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絕情的母愛,貴妃讓步
皇宮因爲沖喜一事,敬懿太后和齊貴妃再一次鬧僵,而在安國公府內,也因爲這件事而蒙上了一層緊張的氣氛。
安國公世子夫人在送走了又一個前來求情希望齊貴妃放過自家女兒的夫人,然後便讓人去府衙內請了安國公世子回來。
她受不了了,也不想再承受下去了!
若是自己的兒子也就罷了,可是偏偏不過是丈夫庶弟的兒子!而且這些年因爲皇后和齊貴妃不睦,她又出身竇家已經受了許多的委屈了,不想再因爲這樣奇奇怪怪的事情繼續忍受下去!
安國公世子平日雖然對安國公世子夫人冷冷淡淡,但是這一次卻還是回來了。
因爲他在衙門當中也不好過。
齊貴妃真當是讓京城所有有女兒的人家都驚慌不已。
雖說他也覺得先前那些想方設法都想把女兒嫁給自己侄兒而如今卻翻臉無情之人有些無恥卑劣,可是說實在,若是他面對這樣的事情,也會如此。
婚姻大事不僅僅是關係到女兒一生的幸福,更是關係到兩個家族將來的利益。
勳貴名門嫡出閨秀於一個家族來說從來都是最寶貴的資源,自然不能浪費在一個將死之人的身上。
見到了丈夫之後,世子夫人竇氏也便直接開門見山,“世子,不是我這個做長嫂做嬸母的不通情達理,更不是想見死不救,可是這件事鬧得……這一次貴妃娘娘太過了……若是些小門小戶的也便罷了,我們多給對方一些補償就是了,可是貴妃娘娘選中的全都是京城的名門閨秀,而且都是嫡出的,沒錯,這些閨秀之前是都對明景有念頭,可那時候明景好好的,如今卻成了這般一個活死人……人家如何會願意?即使真的有閨秀情深義重,可她的父母如何會同意?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豈會做出這等事情來?更何況,勳貴名門的嫡女原本便珍貴,怎麼可能會有人家同意結這樣一門前程黯淡的婚事?世子爺,如今能夠勸服貴妃娘娘的便是國公爺了。”
安國公世子齊兆覺神色凝重地蹙起了眉頭。
竇氏見丈夫這個樣子,知曉他是聽進去了,便起身說要去勸勸三夫人姚氏。
如今國公爺還在,所以齊家並沒有分家。
從長房出來穿過了花園,過了一條夾道,便到了三房的住處。
三房夫人姚氏得知了竇氏到來,便前往正廳迎接。
竇氏見了姚氏,心裡隨即便咯噔一下,她不過昨日方纔見過了她,可是僅僅沒有見一日,怎麼她覺得她又比昨日憔悴了許多?
“大嫂過來可是爲了沖喜一事?”姚氏面容憔悴,神色悲慼。
竇氏一愣,不過見姚氏將話題挑明瞭,便也不再兜圈子,“三弟妹,我知道你心裡着急,可是這次……”
“大嫂。”姚氏慼慼然地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也沒想到事情會鬧成這個樣……”
“你有沒有想到事情會鬧成這個樣只有天知地知你知,而我們所有人都不知!”不等姚氏的話說完,門外便傳來了一道譏諷的聲音,隨後,一個身着紫色華貴襖羣的貴婦人走了進來。
姚氏臉色一僵。
竇氏也是訝然,然後起身對着來人微微一福,“見過景陽公主。”
“見過……景陽公主……”姚氏也起身行禮。
來人正是景陽公主,當今皇上的妹妹,先帝最小的女兒,更是安國公府二爺齊兆宇的妻子。
安國公三子,世子齊兆覺娶妻竇氏,竇氏出自護國公府,乃當今皇后的同胞嫡親姐姐。
二爺齊兆宇封當今聖上的旨意尚了公主,目前住在公主府中。
三爺齊兆安娶妻姚氏,姚氏的父親原本高居戶部尚書又是嫡出,配安國公庶子也是不算是高攀,然而姚氏的父親後來出了些事情惹怒了聖上而被革職查辦,後因安國公府在背後周旋,方纔保住了性命,被貶回原籍,永不起復。
原本論出身,姚氏在安國公三個媳婦便是出身最低的一個,後又出了她父親的事情,讓她又是低了一頭,可以說,因而,在妯娌往來當中自然也是落了下風。
