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代縣
月色如水,春日的涼意在夜裡發揮的淋漓精緻。
榮華離開了小花廳後,並沒有回寢室,而是緩步走出了滄瀾院,來了那一夜齊懷若帶她來的亭子。
只是走過了一次,可她卻還是順利地到達。
亭子仍是那般,頂上的琉璃燈仍在散發着柔和的光芒,幾乎與月色融爲了一體。
他沒回來,她並不意外。
離開之時,他沒有動怒,可她還是感覺到了他的怒意。
而這份怒意,也是她該承受的。
榮華說不清楚自己此時的感覺,齊懷若之於她,嚴格說來並不算是什麼親近之人,即便他們已經是至親夫妻,她本不該這般的,可如今,她卻這樣了。
齊懷若的決定並沒有錯,錯的人是她。
她知道。
讓溫麗華進門,其實對齊懷若來說並不是一份豔福,而是一種折辱。
她或許早早也是明白,而一直堅持,卻只是不願意面對,只是不願意讓任何的正義理由來阻擋自己的達成目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也變得不可理喻,變得爲了達到目的不惜犧牲一切!
她竟然已經變成了這樣了?
榮華合上了眼睛,任由着涼風吹襲着身子。
涼意遍佈全身。
忽然間,她找不到未來的方向。
爲了報仇,她願意不惜一切,傷害一切待她好的人,可待她報仇成功了之後,她該何去何從?若是失敗,她固然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可若是成功了?她又該歸於何處?離開這裡回姑蘇?回去?可是,她的內心對這個卻沒有半絲的期望,甚至於對那時候的一切,都是一片淡漠,
是不是她早便已經認定了她不可能活到那一刻?還是……她根本便不在意?
她只是在揮霍着這段忽如其來的生命呢?
那每一次的發誓說要好好地過完這一生,也不過是空口白話?
她在作踐自己的人生?
可……爲何這樣?
因爲她從來便沒有走出前世的陰影,還是,她根本便是這樣的一個人?
沈澤的改變,她難道便一直沒有發現嗎?
“夜裡涼,怎麼不多穿一些再出來?”
忽然間,一道溫和帶着淡淡無奈得聲音傳來,隨即,冰涼的身子迎來了一股溫暖。
她猛然睜開了眼睛,呆愣了半晌後,倏然轉身。
身上還未來得及綁好的披風隨之落在了地上。
可她卻沒有注意到,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眉宇仍是溫和,而眼底的無奈之色也是明白。
齊懷若伸手撿起了地上的披風,拂去了灰塵,隨後,重新披在了她的身上,綁好,然後,凝視着她,緩緩開口:“我該拿你怎麼辦?”
榮華不知爲何忽然覺得心頭一酸,隨即,酸澀涌上了眼角,視線,漸漸模糊。
“下午前去調查運河劫匪一事的欽差回京,我和三皇子去了解了一下情況,所以回來晚了。”齊懷若解釋道,“溫麗華一事,我是不悅,可並未因此而將你棄之不顧。”
榮華仍是沒有說話,視線因爲眼中莫名涌出來的淚水而越發的模糊。
齊懷若見了她這般,面上雖有憂慮,但心裡也是流過了一抹欣喜,至少她不是無動於衷不是嗎?“榮華,對不起,我該讓人回來……”
話,忽然間斷了。
榮華猛然撲到了他的身上,用力地抱着他,眼眸中的淚水隨之滑落。
齊懷若一愣,隨後伸手輕輕地撫着她的背,“你放心,姑蘇的事情,運河上的劫匪,我都會弄清楚的,若是和鎮國公有關,我一定會爲你討回公道!”
榮華沒有回話,只是雙手抱的更緊,眼眸緊緊地閉着,淚水從眼縫之中溢出,此時,腦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爲何會這樣做,也不知道爲何哭泣,只是心裡有着一種說不出的酸澀以及淡淡的悲傷。
或許,她是真的需要宣泄,又或許,她是感動於懷中之人的付出。
齊懷若也沒有再說話,只是輕輕地拍着她的背,任由着她在他的懷中無聲哭泣。
夜,涼意依舊蔓延。
……
大皇子府
承慶公主想要的消息很快便傳來了。
“……如今裴家可以說是亂作一團了,便在不久之前,裴老夫人當着裴大人的面讓乳母帶着溫氏的女兒一同搬回了溫氏的院子,還吩咐下去,讓那雪姨娘往後每日到溫氏的面前晨昏定省,務必不能亂了尊卑規矩,裴大人當場便變了臉色了,可並沒有發話阻止。”長音低頭謹慎地將方纔得來的消息稟報主子,“此外,雪姨娘已經按捺不住,相信過不了多久,裴家便會傳出妾室有孕的消息。”
承慶公主端着茶抿了一口,神色冷凝,“李嬤嬤的身份可有人懷疑?”
