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大婚前奏
席夜楓自得到洛家要搬離西陽的消息後已是吃不香睡不着,後又有洛府的一個小廝奉了洛尹峰之命來報,說洛知州一家於今日舉家返回京都。席夜楓一聽這話,想也未想,當即便騎着破風奔向知州府。此次一別,再見面的話那便真的只能等到三媒六娉之後,娶鳶姐兒進門的大婚當日。京都不比西陽,就算他回了京都,礙於禮教,怕也是見不上面了。
席夜楓追到洛尹峰的馬車跟前,急匆匆地道了這麼一句,“洛大,可否讓再見媛姐丫頭一面。”話後才覺有些唐突,忙翻身下馬,走到馬車前。
洛尹峰從車內探頭出來,眉頭先是微微一擰,下意識地朝四周看了看,因着走得早,又是知州府周遭,並無什麼閒。吁了口氣後,洛尹峰探身下了車,同他對立而站。雖知席夜楓性子極爲豪爽,但大街上說這種毫不避諱的話,洛尹峰還是有些不喜的。
“方纔是唐突了,還望洛大莫跟這粗野之一般見識。”席夜楓朝他略作一揖,面帶愧色。
洛尹峰面色稍緩,朝他搖搖頭,“知將軍是個隨性之,方纔是太拘小節了,這裡畢竟不是京都,不需要那一套約束禮教。”見他目光時不時打向鳶姐兒所的那一輛馬車上,洛尹峰心裡無奈搖頭,到底還是太年輕了,受不得這兩地相隔的分離之苦。其實他真正納悶的是,席夜楓征戰沙場多年,閱歷多,見識廣,爲何就單單看上了還未滿十五的鳶姐兒。京都裡要什麼女沒有?
“還未恭賀洛大再回京都之喜,這兒先向大道喜了。”席夜楓道,話才畢,已顯得迫不及待起來,立馬又道:“待大一回京都安定下來,家母便會找京都最好的媒婆上門下帖,不會讓洛大等太久的。”
聞此,洛尹峰有些意外,“忠勇侯和席大太太已經準了這門親事?”他以爲還需要一段時日。
“準了!”席夜楓聲調一揚,“屆時聘禮一下,等鳶姐兒一滿十五歲,就上門迎親。”
“哈哈,好!”洛尹峰笑道,“算着日子也不過幾個月之久,屆時自會把鳶姐兒交予手中,只是這會兒該是要避避嫌的。”說罷,拍了拍他肩膀,語重心長道:“夜楓啊,經歷的也不少了,該有的忍耐還是得有,既然答應一年之內不給鳶姐兒另謀親事,自會說到做到。此番回京都,皇上十之八、九會讓官復原職,鳶姐兒眼看着也馬上到了適婚的年齡,上門說親的估計少不了,和太太皆會婉拒掉。如今雖無官無職也沒了爵位,但洛尹峰覺得將鳶姐兒嫁給是個正確的決定,可莫令失望。”說完,有些悵然地嘆了口氣,“鳶姐兒嫁給之後自要隨呆西陽,她一個西陽無親無故,以後便只能依仗一個了。”以前是擔心蘭姐兒一遠京都無依靠,如今卻又成了鳶姐兒。
“洛大放心,不會讓鳶姐兒吃半點兒苦。”席夜楓聲音沉而重,讓不由信服。眼角餘光掃了掃洛清鳶所乘的那輛馬車,嘴脣翕了翕,最終只是緊緊一抿,朝他道:“那洛大一路順風。”頓了頓,加到,“不如讓幾個兄弟護送大前往京都。”
洛尹峰笑了兩聲,“不必了。夜楓如今被皇上革了職,不該再叫皇上抓到把柄,也派打探過了,若一路行官道的話,是無甚賊寇的。再說,這幾車貨物也值不了幾個錢。夜楓心意,領下了就是。”
“如此的話,大一路保重。”席夜楓忽覺無話可說,沉默半響才擠出這麼一句,心裡的那些翻滾欲出的話好似一下被用東西罩住,只得悶罩子裡胡亂奮力掙扎不得出口,一時悶得慌。
洛尹峰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夜楓還是回去罷。”說完已返回了馬車,馬伕手中長鞭一揮,車再次骨碌碌地行了起來。
席夜楓目光定定地看着第二輛馬車從自己身邊駛過,那湖藍色的車簾子竟然密不透風,連個小縫都沒被掀起,席夜楓很想幾步走過去把那簾子撩開,將裡頭坐着的洛清鳶狠狠抱入懷裡,最好再沒天沒地地吻一遭,但他清楚自己這會兒只能忍着。直到丫鬟婆子的下等馬車也從自己身邊經過,席夜楓還拉着破風站遠處,看着湖藍色車罩子,幾乎望眼欲穿。一馬一孤零零地站遠處,看起來落寞極了。