竇氏是長媳宗婦,三爺齊兆安是庶出又歷來安分,她對姚氏也是客客氣氣,沒有因爲她的出身以及孃家的遭遇而排擠譏諷她,然而身爲先帝之女的景陽公主卻是不一樣。
景陽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兒,自幼便是被嬌慣長大的,雖然不是當今建明帝的同胞妹妹,但是因爲景陽公主的母親順太妃未曾生育過皇子,也未曾參與過先帝一朝的奪嫡,所以建明帝對這個幼妹也是禮遇有加,因而,即使她下降了,脾氣也未曾有所收斂。
而奇怪的是,自從她進了安國公府之後,對姚氏怎麼也看不順眼似的,平日少見面倒也是沒什麼,可是隻要是見着了,總是會起口角,如今出了這般大的事情,更是會不好收場。
“公主怎麼也來了?”竇氏隨後開口道,並不想讓兩人將矛盾鬧大,雖然姚氏往日都讓着公主,可是這時候卻未必也會。
“如今京城因爲要給明景沖喜一事而鬧得沸沸揚揚的,我自然要過來看看誰這樣沒腦子!”景陽公主冷哼道,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不過卻已經是夠了。
姚氏的臉色瞬間又白了。
竇氏心裡暗道果然,隨即連忙勸道,“公主,這件事牽涉到了宮裡面的貴妃娘娘,有些話公主還是莫要說的好。”
景陽公主倒是給竇氏幾分臉面,不過,對於姚氏,她一向是瞧不上,也不是她自恃身份高而瞧不起出身不如竇氏更是不如她的姚氏,而是她覺得姚氏長了一張不安分的臉,即使她這些年從未做過不安分的事情,只是她卻是怎麼也看她不順眼,若是她跟她爭吵幾分,或許她還會覺得她有幾分的真,可是她從未與她爭執過,即便是她雞蛋裡挑骨頭,姚氏也一樣忍着,這般反應的人,不是心機深沉之極,便是沒有骨氣之人。
不管是哪一種,都是她瞧不上的!
她睨了一眼姚氏,然後繼續單單打打,“貴妃娘娘的品性如何本宮很清楚,可若是有些人利用貴妃娘娘對明景的關心而伺機興風作浪,便是貴妃娘娘再聰慧也是無法防範的到的!貴妃娘娘爲何如此緊張明景大家心裡都清楚,可是有些人就是不知足!”
竇氏瞥了一眼姚氏的臉,心裡嘆息一聲,“公主,如今最要緊的還是讓貴妃娘娘放棄這件事,否則這般繼續鬧下去,我擔心便是安國公府也會被波及。”
“本宮待會兒便會進宮去求見貴妃娘娘,也會盡可能地勸她。”景陽公主冷睨了姚氏一眼,“希望還能夠有所補救!不過三弟妹,你擔心兒子歸擔心兒子,也不能這樣毫無顧忌!”
“都是我不好……”姚氏低着頭,溢出了一句蒼白的話。
景陽公主冷哼一聲,隨即起身:“大嫂,我先走了。”然後拂袖離開。
竇氏看向姚氏,輕聲道:“三弟妹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這些年公主的性子如何你我都是摸清楚了的,便是對二爺,公主也不曾口下留情過,你別放在心上。”
姚氏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了一抹笑容,“我知道,大嫂,這個時候我恐怕不方便進宮去求貴妃娘娘,而公主又是那樣的性子,還請大嫂也勸勸貴妃娘娘,讓娘娘莫要爲了我們母子而傷及自身!”
竇氏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會的。”隨後,又安撫了好些話,方纔起身離開。
來之前她也是懷疑過這事是不是姚氏故意設計的,可是如今見了她的反應,也似乎不是。
三房如此得貴妃看重,她也不是沒有心力不舒服過,不過後來時間長了也便算了,這些年,三房也都是一直安分守己,並未藉着貴妃的看重而生事端,這一次想來也是姚氏愛子心切之過罷了。
竇氏走的急,因而也未曾注意到便在她轉過身離去之時,原本悲傷的姚氏眼底浮現了一抹陰狠之色。
竇氏離開了三房之後便追上了景陽公主。
“公主,請稍等。”
景陽公主對這個大嫂倒是有幾分尊敬,停下了腳步,“大嫂可有什麼吩咐?”
