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生存手冊 私會 木魚哥
鴛鴦廳後堂一下就靜了下來。
許鳳佳直進大太太跟前,環視一週,方纔雙膝點地,向大太太行禮。
“見過四姨。”他低啞醇厚的嗓音,就在後堂內響了起來。
幾個女兒開始交頭接耳地議論許鳳佳的人品。
說實話,許鳳佳的五官並不像封錦,天生就有一種美到極致的失真感。
但這並不意味着他無法和封錦相較。
到底是上過戰場的少年郎,他與桂含春一樣,都帶有一種難言的鐵血氣質。
較之幾年前,身上那股隱約的紈絝味道,已不復見。
一舉一動,都帶有斬釘截鐵的味道,就連下跪行禮,都是乾脆利落,絕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
只是比起桂含春,許鳳佳究竟是多了幾分貴氣,多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唯有流。
就是進屋後那環視的一眼,已看得出他的氣勢:走到哪裡,這少年郎都把自己放在了主人的位置上。
七娘子就專注地低垂着眼,去看許鳳佳的右臂。
或許因爲今日有公務要辦,他穿的是四品飛魚服,身前綴着猛虎補子,使許鳳佳更多了幾分勃勃英姿。
給大太太行過禮,他就起身轉向李太太、諸太太並隨行的蕭總兵太太,逐一見禮。
右手行動自若,幾乎看不出什麼不對……
七娘子就又去望許鳳佳的臉。
幾年的軍旅生涯,倒是沒有給他留下多少傷痕。
大致輪廓,也都是隨了小時候的樣子,沒有多大改變,不過是多了一份沉穩,一份英武。
只是上挑的丹鳳眼,終究是多了年輕人特有的風流。
合着說話時低沉的嗓音,多多少少,就有些藏不住的勾人。
他和權仲白一樣,都是京裡的權貴子弟。
就都有長安少年所特有的漫不經心。
縱使是神色端肅地和幾個長輩說話,聲音裡瀰漫出的韻味,卻依然是收斂不去。
這人一進來,好像就帶來了一個磁場一樣,合着神態、聲音……分明說美,也不是美得驚心動魄,說果斷,也有慵懶的地方,說瀟灑,他行爲又端莊。
卻偏偏,就把幾個女兒家的眼神全吸引了過去。
李家的幾個小姐,有幾個已經紅了雙頰。
從來兩家在一起飲宴,也時常有親戚家的當齡少年進來拜見。
這幾個李家小姐素來也都是自重身份,相當的端莊。
在屏風後偷窺得臉紅,倒還是頭一遭。
倒是本家的幾個女兒,表現得都還得體。
五娘子不過看了看許鳳佳身上臉上沒有傷痕,就滿意地輕笑起來,轉開眼和六娘子說話。
六娘子更是對許鳳佳猶有懼意,只看了表哥一眼,待許鳳佳銳眼無意間掃過屏風,就嚇得別開眼,和五娘子嘰嘰喳喳,說起諸太太身上的時新首飾。
七娘子再深深看了許鳳佳幾眼,又忍不住去看他的右手。
她的眼神始終無法從許鳳佳身上挪開。
這個人身上,太多謎團了。
爲什麼練左手刀法,爲什麼包庇自己……
無數的問題,在心底悶出了千百個泡泡。
許鳳佳卻是一個都回答不上來。
給幾個太太請過安,又聽了幾句誇獎,他就告退出去,到前廳與男客們飲宴。
身影才一消失,女兒家悉悉索索的議論聲,就陡然響了起來。
諸太太家的兩個女兒,也跟着李家的女兒們輕聲細語,議論着許鳳佳的做派。
“不愧是少年英雄!真是龍行虎步……”
好在也都是得體的誇獎。
幾個太太對視了一眼,都會心微笑。
誰沒有年輕的時候?
這些花樣少女,乍然得見許鳳佳這樣的人物,就算現在不議論,私底下也都要議論的。
也是人之常情。
就又岔開了話題,議論起今日請到家的南班。
大老爺又遣人進來送了戲本,請蕭太太點戲。
蕭太太就謙讓,“不懂這些,在京裡,上好的南班架子太大,不過聽過一兩次崑曲。”
由諸太太做主,點了一出《蓮花寶筏》。
嫋嫋娜娜的南音,就從前廳傳進了後廳裡。
廳前廳後,丫鬟往來穿梭,上菜斟酒……自然是一派的富貴逍遙。
吃過酒,男眷們進百雨金品茶賞秋,大太太就請女眷們到答春風說話。
男眷先行,女眷落後,雖爲一處飲宴,但卻是前導後引,秋毫無犯。
蕭太太就誇大太太,“整肅得好嚴明……也是地方上屋宇大,京城屋舍狹小,就是想做規矩,都做不起來。”
大太太就和蕭太太說起了京城的事,“……不是萬貫家財,誰有閒錢在京城置屋,真真是寸土寸金……”
“這幾年物價飛漲,京城是越來越不好住了!我們家前幾年也是跟着平國公在外征戰,得了些聖上的賞賜,不然光靠俸祿,日子是真過不下去!”蕭太太很感慨,“都說是盛世、盛世,其實老百姓的日子是一點都不盛世,就是天子腳下,年年冬天都有餓死人的。”
“自打魯王去了山東,那一帶就也亂起來。”諸太太很感慨——她孃家是山東望族。“魯王佔了海田曬鹽,倒是搞得漁民沒辦法度日……鬧得也厲害,聽說去年就有三四次起義。偏偏皇上只做不知道,這些年,也就是我們江南還算得上太平,蕭太太您是來對了……”
“可不是?從太湖進蘇州,這一路的湖光山色,我是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八輩兒都沒見過這麼秀麗的景色,怪道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在京城住久了能出來散散,真是福氣!”
