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真寧縣主
秦嚴走進大殿第一眼自然也瞧見了躺在美人榻上的瓔珞,他當即眸光中閃過掩飾不住的擔憂。,
沒有人比他更瞭解瓔珞的倔強,倘若她還有一分力氣,就絕對不會讓自己躺在那裡接受衆人的打量目光。她躺在那裡,便說明起不來,秦嚴聽水嬤嬤說瓔珞扭傷了腰肢,卻沒有想到竟然會這麼嚴重。
他目光驟然翻涌起一片焦灼的暴躁憤怒來,因衆人紛紛投射過去的肆意打量的目光,更是讓那眼眸中的暴躁翻涌起暴戾之色來。
他不喜歡她躺在這裡,以這樣的姿勢被他人瞧着,非常不喜歡。
秦嚴跟隨天璽帝的腳步頓時便轉了方向,停駐在了跪着的張知雅身前,目光沉肅居高臨下逼視着她。
張知雅見身前停了一雙蒼青色的厚底官靴,心中便緊了一下,瑟瑟發抖,不敢動彈,她並不知道眼前人是誰,要做什麼。
她忐忑的等待着,可身前人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只有股越來越凌厲的氣勢排山倒海壓來,張知雅害怕到了極點,她終於受不住擡起頭看了一眼。
可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冰冷冷反射着幽光的面具,是那個會吃人的靖王世子!
張知雅駭然失色,本就害怕,驟然見到秦嚴站在身前,目光森冷的盯視着自己,那股子害怕便再難壓制,腦海中那些關於靖王世子的各種可怕傳聞匯聚成一幅幅畫面迅速閃過,每一副畫面都是血淋淋陰森森的。
張知雅眼前出現了幻覺,她恍惚間覺得眼前站着的並非靖王世子,而是青面獠牙會吃人的怪物,是張着血盆大口要撲上來撕裂她的猛獸。
張知雅突然尖叫了一聲,往後倒去,一股臭味從雙腿間瀰漫了出來。她抱着腦袋,哭着尖叫着,揮舞着雙手,形同瘋癲。
“別吃我!啊!走開!別抓我!”
這一番變故其實都只在眨眼間,那邊天璽帝剛走到了太后近前,回頭就見張知雅倒在一堆穢物間像瘋子一樣尖叫着。
臭味瀰漫開來,殿中人的視線都被吸引了過來,紛紛蹙眉掩鼻。
小姨子當衆出醜,誠王面上自然也不好看,當下上前一步,沉聲道:“秦嚴,父皇駕前,豈容你肆意妄爲,你幹什麼?!”
秦嚴往後退了一步,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誠王,只道:“衆目睽睽,我可什麼都沒做,不過是想問她兩句話,是她心中有鬼,心虛之下發起了瘋,於我何干?”
秦嚴說着已經自行轉身,向太后走了過去。誠王臉色愈發難看,啞口無言,事實上秦嚴也確實什麼都沒做。
天璽帝目光掠過尖叫不止的張知雅,沉聲道:“成何體統!”
他目露震怒之色,勇毅侯一驚忙跪了下來,磕頭道:“微臣教女無方,致使她殿前失儀,不僅驚了太后,還辱了龍眼,微臣罪該萬死。”
張知雅這會子明顯已經神智不大清醒,勇毅侯請罪時已經有宮人上前堵了張知雅的嘴,將人控制住拖了出去。又有宮人迅速地清理了地面,焚香通風。
天璽帝沒有再理會跪下請罪的勇毅侯夫妻,而是在羅漢牀前坐下,溫聲安撫着受了驚嚇的太后。
太后臉上此刻怒氣已消,卻臉色蒼白,神情不安,抓着天璽帝的手,道:“今日若非蕭家丫頭,那玉觀音就要毀了,哀家和敏穎的命今兒就要交代到這裡了。”
敏穎長公主站在一邊,聞言見秦嚴一個勁兒衝自己施眼色,不覺好笑,清了清喉嚨才上前道:“誰不知那玉觀音對母后和本宮極爲重要,勇毅侯府的姑娘卻偏要毀了它,其中用心,實在陰毒,她一個小姑娘和太后於本宮也無什麼恩怨,想必是背後有人指使。皇上可定要將此事兒查明,嚴懲奸佞,以消菩薩之怒,以慰母后之心纔好。”
敏穎長公主說了半天,餘光見秦嚴渾身暴躁之氣更盛,這才咳了聲,又道:“對了,今日郡王府的姑娘可是立下了大功,她身上有傷,皇上可否允了小姑娘先下去養傷?”