“吩咐不敢當。”竇氏也沒有自恃自己長嫂的身份,“只是想請公主在進宮之後莫要太過沖動,如今貴妃娘娘在着急當中,脾氣恐怕也是暴躁了一些,若是公主……我擔心反倒會是事情更糟,還有,若是可以,還請公主莫要驚動皇上,這件事即便皇上已經知曉,但是若是由我們提到了皇上面前也是不妥,總而言之,一切都要緩着來,過於的激進對誰都不好。”
景陽公主微挑眉梢,“大嫂,你可是安國公府的長媳宗婦,可爲何做事總是瞻前顧後的?!”
“公主。”竇氏面上肅然心裡苦笑,“正是因爲我是安國公府的長媳宗婦,所以方纔必須事事謹慎!”
景陽公主審視了她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不過最後還是點頭,“你放心,本宮也不是蠢人,不會不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而且,本宮也是安國公府的媳婦,一切自然是以安國公府爲重!”
“多謝公主。”竇氏感謝道。
景陽公主沉吟會兒,隨即看向了三房的正屋方向,眯着眼道:“不過大嫂,本宮總是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同尋常,姚氏即便再擔心也不該相處這般一個荒謬的法子,沖喜可是民間上不了檯面的人家方纔會用的法子,可姚氏不但想到了,而且還將這法子給說到了貴妃娘娘的面前……難道真的只是擔心太過?”
竇氏擰了擰眉頭,卻沒有回答。
“本宮不相信姚氏真的急暈了頭。”景陽公主冷哼道。
竇氏沉思會兒,“可不管如何,如今最要緊的還是請貴妃娘娘改變主意。”
景陽公主收回了視線,“本宮會盡力。”
說完,便起步離開。
竇氏沒有跟着前去,她沒有這個可以隨時進宮面見宮中貴人的資格,而先前遞進宮的牌子卻遲遲沒有迴應,想來貴妃也是不想見她。
而且以她和皇后的關係,貴妃怕也不會聽她的勸告。
竇氏想起了宮裡面皇后和貴妃的恩怨,再思及自己的出身以及處境,頭不禁有些生疼。
而回到正房,竇氏便接到了一封來自孃家的信,信上自然是詢問她這次事件的詳細底蘊。
都是看了信之後,整個腦仁都疼了,這些年,最讓她難受的不是丈夫的不冷不熱,而是孃家三五時來這樣的信。
當年她嫁進安國公府的事情,貴妃尚未進宮,自然不會有今日這些煩心事,可是後來貴妃莫名其妙的被皇上看中納入後宮,其後便是一番莫名其妙的爭鬥。
竇氏之所以覺得是莫名其妙,她是瞭解自己的這個嫡親妹妹,也許她進宮爲後之後變了許多,可是,即便她真的想至貴妃於死地也不可能做得這般的明目張膽。
而貴妃雖然不算是那等剛強女子,可是也不至於在面對皇后的刁難之時這般的驚慌失措。
當年的那些事情,竇氏不是沒有懷疑過,然而卻始終無法得到一個確切,而其後二十年,她也時常受到皇后和貴妃爭鬥的波及,可是她的孃家,卻似乎並不知道她的日子過得其實也不算是好,總將她是竇家放在齊家的眼線一般用着。
竇氏沒有回信,如今她有兒子有女兒,更有兒媳孫子,不想最後落得一個出賣夫家的下場!
女子出嫁了便是孃家潑出去的一盆水,往後她安身立命的是夫家,將來死了,也是享夫家的子孫的供奉!
而且這些年孃家一直以來對她的態度,也讓她心寒。
皇后固然是重要,可是,她便不重要嗎?!
而此時,在護國公的書房內,護國公竇正英正和大皇子楊章密談,而密談的話題自然是如今外面鬧得沸沸揚揚的沖喜事件。
現任護國公是竇氏和竇皇后的嫡親兄長,三年前前任護國公病逝,嫡長子竇正英承襲了爵位。
大皇子認爲可以利用這件事將齊貴妃拉下馬,從而打壓三皇子楊衍,只是護國公卻猶豫,因爲他懷疑齊貴妃這根本是在引君入甕。
沒錯,齊貴妃是很疼齊明景,可是畢竟也不過是侄子,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等幾乎將全城勳貴世家都給得罪了的事情?即便齊貴妃不將滿城勳貴放在眼裡,可是應該是會怕失去建明帝的寵愛吧?
