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夜不歸宿

124 夜不歸宿

太后等人趕到,吩咐着太監將葉宇軒先扶到了御花園中流雨閣中安置,太醫被喚了過來,一番診脈後,卻道:“七皇子殿下除了手上被山石砸了個血洞,有些劃傷以外,並無任何不妥,微臣已給殿下包紮妥當,再用些補氣血的湯藥,這兩日注意莫食用發物,傷口莫沾染水,養上半月便無礙了。”

葉宇軒聞言眸光微冷,果然,太醫什麼都查不出來。

若非他裝暈,聽到了瑞王和那假太監的對話,只怕等他醒過來,也只會以爲自己是吃醉了酒,從假山上跌下來,劃傷了手背的。

唐貴妃聞言長出了一口氣,拍撫着心口,落淚道:“還好沒大礙。”她言罷,卻又衝瓔珞道,“這回真是謝謝世子妃了,若非世子妃剛好經過,驚動了歹人,還不知道會怎樣呢。”

她說着,又看向葉宇軒,道:“軒兒也該謝謝縣主。”

瓔珞卻知道,瑞王根本沒想對葉宇軒怎樣,相反,若非因她的緣故,葉宇軒也不會吃瑞王府的酒,更不會中蠱有今日之事兒了,雖說當日葉宇軒吃下那酒,乃是一頭熱血,自作主張,可瓔珞到底心懷愧疚,覺得欠了葉宇軒。

此刻聽聞唐貴妃的話,忙忙道:“七皇子吉人天相,再說我也是趕巧了,並沒做什麼,怎麼敢當七皇子的謝呢。”

葉宇軒卻是躺在羅漢牀上,自始至終,都沒接唐貴妃的話,更不曾擡眼看上瓔珞一下,神情顯得異常冷漠。

他這般分明也是窩着氣呢,瓔珞有些頭疼,她並不擅長處理這種感情事情。總覺得自己已經和葉宇軒說的很清楚了,偏葉宇軒就是放不下,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後少出現在他面前。

故此便衝唐貴妃笑了笑,又衝太后福了福身,道:“這會子安安只怕已經醒來了,我回慈雲宮看看。”

等出了流雨閣,瓔珞方纔長長舒了一口氣。

卻說瑞王帶着苗荊離開,因知道驚動了人,瑞王便想盡快安排苗荊離開皇宮。

可苗荊畢竟不是真太監,行走在皇宮中,難免要避人耳目,等趕到安排好的順華門時,遠遠就見宮門戒嚴,排查的甚是嚴格。

今日太后壽辰,雖然進宮的官員和女眷很多,可這些人進宮都是不能帶下人的,加上得以參加宮宴的都是在朝堂上官職和地位很高的朝臣及其女眷。

這些人,來往宮廷頻繁,守宮門的禁衛軍都認得,故此想要混入這些人中離宮也是難的。

苗荊見勢不對,便不敢再往順華門去又折返了回去,瑞王的人接應後,便只得暫時將他藏匿了起來。

這日因七皇子受傷,宮中氣氛有些緊繃,宮門排查,所有的宮人出宮必須有慈雲宮出示的出宮門牌,覈實了身份,方纔可出去辦差。

參加宮宴的大臣等也都是要再三覈查身份才放行,故此瑞王一直就沒尋到機會將苗荊弄出宮來。

到傍晚,他離宮之時,卻見秦嚴帶着人親自守在宮門,將他的馬車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毫不留情的翻了個底朝天。

瑞王臉色不由有些陰沉,咬牙切齒,見翻查的禁衛軍都退了下去,難免衝秦嚴陰陽怪氣的道:“先前倒是不知景衡和老七的感情竟是這樣好,老七出了點事兒,景衡這般親力親爲的抓人,當真是令我這個做哥哥的都汗顏了,這也難怪,景衡和老七脾胃相同,眼光相同,連看上什麼人也都一樣呢,哈哈。”

說着便嘲弄的笑了起來,秦嚴原就因之前葉宇軒和瓔珞抱在一起而惱火,這一整日腦子裡全都裝着那刺眼的一幕。這會子再聽瑞王此話,想到先前若非瑞王從中作梗,葉宇軒也不會和瓔珞有這一場牽扯,如今倒叫瓔珞承葉宇軒的情,對葉宇軒愈發放縱寬容。