摸了摸破風的腦袋,席夜楓騎着破風往回走。
洛清鳶自打車內聽到那聲兒後,整顆心都繃緊了起來,後面的話她聽不清,也不知父親和席夜楓說了什麼,父親這半年來受西陽風俗影響雖也開明不少,但是席夜楓那廝卻大道上毫不遮掩地說出想見她之言,擱平時,父親早將其歸爲紈絝之類了,好父親與席夜楓相處過,也瞭解這的秉性,方纔頂多有些臉上掛不住罷了。直到車一顛簸,再次行駛起來,洛清鳶才覺出心裡的失落,偷偷瞄了洛老太太一眼,老太太眯着眼,似乎假寐,也似乎是真的有些乏累,已經睡了過去,洛清鳶目光越過她看向一邊的車簾子,那個男好似就車簾子外,只要將簾子一打開就能看清他的面容,可她終究沒有。罷了,不過是再等幾個月,他若真有本事就趕緊上門提親娶了她。
嘴角微勾起一個小弧度,就似飄落的桃花瓣被風輕輕吹起兩角,洛清鳶垂頭,後背倚着車壁,眸子一點點闔起,忽然覺得周圍一片寧靜,除卻這就近的車輪骨碌聲外,不遠處的馬蹄聲噠噠地行遠,像是一下下踏了她的心尖上。聲音一點點變小,漸漸湮滅一片塵囂中。
半個多月後,京都洛府門前的兩盞落了灰塵的大燈籠換成了兩盞嶄新的大紅燈籠,洛府又恢復了以往的生氣。纔將東西安置好,京都中的許多舊友便遣送來了拜帖,也有許多府中的太太給江氏送了帖子。江氏一一翻着看了看,竟看到了忠勇侯府席大太太送來的賞菊貼,還道另請了京都裡的許多官夫。江氏稍稍一想便瞧出了這席家大太太的意思,不過是藉着賞花的由頭看看鳶姐兒這個未來兒媳婦罷了。
江氏將此事告知洛尹峰後,洛尹峰伸手一捋鬍鬚,呵呵笑道,“夫莫非對鳶姐兒沒有信心?鳶姐兒也是夫一手帶大的,同蘭姐兒一道跟嬤嬤學過禮儀,見到席家大太太后該有的禮數也斷不會少,便放心地帶去讓大太太瞧瞧。”
江氏聽了此話後放下心來。鳶姐兒這孩子確實乖巧,以往帶去別家做客時聽到的也盡是讚美之言,這席家大太太就算再挑剔也挑不出多少毛病。
洛尹峰抵達京都的消息很快傳開,乾元帝聽後龍顏大悅,還派錢公公親自到洛府傳了口諭,召其入宮。
御書房。
“此次洛愛卿勞苦功高,朕定要大大嘉賞。”程梓墨心情極好。
洛尹峰微弓腰,低着頭,聽他此言,忙搖搖頭,“皇上讓臣回京都已是天大的恩賜,臣不敢再有所求。”
程梓墨呵地笑了聲,一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目盯着他,話中似乎夾雜着一種愜意的調笑,“洛愛卿,老實跟朕說,朕將貶謫到西陽的時候,的心中對朕可有怨忿?”
洛尹峰聽後,心一驚,忙回道:“臣不敢!”思酌稍許,接着道:“不瞞皇上,當初聽到臣被貶謫去西陽的消息後,臣是不解多於不甘,臣只是覺得自己罪不至此,又因着皇上您做萬事自有自己的章法,是以當初臣是懷着一份複雜不解的心情離開京都。”
程梓墨掃他幾眼,笑道:“洛愛卿對朕忠心耿耿,朕豈會平白無故地貶謫。先前沒直接告訴朕的動機,不過是想西陽多磨磨身上的迂腐之氣。”
洛尹峰擡頭瞄他一眼,又立馬垂下眸。這個年輕的帝王比起先帝有過之而無不及,心思難以捉摸,平裡看似一副慵懶怠慢的樣子,實則心裡對萬事都明堂得緊,聽他說自己迂腐,洛尹峰只得苦笑接受。他不過凡事按部就班而已,竟被皇上看成了迂腐,若他真是迂腐,皇上實施新政的時候他便會站出來反駁了。
“臣不知皇上一直對臣如此器重,臣受寵若驚。”洛尹峰惶然接話道。
程梓墨嘖了一聲,“看來洛愛卿還是一副老樣子。也罷,本性不是說改就能改的,愛卿對朕忠心便夠了,何況洛愛卿還是朕幼時的經師,一日爲師終生爲師,這份恩情朕一直記心裡。”
“這些都乃臣的職責,皇上無需掛懷。”洛尹峰迴了一句,頭又低了低。
程梓墨無趣地揉了揉額頭,掃了眼那因埋得太低露出森森一片的黑髮,嘆氣般道:“真不知洛愛卿的女兒究竟有何迷之處,竟將定遠將軍迷得失了魂兒似的。”
洛尹峰猛然一驚,擡頭看去,“皇上方纔說什麼?”