“公主放心,李嬤嬤當日奉公主之命入裴府爲奴之時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絕對不會泄露身份,更不會牽連到公主。”長音回道。
承慶公主擱下茶盞,“這就好,去告訴她,讓她多使點勁早早地全了那雪姨娘的心願,另外,溫氏遭逢鉅變,恐怕也不會像從前那般愚蠢,不過也不得不防,你讓李婆子想些法子好好教教溫氏,讓她真正的認清楚自己的處境!聽聞她的母親厲氏在溫府之中可是說一不二囂張跋扈慣的,溫氏作爲她的女兒,自然不能如此窩囊!”
“是。”
承慶公主沉吟會兒,話鋒一轉,眯眼道:“那大溫氏可有消息?”
長音擡頭看了一眼主子,然後搖頭,“大溫氏今日回門,不過方纔進入沒有一個時辰便出來了,聽說是身子不適,是由齊二少直接從別院抱上馬車的,只是別院是安國公府的地方,爲防驚動安國公府,奴婢未曾讓人潛入……”
承慶公主睨了她一眼,卻沒有開口責備,她比誰都清楚要在安國公府的地方安插眼線有多難,垂頭沉默了半晌,然後緩緩說道:“明日去跟皇嫂說說,就說本宮難得出府一趟,若是她不想本宮悶着了,便請些人來來給本宮解解悶。”
長音聞言,愣了一下,隨後遲疑道:“可是……公主……即使大皇子妃下帖子,也不可能下到溫氏的手上……而且溫氏還是新媳婦,不太可能……”
“你照做就是!”承慶公主冷聲打斷了她的話。
“是,奴婢領命。”長音忙低頭回道。
……
而此時,在大皇子妃的院子內,已經卸了妝的竇頤躺在了貴妃椅上,蹙着眉聽着心腹婆子的回報,越聽,眉頭皺的越緊,在聽完了之後,面容已經是冷凝了下來,“你確定你沒有認錯?!”
“老奴可以確定,絕對沒有認錯!當年這李氏是因爲弄壞了皇上在大婚當晚送給皇后娘娘玉鐲方纔獲罪的,當時老奴正好和夫人進宮探望皇后娘娘,所以記得很清楚,而且,當時皇后娘娘大怒,是要將李氏直接打死的,是承慶公主求了情,她方纔被打了三十板子攆出了宮!”
竇頤眼底泛起了冷意,“這承慶究竟想做什麼?!”
將皇后宮中的舊人送進裴家,還隱瞞身份,她究竟想做什麼?!
“去查查這個李氏!查清楚!”
“是!”
竇頤已經沒有心情躺着了,坐起了身來,問道:“殿下此時在何處?”
“殿下去了梅側妃的院子。”
竇頤聞言,面色更是難看,即便早便預料到了,可仍是不舒服,後院的女人生孩子,她是真的不在意,只要不威脅到她和她孩子的位置,生多少她都可以容忍,可是梅氏這個賤人——
陰鷙之色覆上了眼眸。
因爲威遠侯府的事情,她還暫且不能動她,等事情辦妥了,那便不要怪她了!
生吧!
最好生出一個兒子來!
得到之後失去,這種滋味一定會不錯的!
竇頤冷笑一聲,隨後往內室走去,“就寢!”
……
代縣是距離雁門關最近的一個縣城,離雁門關只有不到五十里地。
自大隋立國以來,雁門關一直以來都是抵禦遼國侵襲的重要關卡,同時也是與遼國通商往來的唯一通道。
自建明帝登基之後,與遼國之間雖然也有小打小鬧,但都未曾出現過大戰,因而通商往來也便更加密集了一些。
可自去年中秋之後沒多久,雁門關的邊防便開始加強,來往商人商隊都必須經過嚴密的檢查,隱隱有種大戰欲起之勢。
然半年過去,仍是風平浪靜,雖然各種查驗仍是繼續,但來往商人也安了不少的人,代縣如同過去一般繁華興旺。
在代縣東城的一間客棧內,整個後院都被一個來自山東的做茶葉絲綢商議商隊給包下了,而且一包就是一個多月,因爲大隋和遼國並不算是真正的和平,因而前往遼國的商隊往往都會在代縣的商隊滯留一兩月的時間,然後方纔根據各種情況,決定何時啓程前往遼國。
此時,趁着月色,一個頭戴斗笠,身形頎長的男子走進了這被包下的後院,在一間門外守着兩個護院打扮的大漢的廂房前停下。
守在門外的一個護院上前一步,“主子。”
斗笠男子淡淡應了一聲,“人呢?”
“在裡面。”那護院說道,隨即轉身上前,將門打了開來,在房中,坐着一個面容憔悴身形消瘦的男子,而這男子,便是在衆人眼中早便已經死了的溫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