他盯視着瑞王簡直恨不能一劍將人戳個窟窿,瑞王見他煞神般矗立在馬車前,身影緊繃,似隨時都能撲上來一般倒勾脣笑了笑。

他本就是故意刺激的秦嚴,秦嚴最好動了手,他今兒便馬上告到父皇面前去,秦嚴便算是再受寵,也沒有無故就動手打皇子的道理,倒要看看父皇還會不會袒護秦嚴。

說不定弄出些什麼動靜和混亂來,還能渾水摸魚地將苗荊給弄出宮去。

瑞王如是想的,渾身興奮,站在馬車前的秦嚴卻驀然收斂了一身暴虐氣息,突然沉冷淡漠起來,往旁邊閃了下身子,看都沒再看瑞王一眼,只吩咐道:“放行!”

瑞王倒憋屈了起來,直道可惜,秦嚴到底不像葉宇軒,尚嫩些,只要摸到了軟肋,挑唆兩句便亂了方寸,滿頭熱血。

瑞王急着回去找幕僚商議事情,卻也沒功夫在宮門瞎耽誤,便也未再糾纏,令馬車出了宮門。只是他心中卻有些不安,秦嚴擺開這樣的陣仗,分明就是懷疑什麼了。

那蠱物已從葉宇軒的體內誘出,任是太醫也瞧不出任何不妥來,按理說葉宇軒被喚醒後,只會以爲自己是醉酒受傷纔對,可如今卻封了宮,倒像是苗荊的事兒已被查知了,這卻是爲何,哪裡出了錯?

瑞王心思沉沉,有些焦慮不安,令馬車趕的飛快。豈知突然傳來嘎查一聲響,馬車便跟着劇烈一晃,瑞王沒防備,一頭撞上車門,接着便從馬車中滾了出去,跌在地上疼的渾身筋骨都跟散了一樣。

馬兒嘶鳴出聲,跟着的護衛忙忙圍上去扶起跌滾的瑞王,卻見他發冠也亂了,渾身沾滿了塵土,額頭更是被蹭破了一層皮,氣的渾身都是顫抖的,狼狽非常。

瑞王神情陰森,望去就見馬車的一旁車軸竟是無端斷開了,以至於半個車廂都歪斜了過去,顯然是有人動了手腳。

不用想,瑞王便知道是誰做的,一時雙拳緊握,怒道:“秦嚴!你最好莫落到本王手中!”

不說瑞王這邊的狼狽狀,卻說瓔珞這會子也有些怨念起秦嚴來。

只因宮門都要落匙了,秦嚴卻還沒回慈雲宮,卻是派了個人,傳話說他要在宮中捉拿行刺葉宇軒的刺客,令瓔珞先行回王府去。

瓔珞豈能不明白,這是秦嚴惱着自己,不肯面對她,心中不免就有些委屈,她沒覺得自己做錯什麼事兒,如今倒弄的裡外不是人,簡直都成了夾板中間的肉了。

只秦嚴不肯回去,瓔珞也不好在宮中亂來,便只得和安安又玩了片刻,辭別了太后,自乘馬車回了王府。

秦嚴安排好把守宮門的事宜,又令人專門留意了瑞王生母淑妃等幾處可能會藏人的宮殿,這纔回到慈雲宮去。

他先見了太后,今日之事兒,太后到這會子還是一知半解的,不怎麼清楚。秦嚴便將前次瓔珞去過瑞王府的事兒說了,方纔道:“三年前瑞王曾經到尤州去辦差,尤州乃是九黎族的居住地,九黎族人擅長巫蠱壓勝之術,大抵是那時候瑞王便掌控了會巫蠱壓勝術的人,且帶回了京城,接着便生出了廢太子巫蠱案。”

他說着,太后臉色已然森寒了下來,秦嚴便又道:“之前我們總以爲廢太子是遭誠王和廢皇后所迫害,巫蠱案也是他們所爲,如今看來,怕並非如此。”

廢太子本就和天璽帝有些嫌隙,天璽帝對其已有不滿,先發生了廢太子銀亂後宮,和天璽帝的寵妃有染一事兒,接着便又生出了東宮行巫蠱壓勝術,詛咒天璽帝,這才使得天璽帝一怒之色,廢黜太子。