嘴角朝一邊一咧,程梓墨一雙眸富含深意地看他,“以洛愛卿的學識,想必也看得出,朕是不可能因爲定遠將軍功高蓋主便要了他的命,朕革他的職也是一時之事。大宸國少有他這樣的能戰之,朕沒有開拓疆土的雄心壯志,只求保大辰國領土不受半點兒侵犯,所以定遠將軍一職非席夜楓莫屬。洛愛卿只是不知道朕何事讓他官復原職罷了。”
程梓墨每說一句,洛尹峰的心就涼一分,額頭也往出涌了一層冷汗,“不知皇上此話何意?”
程梓墨悠悠道,“洛愛卿也算是看着們幾位皇子一起長大的,朕能坐上今日的皇位,席愛卿功不可沒,他跟朕也算是綁一塊的,朕今後對他只會重用。這麼個重臣卻婉拒了朕要親自指婚的好意,只道自己有心上了。洛愛卿,覺得什麼樣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洛尹峰低垂的頭微皺起眉,又立馬鬆開,不敢皇上的面前露出別的表情。
不等他回答,程梓墨悠然一笑,“朕覺得至少要門當戶對才行。朕聽聞洛愛卿家中有一庶出女兒,與席愛卿般配得緊,若她是個……嫡女就好了。”話至此,程梓墨驀地收住了話音兒。
洛尹峰眼一閃,心中已有計較。
“唉,今個兒跟洛愛卿掏心掏肺地說了許久,頭都疼了。洛愛卿從今日起就官復原職罷,明日一早記得按時早朝。”朝洛尹峰擺擺手,一副睏乏的樣子。
洛尹峰拱了拱手,“微臣告退。”
直到走出整個皇城,洛尹峰的腦子裡都想着這件事。原來楓哥兒早跟皇上說了自己中意鳶姐兒一事,從方纔皇上的言辭中可看出,皇上對席夜楓不是一般的器重,若他沒感覺錯,席夜楓不久就會官復原職,屆時鳶姐兒跟他的親事還會跟他所想的一般順利?皇上的言外之意是要將鳶姐兒記到太太名下,這樣便跟嫡女無甚大差別了。可是記名到太太底下並非一件易事,要到江南老家找幾位叔嬸改族譜,看來這件事讓老太太出面最好。原本洛尹峰想的是,鳶姐兒嫁個不錯的家便成,當時覺得席夜楓就算不能官復原職,也是個好選。可如今皇上親自攪了這水,那他就必須正視起鳶姐兒跟席夜楓的婚事。
跟江氏說了此事後,她也只是猶豫了稍許便點頭答應了,而洛尹峰跟老太太說的時候自然捎帶着將皇上的話一字不差地重複了一遍。
老太太見解深,聽聞此言後,欣然道:“這是好事啊,皇上的言外之意可不就是他已經應允了此事。待到鳶姐兒記到太太名下,哪怕楓哥兒官復定遠將軍一職,鳶姐兒也配得起他。”
這件事對洛清鳶來說卻無異於一件驚天喜訊,江氏同她提及此事時,洛清鳶整個都是遊離的。
“太太,沒聽差?老太太三日後就帶去江南老家?”洛清鳶嘴脣翕合,驚詫至極。
“鳶丫頭,可是高興壞了?”江氏笑了笑,輕輕拍着她的手背,“好孩子,等族譜一改,便正式成了的女兒,出嫁的時候嫁妝都能體面得多。”
洛清鳶以前對江氏也只有敬重,此時卻多了一份親近。似乎真的是高興壞了,洛清鳶沒規沒距地抱住江氏的胳膊將頭倚了過去,親暱地連連道了好幾句:“謝謝太太!”