天璽帝不動聲色瞥了眼旁邊站着的秦嚴,卻道:“皇姐提醒的是,來人,擡蕭姑娘下去醫治。”
瓔珞躺在美人榻上,雖然一直埋着頭,可還是覺得一道道視線不住往這邊掃過來,聽聞天璽帝這話才舒了一口氣。
幾個太監上前平穩地擡起美人榻,將她往慈雲宮的稍間擡去。
唐貴妃一直站在一邊兒,她是見過瓔珞的,方纔瓔珞一直就沒擡起過頭,故此只怕大殿中命婦們都沒瞧清楚她長什麼模樣,可唐貴妃因對瓔珞記憶深刻,卻是認出了她來。
尤其是見七皇子葉宇軒自進殿後目光便總往美人榻那邊瞥,眉宇微微蹙着,神情難言擔憂,唐貴妃便更加肯定了瓔珞的身份。
她心中滿是疑惑不解,定安侯府蘇家的姑娘,怎麼就一轉眼成了祁陽王府的小姐呢。
見那邊美人榻已經被擡了出去,葉宇軒目光還落在殿門處收不回來,唐貴妃垂下眼簾,神情微動。
瓔珞被擡了下來,天璽帝又安撫了太后幾句,親自陪着太后移步,向那尊白玉菩薩進了香,謝了罪,禱祝一番,這才又安坐下來。
天璽帝到這會兒纔有功夫搭理一直跪着的勇毅侯夫妻,道:“你們二人可有什麼要說的?”
勇毅侯將頭磕的砰砰直響,道:“小女殿前失儀,差點撞毀了玉觀音,又不思悔改,攀咬誣陷於蕭家姑娘,微臣教養出這等逆女來,實在無顏面對聖上,微臣甘願領受太后和皇上的任何責罰。”
勇毅侯這分明是以退爲進,他陳述的很清楚,他只是教女無方,旁的罪名卻是一概不認的。
勇毅侯夫人也痛哭流涕,磕頭道:“罪婦縱容女兒衝撞太后,企圖隱瞞事實,欺瞞太后,污衊郡王府的姑娘,罪婦知過,也願意領受罪責。”
兩人認罪態度當真再真誠不過了,太后冷哼了一聲,天璽帝便勸着道:“小姑娘不懂事,大年初一的就惹母后發火,實在不該。只依朕看,再借他們幾個狗膽,他們也不敢謀害母后,母后息怒,新春不易大施刑罰。勇毅侯教女無方,朝堂上的事兒還是莫操心了,且讓他回去閉門思過半年也好好教養下子女,罰奉一年。至於侯夫人,言行舉止實在有負誥命夫人之稱,不配舔居淑人之位,着令廢淑人封誥,降至孺人,以儆效尤。”
勇毅侯夫妻自然不敢有任何異議,臉色蒼白地磕頭謝了恩。
太后雖信奉那尊白玉觀音,但誰也不會真以爲,那觀音毀了,太后和長公主便真會沒命。若當真如此,想謀害太后和長公主也就太簡單了。
再來,那白玉觀音到底沒什麼損傷,更何況,也沒人說得清張知雅是有意撞的瓔珞,故此皇帝也不可能真對勇毅侯府怎麼樣。
如今這等懲罰已經算是嚴重的了,故而太后等人便也沒再多言。
天璽帝擺手令勇毅侯夫妻兩人下去,這才又衝太后道:“有罰自然也要有賞,今日祁陽王府的姑娘不惜受傷也護住了白玉觀音,這便是護主有功,朕的意思是封其一個縣主,母后意下如何?”
郡王之女本就是可以封縣主的,只是卻並非所有的郡王之女都可封爲縣主,多是嫡長女纔會有此殊榮。
而瓔珞不僅是庶出,而且她也不是郡王之女,她的父親蕭嵐肅生前不過是世子,她這個身份能夠封爲縣主,卻是皇帝格外開恩了。
在場的諸人聞言不由皆驚,不少人都面露豔羨之色。太后聞言卻笑了起來,道:“皇帝做主便好,只是小姑娘爲哀家可是受了大罪了,醫女說那孩子強行扭腰,這幾日都不能挪動分毫,她爲哀家受苦了,皇帝可不能虧待了這孩子。”
天璽帝便笑着點頭,揚聲道:“既如此,便封蕭家姑娘爲真寧縣主,特賜真寧爲其封地湯沐邑,母后覺得朕這般不算委屈了她吧?”