她將事情鬧得這般的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不便是在給建明帝找麻煩?
所以,護國公提出靜觀其變的建議。
大皇子顯然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但是也不想和護國公鬧得太僵,因而臉色有些不好。
護國公自然是看得出來,可是在這件事上面,他堅持自己的立場,“殿下,若非能夠一擊即中徹底將對方打到,那能忍便忍!”
大皇子抿脣不語。
“臣知道殿下這些年忍受了許多,可是,這般多年都這樣過去了,這一次,便真的忍不下去?”護國公正色道,“你是皇上的嫡長子,不管是論嫡還是論長,你都是當之無愧的儲君人選!至於三皇子那邊……臣也不想說些好聽的話給殿下您聽,若是不能一下子將對方打到,那不痛不癢的打擊不但起不了殿下想要的作用,甚至可能還會讓皇上猜疑你,殿下,這次齊貴妃雖然鬧得有些過分,可是若是追其根源,不便是因爲當年貴妃二皇子早夭一事?而這件事便是皇上和皇后之間無法修復的傷痕,也是殿下這些年始終被三皇子制着的原因,若是我們利用這件事,那最後很有可能會引火燒身,讓皇上想起了當年一事!”
大皇子臉色微變,顯然是未曾想到這一點,“舅舅……多謝舅舅提醒!”
“你是皇后的兒子,護國公府自然會鼎立助你。”護國公繼續道,“因而,臣希望殿下能夠安下心來,等待時機!”
大皇子點頭。
兩人又說了好一陣子的話,大皇子方纔離開,而在大皇子離開之後,護國公便尋了護國公夫人去。
護國公夫人一見丈夫的臉色便猜到了幾分,“國公爺可是在爲外面的安國公二少爺沖喜一事而煩心?”
“嗯。”護國公沒有否認,“大妹那裡可有消息傳來?”
護國公夫人搖頭,“仍是未曾回信,可要妾身繼續去信詢問?”
護國公沉默半晌,然後搖頭,“不必了。”
“國公爺不是說……”
“大妹這些年也是過的艱難。”護國公雖然有些失望,但也不是一個不體諒妹妹的人,“這些年因爲皇后和貴妃的事情,她也是爲難。”
竇家的兩個女兒當年出嫁竇氏何等的風光,可是沒想到都折在了安國公府手上。
護國公不是不恨,可是如今,這些怨恨根本起不了作用!
冷靜,方纔是唯一應對之策。
安國公恐怕早便有了取護國公府而代之的念頭了!
護國公夫人聞言心裡嘆息一聲,“當年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是何等友好的閨中密友,沒想到最終卻成了這個樣子,老國公將大姑奶奶嫁到安國公府,一是爲了能夠和太后維持好關係,讓太后對皇后娘娘多加照顧,可如今……雖然兩年前太后護了皇后娘娘,可是,人心總是偏的,太后能夠護皇后娘娘一次,卻不可能一輩子都護着,齊貴妃終究是太后的親侄女!我們竇家世代皇后,先帝之時,卻被安國公府給爬了頭,如今……齊貴妃又是虎視眈眈……國公爺,安國公府是否是立定了心思要與我們護國公府相爭?”
“你一個婦道人家少摻和這些事情!”護國公沉下了臉訓斥道。
護國公夫人聞言,當下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便連忙道:“妾身逾越了。”
護國公哼了一聲,“好好管好你的後宅,少在外面和那些長舌婦說三道四的!”說罷,便起身離開。
護國公夫人臉上火辣辣的,可心裡卻仍是不平。
當年護國公府的太姑奶奶,先帝的文熙皇后病逝之後,公爹原本是想再送一個竇家女進宮爲後的,只是沒想到先帝卻將原本是貴妃的當今太后給冊封爲後,而她的兒子,便成了名正言順的太子。
安國公府便是從那一刻起便壓了護國公府一頭,不過一開始,兩家的關係還不算是僵,安國公府聘了大姑奶奶去做長媳宗婦,而敬懿太后也做主將二姑奶奶迎進宮去當了皇后。
人人都以爲安國公府還是忌憚着護國公府,可是從二十年前齊貴妃進宮之後,一切都變了。
皇后在被冷落,而大姑奶奶在安國公府雖然地位穩固,但安國公世子如何對她,早也已經是勳貴之間公開的秘密!