“府中諸多事需要打理,便不陪着去了。這一路上要好好聽老太太的話,見到叔公嬸婆後一定要做足禮數,不要禮數上叫詬病。雖和老爺同意了,此事還得叔公嬸婆點頭才行。有祖母親自帶去,也放心許多。”江氏順了順她的頭髮,囑咐道,眉目是她從未見過的柔和。
洛清鳶連連點頭,眼睛有些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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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洛清鳶隨老太太去了江南老家,自然沒能跟着江氏一道去席大太太的賞菊宴。席雲氏難免有些遺憾。見這洛夫舉止投足無絲毫傲然浮躁,席雲氏對這親家太太的印象極好。
劉節度使夫王氏也應邀來了席大太太的賞菊宴,看江氏和雲氏聊得極歡,心中暗涌酸水,洛尹峰被召回京都官復原職一事本就讓她不爽快,沒想到江氏這麼快就跟席雲氏聊到了一塊。莫非江氏有意跟忠勇侯大房家的銘哥兒結親?王氏轉念一想,搖了搖頭,嫡長子都未成家,又哪裡輪得到嫡次子,何況這銘哥兒不過才及十七,再過一年纔可娶親。說到這嫡長子席夜楓,王氏暗暗發笑,原本是個衆景仰的定遠將軍,另有爵位等着,結果一不小心辦錯事,弄得兩手空空,成了個大笑話。以前便聽說他身上殺戮重,沒願意將女兒嫁過去,現如今只怕是更加無願意了。不過,誰若想跟忠勇侯府攀上關係的話,倒可以將自己的女兒賣了般地嫁過去,這樣的親家席雲氏大抵也是瞧不上眼的罷。
王氏往過湊了湊,加入了兩的話茬子,“席夫這園子裡的菊花就是美,不似那小院裡,只有幾株小菊花蔫巴巴地長着。”
江氏睨她兩眼,緘口不言。
席雲氏笑着解釋道:“以前這處本來種的芍藥和牡丹,只是楓哥兒小時候慣會胡鬧,整日舞刀弄槍的,把這園子裡的花都殘害得不成樣兒。後來才曉得,楓哥兒那皮孩子是嫌這話長得太花哨,呵呵……自那後便讓換成了黃~菊,每至秋季,這菊花金燦燦的一片,倒也好看。”
說到她口中的楓哥兒,席雲氏明顯愉悅不少。王氏一眼看出,席雲氏定時極疼嫡長子席夜楓的,只可惜,這定遠將軍如今風光不再,也只能西陽那邊遠地方呆着。
臨行前,王氏又瞧見席雲氏和江氏兩耳語,不知說啥,聊得極爲開心。王氏忿忿地哼了一聲:趨炎附勢!
一個多月後,洛老太太和洛清鳶從江南返回了京都,洛老太太臉上笑開了花,直誇讚鳶姐兒幾個叔公嬸婆面前表現得如何如何得體,幾個長輩也誇鳶姐兒懂事,改族譜一事也順理成章地辦成了。
忠勇侯和席雲氏聽說了鳶姐兒歸到洛太太名下一事時,驚詫之餘自是歡喜,如今這親事便真的算門當戶對了。席雲氏當即便找媒婆上門送了帖子,八字一合,竟是上佳。兩家互換了庚帖,婚事便定了下來,只等下好聘禮擇一良辰吉日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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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陽軍營。
“將軍,小是京都的禁衛軍,奉皇命快馬加鞭送來這個。”一個小兵從馬背上翻身而下,送上一封密函。
席夜楓這段時日本有些精神不濟,聽聞是京都的信,眸光一閃,迅速接了過來,待看到信上熟悉的字體時,心中已有猜測,是皇上寄來的!
信上只有幾個大字:時機成熟,速回。
席夜楓哈哈大笑幾聲,眼裡的光鋥亮鋥亮的,將密信往懷裡一揣,伸手就脣邊吹了一記清脆悠長的哨音,破風聽到聲音已噠噠地跑來。
“石千總,取的包裹來!”語調上揚,像是哼着小調般。
片刻後,連帶馬已沒跑出老遠。
士兵們瞪大了眼睛瞅向那捲起的飛塵。
“石老哥,將軍什麼時候備好了包裹?”
石高撓撓頭,“也不知道,好像那包裹擺將軍的案桌上有幾個月了。”
“大哥,是不是皇上召回京都辦事啊——”李黑子拉長了聲兒問。本以爲將軍沒有聽見,或者聽見了也懶於回答。豈料席夜楓竟高舉着手朝衆擺了擺手,回頭大嚎了一句,“回京都娶媳婦去嘍!下次帶們嫂子也回來——”
衆默了片刻,然後歡呼起來。他們的頭兒終於恢復正常了,嫂子真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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