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一人
她在防着他,很深的防備。
和十年前的那一夜,截然不同。
“對不起。”齊懷若忽然間道,眸底有着隱約的懊悔。
榮華不知他爲何道歉,不過卻也未曾詢問,“那齊公子便給我好好奏一曲吧。”
“時候不早了。”齊懷若沒有同意,仿若是看透了她心中的想法,“回去休息吧。”
榮華蹙眉。
“在下將會在寒山寺逗留一段時間,有的是機會履行十年前的承諾。”齊懷若道,“今晚夜色雖好,只是,若是引來了外人,恐會對溫姑娘的清譽有損。”
榮華看着他靜默半晌,“如此,那便罷了。”隨後,微微低頭致意,“那我便先告辭了。”說罷,便起步離開。
“溫姑娘。”齊懷若叫住了她,“裴少逸不是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良人。”
榮華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動怒,若是在這之前,她對於這話絕對做不到現在的平靜,十年前的舊事仍舊是對她有了影響,也許是因爲這般多年來,她認得的,便只有溫家的人,而在溫家,給予過她溫暖和關切的也便只有過世的祖母、大哥和林嬤嬤。
即使明知不可,可是她的心還是接受了他的關懷。
有些話,她更是不該說,可是,卻還是說出了口,或許這一夜,她是真的需要一個人聽她說些心裡話,即便是一兩句也足以安撫她躁亂的心。
“裴少逸與我再無關係,我自不會自甘墮落與他爲妾。”
齊懷若感覺到了她態度的變化,緩緩道:“可是,溫姑娘卻仍是傷心。”
“傷心?”榮華失笑,“齊公子何以這般認爲?”
齊懷若道:“日間溫姑娘的反應。”
“齊公子,那是憤怒,而不是傷心。”榮華失笑道。
齊懷若晃了晃神,隱約間,他似乎看到了十年前那女孩的影子,也許,不管如何變,本性仍舊是一如從前,他上前一步,聲音仿若比之方纔柔和,緩緩說道:“是有憤怒,只是,你眼中也有着極爲沉重的憂傷。”
若不是因爲裴少逸,那是爲何?
因爲溫家的背叛?
榮華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齊公子看錯了。”
齊懷若眸子微縮,“溫姑娘……”
“齊公子爲何覺得我眼中有憂傷?”榮華打斷了他的話,語帶譏諷,“難道世間女子被背棄了婚約便必定憂傷?”
“不是如此嗎?”齊懷若反問。
“齊公子是男人,自然是以男人的眼光來看待這件事。”榮華嗤笑,“不妨告訴齊公子,從裴少逸進京趕考之時我便想到過會有這一日。”
齊懷若訝然。
“貴易交,富易妻!這從來都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榮華繼續道:“裴少逸一朝登龍門,豈會願意繼續履行和一個商賈庶女的婚約?若非朝廷有那般一個駙馬不得任要職的規定,或許裴少逸如今早已經成了聖上的東牀快婿!既然早有預感,便無所謂的打擊與傷心,若非今日他提出那般無恥的要求,或許我連憤怒都不會有。”
齊懷若沉默,不過神色卻是贊同了此言。
“所以齊公子,我並無傷心,一絲一毫也沒有。”榮華直視着他,一字一字地道。
齊懷若凝視了她半晌,然後方纔緩緩道:“姑娘未曾因此負心人而傷心自然是好,只是,溫姑娘的家人如此對待你,你也未曾傷懷?”
他並沒有看錯,那時候她的眼中的確是憂傷。
她不願意認,不是因爲裴少逸,那是因爲什麼?
“我記得十年前你說過怨你的家人,如今十年過去,你可還怨?”榮華不答反問。
齊懷若眸光一變,沒有回答。
榮華也未曾勉強求證,“家人便是家人,便是傷懷又能如何?”
“那你就任由溫夫人如此欺凌你?”齊懷若的話中似乎有了怒意。
榮華笑了笑:“齊公子對家人的定義似乎很廣,而且,我的嫡母此舉也未必是害了我。”
齊懷若蹙眉。
“我不知齊公子爲何定義你的家人,而我的家人,祖母去世之前,有四個,後來,祖母去世了,便只剩下三個,不久之前,就剩下了兩個了。”榮華緩緩道,“我的兄長和嬤嬤,而他們,從未背棄過我。”
“你母親……”
“我的母親是溫家的主母。”榮華搶話道,“我的嫡母。”
齊懷若凝注了她,眼底閃過了一抹晦澀的情緒,忽然間岔開了話題:“溫姑娘認爲,生母之恩大還是養母之恩?”
榮華不知道他爲何這般問,“抱歉齊公子,我只有一個嫡母一個生母,而她們,對我來說,並無恩情。”
“溫夫人奪你親事,你不怨?”齊懷若又道。
榮華神色淡淡,“正如齊公子所言,裴少逸不是可以託付終身的良人,那她奪了他去,對我來說便不是好事?”
“你真的不介意?”齊懷若眸光氤氳地道。
榮華看着他半晌,方纔開口:“與裴少逸的婚事是祖母自幼爲我定下的,我無從反對只能接受,只是,這樣的屈從,僅此一次。”
齊懷若愣怔了一下。
“齊公子,往後我要的夫君僅此一生,只有我一人。”榮華盯着他,一字一字地正色道。
齊懷若眼眸一睜,顯然是驚詫。
“齊公子不必驚訝,世間女子無不希望如此,只是,能夠得到的從來都是極少一部分罷了。”榮華緩緩道,也同時在斷了眼前之人或許存在又或許是她多想的心思,“而成爲這極少的一部分,將會是我往後人生的抉擇,我會爲此傾注所有,不得目的,誓不罷休。”
說罷,榮華沒有去注意齊懷若的神色,而是收斂了情緒道:“時候不早了,我真的該回去了。”
今晚的話,已經說得太多了。
“我送你。”齊懷若溫和開口,似乎方纔的失神只是錯覺。
榮華拒絕:“多謝齊公子,只是不必了,正如齊公子所說的,若是被人看見了對我的清譽有損。”
“姑娘忘了,我的禪院便在你的隔壁。”齊懷若微笑道,“你放心,我只是遠遠地跟着。”
榮華蹙眉。
“這幾日寒山寺可能有些事情,溫姑娘若是無事便不要離開禪院。”齊懷若忽然正色道。
榮華想起了白日裡那些武僧一事,“不知是何事?”
齊懷若沒有回答,“具體情況我不便多說,溫姑娘無事便莫要出來。”
榮華攥了攥拳頭,最後還是沒有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