈地想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滋味。或許皇后娘娘當年實在做錯了,可是她或許也早就後悔,何況就連皇上也不再追究,而你身爲他們的兒子,又何苦將自己捲入這樁麻煩的漩渦裡,作繭自縛,自討苦吃?”
“你是來勸我的?”他忽然道。
她毫不猶豫地回答:“是,我是來勸你的。”
“爲什麼,怕我丟掉太子這個位子?”
“是。”她照舊回答,理直氣壯:“還怕你也丟掉自己的性命。”
“誰讓你來的。”他再問,同時步步緊逼。“父皇、母后,或是……四弟慕容澈?”
她擡起頭,筆直地對上他質問的黑眸,嫣然笑開:“太子殿下,看來你對自己沒有信心。”
他蹙眉。“何解。”
“我說我沒有忘記。”她忽然道,說的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我全都記得那些經過,你現在是不是在害怕,我對你,到底是討厭,還是憎恨?”她笑問。
片刻的沉默後,他忽然後退,轉身。
她毫不猶豫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將他硬拉回來面對自己,但在察覺自己的力氣不夠之後,便轉移到他面前去,擋住他的去路。“慕容鷹,你這個霸道不講理又兇巴巴的混蛋給我聽好了,本姑娘從今天起會每天都來這裡,我會用我的行動來告訴你謎底,而你也要給本姑娘動動腦子好好想想。確定之後就給我回復,期限是半月,逾期不候!”
話落,她笑着睨了他一眼,便離開了。
留下慕容鷹獨自一人站在原地,愣愣地回想她所說的話,感受着心底的那股莫名激動與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