這一切的一切,不正是表面了安國公府的態度嗎?!
他們是真的想將護國公府取代!
……
安國公世子齊兆覺在一番考慮之後還是往歸田居去了,自從安國公歸隱以來,便是身爲世子的齊兆覺都甚少見到他。
老杜將齊兆覺領往了歸田居的正院正堂。
安國公正端坐其中。
齊兆覺上前,“兒子見過父親。”
安國公神色如常,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嗯,坐吧。”
齊兆覺眉宇之間閃過了一抹謹慎小心,即便自己已經當了祖父,不過似乎在父親面前,他還是不得不謹慎小心,入座了之後,又理了理一番思緒,方纔開口:“外面的事情不知道父親可否知道?”
安國公睨了他一眼,“我知道。”
“父親可要插手?”齊兆覺問道,“此時已經鬧得太大了,能夠勸貴妃娘娘收手的便只有父親您,爲了齊家,也爲了明景,兒子希望父親能夠進宮勸勸貴妃。”
安國公沒有立即答話,而是凝注了他,神情晦澀不明。
“父親……”齊兆覺雙手輕輕攥成了拳頭,似有些不安。
安國公收回了視線,垂下了眼簾,“這件事我知道了,我會處理。”
齊兆覺聞言,心裡生出了一股莫名的難受,沒有再說什麼,起身便道:“那兒子便告辭了。”
安國公沒有擡頭,只是應了一聲嗯。
齊兆覺也沒有多呆,轉身便離開。
安國公在他走出了房門之後方纔緩緩擡起頭,一聲輕輕的嘆息從嘴邊溢出。
“國公爺,世子爺也只是擔心而已,並無其他的意思。”一旁的老杜像是看出了主子心裡的想法似的,低聲道。
安國公沒有說話。
……
景陽公主進宮的一番勸告並沒有讓齊貴妃打消挑選名門閨秀給齊明景沖喜的念頭,而京城因爲齊貴妃一意孤行,沖喜風波繼續發酵。
最後,朝中的言官御史也開始了口誅筆伐,目標直指齊貴妃,雖然大皇子最後還是聽了護國公的建議,但是面對這場筆頭子戰爭,他還是從中添了一把火。
建明帝開始過上了水深火熱的日子,不過即便如此,他的態度仍是偏袒齊貴妃。
而他的這份偏袒,讓衆人再一次見識到了齊貴妃在皇帝心中究竟是何地位。
大皇子恨的牙癢癢,而三皇子則是憂心不已。
大皇子恨的是建明帝的偏袒以及齊貴妃的惑君,而三皇子憂心的是齊貴妃的狀況,他去過了昭華宮,可是面對齊貴妃陰鬱的臉色以及眼底的血絲,他的那些勸慰的話便怎麼也說不出來。
尤其是在知曉了當年事情的細節之後。
既然勸不了,那便幫她一把。
只要人定下來了,那這件事便可以消停了。
至於對方願不願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外面的人覺得那人願意就可以了!