這前後兩件事間隔的很近,像是連環計,又因前頭廢太子銀亂後宮,太后查到了些蛛絲馬跡,都指向了皇后的鳳儀宮,再加上,廢太子被廢黜,誠王也確實佔盡了優勢,故此秦嚴和太后一直都以爲廢太子被廢都是誠王一系的功勞。

可如今瞧來,只怕兩件事兒根本不是連環計,前者已經證實卻爲皇后所爲,而後者卻恐是瑞王動的手腳,倒叫誠王背了這麼久的黑鍋。

太后雙拳緊握起來,道:“既然那懂巫蠱之人進了皇宮,便莫想再出去了。”

秦嚴將安排搜查之事兒又簡單提了兩句,見太后神情有些疲倦,便告退出來。

他從殿中出來時,天色都已經黑了,秦嚴望着遠處黑沉夜幕下的宮廷,竟有些茫然蕭索。

先時,他習慣了孤寂,每日差事辦完以後,便回清冷的公主府,並不覺得如何。可自從大婚以後,便感覺心頭突然藏了一處溫暖的所在,那一處名喚家,每日裡不管多忙,多苦,多累,只要想想皎月院,便覺得渾身暖意融融的。

辦完了差事,總是急匆匆地就往家裡趕,那種有所依託有所掛念的感覺將整顆心都填充的滿滿的。

說起來這才大婚兩個月,他竟便習慣了那種溫暖充實,今日惱上來,不想歸家,卻有種冷寂的受不住的感覺,茫茫然起來。

秦嚴擡手揉了揉眉心,苦笑了下。

正失神,就聽偏殿中,安安的聲音響了起來,他腳步一轉,便往偏殿去了。

他進了屋,就見乳孃正哄着安安入睡,許是小傢伙白日裡睡了一長覺,這會子精神的很,正趴在被子裡撲騰。

如今天已入秋,夜裡已是凉寒,安安只穿褻衣,乳孃怕他凍着,要去抓他,偏他當捉迷藏般咯咯的瘋躲,鬧的乳孃一個勁兒的喊着小祖宗。

秦嚴不覺好笑,上前去,長臂一伸,一把便將安安連人被被子的給拽進了懷裡,夾在了腋窩下,安安大叫起來。

好容易撲騰着從被子裡鑽出頭來,見是秦嚴,眉眼一亮,討好的叫着舅舅。

秦嚴這才衝乳孃和宮女道:“都退下吧,爺哄他睡覺。”

待人都退下,秦嚴纔將安安放回牀上,蓋好被子,道:“怎麼不好好睡覺倒鬧起嬤嬤來。”

安安躺在牀榻間,蓋着錦被,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無辜的眨了眨,道:“嬤嬤講故事,不好聽。”

秦嚴不覺揚眉,揉了揉安安的發頂方道:“講故事?”

安安便抱了秦嚴的胳膊,道:“舅母講故事,好聽好聽。”

秦嚴莫名心頭一跳,卻道:“舅母給你講什麼故事了?”

安安笑着拍手,畢竟纔剛剛兩歲,想了半天,卻是怎麼能表述不出來意思,磕磕巴巴半響,秦嚴也沒聽懂安安說的什麼,笑了笑,正要哄安安睡,卻聽他突然道:“老爺爺做錯事……背木頭道歉……”

秦嚴聞言愣了下,驀然倒明白了,瓔珞這講的大抵是負荊請罪的故事,沒想到她倒乖覺,將心思都動到了安安的頭上,秦嚴心頭的氣倒散了一些,哄着安安道:“舅母還說了什麼?”

安安又想了半天,方纔道:“着火了,池裡魚兒……死了。”

秦嚴聽罷卻冷了臉,這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故事,她可當真是好,願意道歉是好的,感情卻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倒還覺得無辜不成。

身旁安安瑟縮了一下,秦嚴方纔回過神來,收斂了情緒,卻是蹬掉了靴子上了牀,道:“今日舅舅不走了,陪安安一起睡覺,可好?”

安安進京一路便是和秦嚴一起睡的,如今聞言眉開眼笑,滾進了秦嚴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