大豐公主郡主縣主受封,並非人人都有封地的,有的不過是一個虛名封號,圖個好看,根本就沒有采邑之地,尤其是縣主之封,有采邑地,可以收取賦稅的簡直寥寥無幾,天璽帝今日不僅封了蕭家女爲縣主,還特指了真寧爲其私邑,這份恩寵自然不輕了。
這也是天璽帝對太后的一片孝心,在諸誥命面前願意給太后這個天大的體面,太后呵呵笑着點頭,那邊祁陽王和唐氏也忙忙跪下代瓔珞謝主隆恩。
太后便笑着道:“郡王妃養的好姑娘,不驕不躁,機敏不凡,哀家甚是喜歡,真寧縣主既然受了傷,不易挪動,便讓她在哀家這裡養幾日傷吧,等太醫說可以下牀走動了,再出宮回府不遲。”
能被留在太后宮中是福氣,唐氏自然不會反駁,忙行禮謝恩。
皇后等人面色更爲難看了,這一賞一罰,賞的越是厚,便顯得被罰的勇毅侯府越發惹怒聖嚴,失了聖寵。誠王前些時日被禁足府中,到了年關上才被放了出來,剛出來,誠王妃的孃家便又失了聖寵,這實在算不上好事兒。
而站在皇后身邊的永樂公主此刻雙手也緊握了起來,低垂的眼眸中陰戾之色浮動。
她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個樣子,這下那賤人沒惹得太后厭惡,反倒被太后看重,還要留在太后宮中治病,這怎麼能行!
而葉宇軒見瓔珞受封縣主卻很是高興,素來淡漠的臉上掛着些笑容,引得唐貴妃瞧了他好幾眼。
至於其她人,多是豔羨吃驚的。祁陽王府認的孫女,頭一回進宮不僅沒像大家料想的一樣出醜,反倒一下子揚了名,立了功,受封了縣主,還得了太后的喜愛,留在了宮中,這份好運簡直叫人眼紅。
一番變故,至此纔算是揭了過去。
眼見時辰也差不多了,前頭宮宴已要開始,天璽帝便親自扶着太后起了身,一行人往前殿而去。
瓔珞傷了腰,根本沒法再動,自然是不會再參加宮宴的。她在稍間中,聽聞被封爲縣主的消息,愣了下倒揚脣笑了。
誰也不會嫌棄身份太高,銀錢太多,如今有了私邑,收取賦稅,起碼將來出嫁時不用去愁嫁妝不夠好看。
瓔珞這會子覺得腰傷也沒那麼疼了,不過對於太后留她在宮中治病的消息,瓔珞便不那麼願意了,心中難免有些忐忑。她對皇宮有些排斥,若然能夠,當真恨不能現在便插上翅膀離開。
她的腰其實先時扭的還不是很嚴重,是後來勇毅侯夫人母女胡說八道,她不得不起身於她們辯駁周旋,這才加重了傷勢,她這會子躺在牀上確實也動不了,瓔珞只得安慰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她躺在稍間的美人榻上,正由着醫女扯開衣裳在腫脹的腰側輕輕推拿冷敷,就聽腳步聲由外而來。
那腳步聲不同於宮女太監的清淺,小心翼翼,反而威沉從容,瓔珞並不陌生。
她愕然扭頭,果然就見秦嚴大步繞過多寶閣走了進來,瓔珞一驚,本能地瞧了眼站在牀邊伺候的兩個宮女和已停下動作的醫女,見她們果然滿臉錯愕呆愣,瓔珞臉頰便驀然紅了起來,羞窘的厲害。
有種偷情被人撞破的羞憤感,秦嚴這麼明目張膽地闖進來算怎麼回事?
他這樣肆意妄爲,可叫太后怎麼想她,叫這慈雲宮的宮女們怎麼想她,瓔珞覺得這會子她的腰沒那麼疼了,反倒是頭突突的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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