不過,三皇子還未動手,早便已經隱居狀態的安國公出現在了人前,讓沖喜風波有了最新的進展。
讓所有人驚愕的是,安國公並沒有阻攔這件事,相反,居然是持贊成意見,而且對於沖喜的人選,安國公也是有些建議。
他拿出了當年三夫人是在回孃家途中於姑蘇城寒山寺誕下齊明景一事來,然後請齊貴妃將人選的選擇權交給了寒山寺的覺遠方丈。
也便是將事情交給了上天決定。
齊貴妃沒有意見,當即將手中的名單讓人快馬送去了姑蘇。
京城榜上有名的勳貴名門也私下派人前往姑蘇。
一時間,寒山寺更是貴客絡繹不絕。
而此時在姑蘇,榮華尚且不知一場改變她命運的風波正在京城鬧得厲害,她更是不知道,便在不久之後,她將經歷此生最大的轉折。
溫府之內,到處都在爲新年做準備。
而溫晉也不知道是良心發現還是另有所謀,在提出了讓榮華和溫雲華也出席初二的祭祖儀式之後不久,又給了厲氏另一項的新任務,那便是給榮華和溫雲華安排一個新的院子。
溫晉的這份舉動讓厲氏恨的幾乎吐血,而陳姨娘和溫雲華卻高興不已,可榮華卻沒有半分喜色。
若是溫晉是個慈父也便罷,可是他不是,這般忽然間的慈愛,必定是有所圖謀。
可是溫晉按兵不動,榮華也查不出什麼。
院子在過年之前便搬進去了,雖然沒有溫君華出嫁之前的院子好,但是與以前的相比,卻是好的太多了。
這些日子除了溫晉轉變之外,顏姨娘也是如此。
榮華原本以爲顏姨娘的轉變不過是曇花一現,可是讓她意外的是,自從那晚之後,顏姨娘便一直在變。
而這個轉變也引起了厲氏的注意,正當厲氏想折騰顏姨娘的事情,小高氏卻先一步動手了,某日她帶着禮物去顏姨娘院子內做客,不過回去之後便開始腹痛,經大夫診斷,小高氏是服食了容易導致滑胎的吃食,而根據小高氏的貼身丫鬟說,小高氏只是吃過了顏姨娘院子內的點心。
溫晉大怒,當即讓人將顏姨娘擒到跟前追究責任,不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向軟弱的顏姨娘卻在溫晉面前據理力爭,和小高氏更是不慌不忙地對峙,而經過一番的對峙之後,小高氏的計劃終究是被找到了破綻。
顏姨娘洗清了自己的清白,而責任則是被小高氏身邊一個負責飲食的婆子擔了干係。
那婆子當場便被打死了。
小高氏當時在場,看着那血琳琳的場面,當場便暈厥了過去。
顏姨娘的臉色雖然很不好,但是卻也堅持了下來。
事後,溫晉有意補償,便日日往顏姨娘的院子而去,不過卻都未曾留宿成功,據翠兒所說,顏姨娘生了溫晉的氣。
而榮華將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可是在整件事上面,她卻插不上手,或者該說,顏姨娘將一切都掌控好了,根本無需她去插手。
經過了這件事,榮華對顏姨娘的想法也開始有了變化,往後的日子中和顏姨娘的往來也多了,只是試探多於親近,而此時,即使外人看兩人的關係是好了許多,可是,榮華心裡清楚,她們之間的母女之情更是淡薄,比之先前更加的淡薄。
榮華想,或許她這一輩子也是沒有父母緣。
除夕之日,溫顯果真趕不回來,不過卻讓人送回了禮物,還有書信,信上言一切安好,讓她們放心。
榮華看了信,心也安了許多。
除夕之夜,榮華在顏姨娘的院子內守歲。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情。
新年的守歲原本是件高興愉快的事情,然而,對於兩個彷彿隔着一層的母女來說,卻算不上是愉快的事情。
氣氛,也是僵硬。
便是連林嬤嬤和翠兒也發覺了。
顏姨娘似乎有意緩解氣氛,便讓翠兒去拿來了酒,與榮華對酌了起來,顏姨娘的酒量很是不錯,而榮華,卻是半吊子。
不一會兒,便已經開始頭暈眼花的,然後,直接醉倒了。
“姨娘,這……”林嬤嬤看着醉倒了的主子,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夜裡冷,既然大姑娘醉了,便讓她今晚睡在這裡吧。”顏姨娘看着醉倒在桌子上的榮華道,同樣是喝了酒,可是顏姨娘卻不見半分醉意,便是林嬤嬤也驚奇不已。
是夜,因爲醉酒,榮華住在了思院當中,和顏姨娘睡在了一起。
和母親睡在一起,這是她幼時極爲渴望的,如今終於實現了,這是卻似乎有些晚。
榮華是真的醉了,不過卻也不是完全沒有感覺,朦朧之中,她似乎感覺到了一雙溫暖柔和的手正撫摸着她的頭,一下一下的,輕柔無比,像極了母親的撫摸。
她掙扎着想醒過來,可是,身子卻不受控制。
隱隱約約之中,她似乎還聽見了有人在說話,一男一女,可是,卻聽不清楚。
也分不清楚是夢境還是現實。
是現實!