就互相說起了蘇州有名的鋪子,向蕭太太傳授蘇州生活經驗。
“做衣服不是找思巧裳,就是纖秀坊。”李太太活躍起來,“打首飾那肯定是寶慶銀,家裡排辦宴席,得月樓的席面是上好的……”
蕭太太就聽得很入神。
操練水軍,是男人們的事,蕭太太是肯定要在蘇州安家的。有了幾個太太的指點,遇事就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女兒們不耐煩聽幾個太太長篇大套的閒篇子,五娘子領頭,在答春風二樓擺了一桌茶點,又差人把窗扇都開了,要聞七里香那頭傳來的桂花味。
才一離了母親們的眼睛,幾個小姐就迫不及待地議論起了許鳳佳。
“噯喲喲,就只是那雙眼,真真是把世上的少年公子都比下去了……”
李家幾個娘子說得最起勁。
“我們家裡最風流的四哥哥——今日不是也來了?和許公子一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就連諸家的幾個小娘子都笑,“從前只知道銀花案首的名頭,今日才曉得原來武將的英姿,是讀書人比不上的!”
這些小姑娘平時隨着父母往來,彼此也都熟稔,言笑之間難免無忌,說起話來就大膽了一點。
五娘子很有幾分疑惑,“真有那麼好?我是沒有看出來。”
就都笑五娘子,“連這都覺得不好,那也只有銀花案首能讓我們五姐滿意了。”
五娘子紅了臉,一個個啐過去,頓時又是滿屋子的花枝亂顫,鶯聲燕語。
六娘子倒有了些好奇。
“剛纔都沒有看仔細,乍一看,和小時候還是一個模子……還是那麼怕人!”就跟七娘子咬耳朵,“我瞧你盯着表少爺看了半日……你覺得怎麼樣?”
七娘子難得地心虛起來。
“我哪有盯着表哥看……”她細聲數落六娘子,低下頭望住了腳尖。“雖說是親表哥,但都這麼大年紀了,也要學着避嫌……”
六娘子被她一噎,就有些莫名其妙,瞄了瞄七娘子,沒有說話。
幾個女兒家就又說起了李四郎的婚事。
李太太會帶出來做客的庶女,自然和幾個大些的兄長不親密。
說到新入門的李四奶奶和李四郎拌嘴,孃家哥哥就帶了人去南風館,把小語打個臭死的事,都有幾分幸災樂禍。
注意力,也就漸漸從許鳳佳身上轉開了。
說來也好笑,楊家這三個女兒雖然性子不一,但有志一同,對談人是非都沒有太大的興趣。
不過礙於做東,只得在一邊陪笑了湊趣。
卻是無聊得互相大使眼色。
七娘子索性就站到窗邊看風景。
到底是情不自禁,把目光投向了百雨金。
花圃地勢低矮,就在假山山坳裡,從這個角度看去,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幾個男眷的頭頂。
她又搖了搖頭,踱回了兩個姐姐身邊。
不禁遷怒起桂含春來。
都是他所謂的左手刀法……
李八娘忽然就笑,“咦,這不是貴府的四少爺?”
一衆少女就呼啦啦到了窗前看九哥。
七娘子這才意識到:原來和許鳳佳比,九哥也不遜色。
或許身價,還要更高了幾分。
果然就看到九哥滿面是笑,一頭和許鳳佳說笑,一頭上了假山。
答春風地勢高,從窗戶裡躍出去,就直接能爬上假山,兩個少年等於是和女兒家們當門對面。
只是一時都沒有看向這頭。
李九娘最是穩重,忙張羅着讓丫鬟掩了假山這一面的窗戶。
免得一時衝撞到了,與兩邊都是尷尬。
話雖如此,卻也阻不住女兒們從虛掩着的窗縫裡偷窺這兩個少年。
就連五娘子都有幾分擔心,佔據了一邊窗戶,憂心忡忡地凝望着四宜亭。
七娘子也情不自禁,在五娘子身後徘徊。
自從出了浣紗塢前的事,九哥和許鳳佳就沒有獨處過……
現在多年之後,難道是要舊事重提了?
