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寂,氣氛涼薄。
蘇陌擡掌替昏死過去的疏影輸送內力,以暖他的身子,良久,見他發紫的脣瓣終於有了血色,她才暗自收回了內力。
斂神坐於屋內的圓桌旁,她思緒紛飛,一雙精緻的眼,竟是深入寒潭,波瀾不起。良久,她終究是略感疲憊,不由趴在圓桌小憩,卻不料這一閤眼,竟是完全睡了過去。
次日,待她醒來,並慢騰騰的掀開眸子之際,卻不料映入眼中的,是疏影那張放大了的明豔俊臉。
見她掀眸望他,他面上嗖然盈出了笑意,媚態萬千中,卻是隱隱帶了幾分甜意:“娘子,醒了?”
蘇陌微微一怔,視線也全數清明瞭,只覺此際的疏影,雖面色隱隱蒼白,但卻比昨夜好了許多。
“娘子,爲夫的手臂麻了。”耳畔傳來笑意不減的嗓音,磁性婉轉,甚是勾人。
蘇陌這才發覺自己竟躺在疏影懷裡,頭枕他的手臂。她不由眉宇一蹙,起身坐立後,垂眸瞥他,卻見他胸口的衣衫,已是被鮮紅的血跡浸透,想來應是擁她入睡而觸及到了胸前的傷口。
“我怎睡到牀上了?”她暗自斂神,淡然平靜的下牀而立,掀着一雙深邃的眼瞧他。
他面色微變,謹慎且小心翼翼的望她,宛若做錯事般,略微不安的咬了咬下脣,道:“昨夜醒來,見娘子趴在桌上睡着了,我擔憂娘子着涼,便,便將娘子抱上來了。”
蘇陌不置可否,面色未變,然而心底,卻是漫出幾分複雜。
她細細將他怯怯的面色打量了一遍,終究是壓低了嗓音,問:“你究竟是疏影,還是顏無傷,又或者,是當今的幽王爺,君離汐?”
他似是怔了一下,垂眸沉默了下去,未答。
蘇陌淡然望他,在等得不耐煩之際,他卻突然擡眸朝她笑得燦爛魅惑,嗓音也染了幾分婉轉與甜膩:“我只是娘子的丈夫,疏影。”
蘇陌眉宇一蹙,深眼望他,面上染了幾分怒意:“事到如今,你還不承認?你稱顏無傷是你小名也就罷了,這‘幽王’的王爺頭銜,又是怎麼回事?你當真以爲我失憶了,便可被你隨意欺瞞?”
見蘇陌面
色不善,疏影似是有點急了。他當即坐起身來,但卻因動作太快,竟讓身上傷口裂開,涓涓鮮血,竟再度染了他身上的衣衫。然,他卻似是未覺,反而是急忙將身子挪至牀邊,伸手緊緊抓住她的衣角,指骨因太過用力而顯得森森發白,“我未有欺瞞娘子,只是覺得那些身份,皆不足一提。”
蘇陌淡眼觀他,眼風掃過他胸前血染的衣衫,眸色波動。
良久,她終究是暗自斂神,嗓音鬆緩不少,“你身子未好,先安分躺下。”說着,她伸手企圖拿下他抓在她衣角的手。
疏影臉色一白,抓在她衣角的手卻是越來越緊,不容蘇陌挪開。他眸光如束,靜靜的迎着她的眼,“娘子如今,可是要因我的那些身份而棄我了?”
蘇陌一怔,頓覺可笑。
昨日才見他雙眸赤紅,殺氣盡顯。如今,他的表情卻是如一個懼怕被丟棄的人,雖故作沉寂,但眸光卻是染了幾分委屈與不安,不得不說,他這臉色與性子,倒是善變。
“若我當真要棄你,你又攔得住?”她問。雖此話是順勢而言,哪知她這話一出,疏影的臉色,卻是當即陰沉了下來。
“這天下之人,皆可棄我,惟獨娘子不可!若娘子也棄我,我便會親手毀了娘子。”他低沉沉的道。
蘇陌臉色一變,心頭漫出複雜。
正待她極爲深邃的觀着他時,他又低沉沉的出聲:“不過,娘子放心,待我以天下江山給娘子陪葬後,我會親自下來陪娘子的。縱然娘子負我,但這三生黃泉,我還是要陪娘子走。”
聞言,蘇陌心底一僵,複雜難耐。
三生黃泉,他陪着!這本是糾葛不清的誓言,但如今聽在耳裡,卻是令人毛骨發寒。
他究竟是怎樣的人,竟能這般平靜的說出這話來。但不得不說,他的性子,卻是毫無疑問的帶了幾分極端。
“你先休息吧。”她沉默良久,終究是不欲與他再言。
疏影這次卻是鬆開了她的衣角,規矩的躺了下去,並在她略微詫異的眸光中,突然朝她極爲燦爛的媚笑一聲,道:“娘子,我這一生什麼都沒有了,惟獨娘子。我在那皇宮冷院中等了娘子數
載,好不容易等來娘子,若連娘子也要負我,那這天下間,便再也未有所謂的人情,更無值得留下的東西了。”
說着,他嗓音一頓,面上笑如夏花,明豔逼目,而嗓音卻突然變了語調,帶了幾分純然與清洌:“娘子,我餓了。”
蘇陌擡眸,盯他良久,終究是隨意攏了攏發,隻身出屋。
屋外,豔陽初盛,日上三竿。
待蘇陌正欲尋那農家主子尋些吃食,哪知院子那道破敗的屋門被推開,一名湛藍衣袍且俊逸非凡的男子跑了進來。
“慕容軒?”蘇陌一愣,這纔想起他昨夜說過要爲她送藥來。
慕容軒額角出汗,氣喘不及。待他跑至蘇陌面前,臉色緊然,嗓音急促:“嫂嫂快走,我大哥帶兵尋你來了。”
蘇陌臉色當即一沉,心生嗤笑。
爲了抓她回京都,那所謂的慕候爺,竟又領兵而來。雖說他身份高不可攀,貴氣十足,但領兵來抓她這麼一名女子,倒是顯得過於恃強凌弱了。
她沉默片刻,轉眸朝慕容軒望來,嗓音微沉:“你向他走漏了消息?”
他一怔,苦澀道:“嫂嫂便是這般信不過軒?”說着,他似也等不及聽蘇陌回話,又道:“嫂嫂身上的蠱毒,軒至今未研出解藥。不過,近些日子,軒自當盡力,一旦研製出解藥,定會來尋嫂嫂。”
蘇陌深眼望他,終究是點了點頭。
最終,蘇陌帶着疏影急速出了農院,院外,慕容軒早已備了輛馬車。
蘇陌將疏影扶進馬車,自己駕車離去,待馬車行了不遠,她回頭之際,卻見慕容軒獨自立在遠處,一臉苦澀複雜的望她。
她心底莫名一動,只覺此際的慕容軒,宛如遺世獨立的孤舟,竟是滿身淒涼。
馬車急速駛過江離那道寬碩的拱橋,一路往前。
蘇陌駕車未有絲毫停歇。雖說自己不懼那慕容清,但想必被他盯上,這事,也夠麻煩。
畢竟,那慕容軒誓要帶她回京都,雖說她如今記憶喪失,但那慕容清的冷冽凌厲之氣,卻是令她不暢。如是可以,她倒是願避他而行,免得觸了他的冷氣,招了他的黴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