不是夢境。
就在外面響起了新年到來的鞭炮聲之時,耶律禎出現在了顏姨娘的寢室內,在看見了牀上的榮華之時,他的眼瞳之中閃過了一抹異芒,然後,看向顏姨娘,“第一件事已經做成,過不了多久消息便會傳回溫府。”
顏姨娘的手仍是輕輕地撫摸着榮華的頭髮,“嗯。”
“至於第二件事,姑姑想好什麼時候執行便什麼事情執行。”耶律禎沉下了眼眸,繼續道。
顏姨娘擡起視線看着他,“我若是準備好,便會通知你。”
耶律禎眯了眯眼睛,然後掃了一眼榮華因爲醉酒而酡紅的面容,“姑姑真當決定只帶溫顯一人回去?”
顏姨娘的手頓了頓,然後面無表情地道:“她於我沒有用處!”
耶律禎聞言隨即嘲諷道:“雖然姑姑的相貌和蕭氏並不算是相似,不過,姑姑的心腸卻是繼承了蕭氏的,倒是姑姑的女兒,雖然長了一張和蕭氏極爲相似的面容,卻與你們兩人截然不同?”
顏姨娘沒有反駁他的話,“做好你該做的事情,其他的,你無需多管。”
“以她如今在溫家的地位,若是你不帶她走,將來,她的日子恐怕不好過。”耶律禎挑眉道,“姑姑,你當真狠的下心腸?怎麼說,她也是你的親生女兒。”
沒有多少關切,有的只是譏諷以及趣味。
顏姨娘冷下了眸光,“無用之人,我絕對不會費心思留着!將來是好是壞,是福是禍,都是她的命!”
耶律禎盯着她半晌,然後,轉身離去,“姑姑莫要後悔就好。”
顏姨娘低下了頭,看着躺在了自己身邊的榮華,良久良久之後,方纔溢出了一聲低喃,“對不起,我不能不這樣做,東西只有放在你這裡方纔是最安全的……所有人都以爲我遺棄了你,所以,絕對不會有人想到我將東西放在你這裡,榮華……我的女兒,孃親欠你的下輩子再還!”
……
次日,榮華在宿醉的頭疼當中醒來,隨後,發現自己竟然睡在了顏姨娘的屋子內。
她坐起了身,回想起了昨晚上迷糊之間的那溫柔的手。
難道是她?
是她嗎?
“姑娘醒了。”林嬤嬤端着洗漱的熱水進來。
“嬤嬤,我怎麼誰在這?”
“昨夜姑娘喝醉了,外面又冷,姨娘便說讓姑娘睡在這裡。”
榮華從呆愣當中回過神來,“姨娘呢?”
“姨娘在廚房裡給大姑娘準備早膳。”林嬤嬤笑道,這些日子她對顏姨娘的轉變十分的欣喜也十分的滿意。
榮華揉了揉發疼的額頭,“嬤嬤,我頭疼!”
“瞧大姑娘這樣子!”林嬤嬤失笑道,“先起來梳洗一番,姨娘也給你備了醒酒湯。”
榮華又是一愣,即便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可是,她卻仍舊是無所適從,晃了晃好一會兒神,然後方纔下牀更衣梳洗。
方纔梳洗好,顏姨娘和翠兒便端着熱騰騰的早膳進來了。
除了早膳,果然還有一碗醒酒湯。
顏姨娘將醒酒湯端到了榮華面前,微笑道:“快喝了吧,喝了之後便不會這般難受了。”
榮華看了一眼顏姨娘,又看向面前還冒着熱氣的醒酒湯,愣了會兒,然後方纔端起,一點一點地喝下去。
醒酒湯的味道說不上是好,可是,她卻品嚐不出來。
這時候,她整個人都像是麻了似的。
恍恍惚惚。
彷彿自己在經歷夢境一般。
即使顏姨娘這些日子對她都很好,可是,她卻是第一次感覺到了真切的關懷,或許從前的猜疑,不過是她的多疑罷了。
她的嘴邊,微微勾出了一絲淡淡的笑紋。
……
京城的年自然比姑蘇的還要熱鬧,即便有了先前沖喜風波,卻還是未曾削減了熱鬧的氣氛。
而便在此時,姑蘇城傳來了覺遠大師的迴音。
來信直接送進了皇宮,送到了齊貴妃的手上,而齊貴妃見了信上的迴音,頓時變了臉色,當即,便要將那信給撕了。
“娘娘不要!”茜瀾連忙阻止,“娘娘,不管覺遠大師說了什麼,可是這信不能撕!若是太后娘娘問起來便不好了!”