九哥果然和許鳳佳在四宜亭裡對面坐了下來。
只看坐姿,都曉得兩人的個性差別。
九哥倚在石椅上,一手托腮。
長年累月在內院長大,行動到底是有些女氣了。
許鳳佳卻是愜意地靠在石椅上,長腿就老實不客氣地架上了石桌。
七娘子不禁暗自皺眉。
在大人面前表現得穩重,沒想到私底下,還是這樣憊懶的樣子。
諸家小姐卻是緋紅了雙頰,望住許鳳佳半晌都沒有說話。
就連五娘子都笑,“表哥就是表哥,這樣的動作,他做起來就硬是多了幾分瀟灑。”
七娘子秀眉蹙得更緊。
只好做不討人喜歡的小道學。“姐姐們……身邊到底還有丫鬟在。”
卻不想楊家幾個丫鬟都已是看得癡了。
這些丫鬟們都到了當嫁的年紀,對許鳳佳這樣的少年郎,反應當然要比小姐們大得多。
不過,被七娘子這樣一勸,女兒們也都紛紛收斂。
六娘子就自我解嘲,“都是好事的,有一點熱鬧,再捨不得錯過。”
屋內就響起了一片低低的笑聲。
笑歸笑,也沒人捨得挪動腳步。
就都在窗前,看着九哥和許鳳佳談笑起來。
兩個人似乎說得很融洽。
說着說着,許鳳佳還傾身扳過九哥的臉,大拇指揉了揉九哥的脣側,便停留在那一處,緩緩摩挲。
五娘子不禁向七娘子投來一個擔憂的眼神。
幾個外姓小姐卻不知箇中究竟。
紛紛倒抽了幾口冷氣。
看向兩人的眼神裡就多了幾分曖昧。
當時天下南風盛行,這對錶兄弟又是一個俊朗一個秀氣,有那樣的關係,也不奇怪。
又說了幾句,九哥起身向許鳳佳施禮,許鳳佳又還了半禮。
兩人就互相拍着肩膀,又在石椅上坐了下來。
卻是又說幾句,就各自啜茶凝思。
許鳳佳就半垂了眼,長指若有所思地把玩起了茶蓋。
那一個小小的甜白瓷圓杯蓋,在他指間流暢的翻轉……又把這圓片子拋起到半空,待得回落時,再輕輕鬆鬆一把捉住。
七娘子就眯起眼。
心底深深地覺得不對。
許鳳佳可是用右手把玩的這個杯蓋。
哪裡看得出行動滯澀的樣子?
根本是拋轉如意、流暢自若……
許鳳佳是衝着百雨金方向出神。
九哥卻是不知不覺,就瞥向了答春風。
窗門既然虛掩,窗後花花綠綠的顏色衣裳,又怎麼瞞得過他的眼睛。
他貨真價實地嗆了半口茶,一邊掏手絹抹嘴,一邊和許鳳佳說了幾句話。
許鳳佳就往答春風方向投來一瞥。
小姐們紛紛羞得縮了身子,卻又哪裡躲得過許鳳佳的眼神。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七娘子總覺得他看着自己的方向時,特別的用神。
她不禁往窗戶後頭縮了縮。
許鳳佳猛地仰頭大笑起來。
一邊笑,一邊搖着頭和九哥一道,起身下了假山。
屋內衆人的呼吸,都爲之一頓。
很多時候少年的一笑,往往就有這種魔力。
在這一笑間,所綻放出的那種無所畏懼的光彩,是成年人再也無法比擬的鮮活。
可許鳳佳的笑就又不一樣。
這少年身上的每一抹神韻,都特別濃墨重彩。
就連笑,都是直接笑進了人心底,笑得人心癢癢,笑得讓少女“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
封錦的美,美得單純,權仲白的瀟灑,瀟灑得不羈。
都是一種讓人讚歎欣賞的美好。
但許鳳佳就不一樣,他的一舉一動,都太勾魂、太撩人,好像一隻小蟲子,已經鑽進心底,癢癢撩撥。
七娘子顫了顫才清醒過來。
只覺得雙頰暖熱。
不禁暗暗害羞,更有些自愧,忙背過身捂住臉輕拍了兩下,才若無其事地轉回身來。
就連六娘子都面露讚歎,顯然是沒有想到當年的小霸王,居然長成了這樣有韻味的少年郎。
更不要說李家、諸家的女兒們了。
只有五娘子依然是一臉的憂心忡忡。
沒了熱鬧可看,女兒們也就各自歸座,說起了繡花、彈琴的閨中瑣事。
只是這瑣事裡就透了些虛僞。
沒有誰不是頻頻向外張望的。
異性相吸,本來就是顛撲不破的真理,這些花季少女雖然家教良好,又怎麼可能完全泯滅人性?
七娘子喝了一鍾茶,這才慢慢地回過味來:許鳳佳揉蹭的地方,就是九哥當年的傷處。
某人出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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