齊貴妃臉色陰沉,卻也是聽了勸告,“什麼有福之人?不過是一個下作的商賈庶女而已!覺遠大師是老糊塗了還是根本便是浪得虛名!”
“娘娘,覺遠大師是得道高僧,應該不會……”
“本宮若是沒有記錯,幾年前這老禿驢進宮給太后講過佛經?!”齊貴妃冷聲說道。
茜瀾一愣,“娘娘的意思是……”
“這一次父親忽然間發話本宮原本便覺得奇怪,如今一切都明白了!”齊貴妃惱恨道,“她阻止不了本宮便這般算計本宮!可即使她要算計本宮也找個好的,一個下作的商賈庶女,如何配得起本宮的若兒!她當她是當年太祖的明元皇后嗎?!可即使是明元皇后也是正兒八經的嫡出,一個庶出的賤蹄子她也敢拉來搪塞本宮!”
“娘娘……”
齊貴妃倏然起身,隨後便往慈安宮而去,方纔到了慈安宮,敬懿太后不等她說話便先發制人,“覺遠大師的回覆哀家也知道了,雖然那女子身份是低了一些,但是,太祖的明元皇后也是商賈出身,誰能夠說商賈之女沒有有福之人?既然人定下了,你便看着辦吧。”
“姑姑正當如此恨若兒?”齊貴妃冷笑,“一個下作的商賈之女姑姑你也拿得出手!”
敬懿太后眯起了眼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若是本宮沒有記錯,覺遠大師曾經進宮給姑姑講過佛法!”齊貴妃冷笑道。
敬懿太后哪裡還會不明白,“你是說我聯合覺遠大師算計於你?!齊瑾,莫說哀家絕對不會做出這等褻瀆佛祖的事情,便是做了,正如你所說的,哀家可以找一個更好些的,這樣,既可以讓你消停也可以讓你接受!”
齊貴妃一愣。
“哀家從未插手過這件事,也根本不知道姑蘇城內有這般一個人!”敬懿太后沉聲怒道,“你信便罷,不信也罷,人,已經出現在你面前了,你要或不要,哀家都不會過問,正如你所言,哀家從來便不將他的生死放在心上,甚至恨不得他死!”
“你——”
“今日是大年初一,你若是心裡還有半絲敬哀家這個姑姑,便讓哀家過一個安穩的新年!”敬懿太后盯着她道,“是否要用這人,哀家不會干涉你的決定,你若是定下了,哀家可以爲你擔下這個污名!平息了朝堂因你而起的紛爭!”
“你這是什麼意思?”齊貴妃咬着牙道。
敬懿太后道,“哀家可以親下懿旨賜婚,這樣你便可以從這場沖喜的風波當中摘出來!”
齊貴妃面容獰了獰,“可這人不是過一個下作的商賈庶女……”
“你不是說只要有機會不管什麼你都不會放棄嗎?怎麼?一個商賈庶女便讓你改變主意了?”敬懿太后譏諷道。
齊貴妃掙扎半晌,然後咬下了牙關,“好!我信你,只是,這樣的女子,沒有資格成爲若兒的正妻!”
敬懿太后看着她,神色平靜,“看來你也並非多想救若兒。”
“我……”
“罷了,哀家累了,你還是先去想想吧。”敬懿太后起身便要往外走。
“等等!”齊貴妃叫住了她,雙手緊緊攥着,“正妻便正妻!只要若兒可以沒事了,我什麼都可以接受!”
不過是一個下作的商賈庶女罷了,將來還怕收拾不了她?
當年的明元皇后還是太祖的結髮之妻,可是最後還不是爲明誠皇后竇氏讓了位子?!
齊貴妃垂下了眼眸,掩蓋住了眼底森冷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