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望了她良久,才道:“朕身爲一國之君,爲國爲民自是應該!便是傾了性命,也斷不會讓自己手下的子民過得飢寒交加,衣不蔽膚,寒涼刺骨。”
蘇陌眸中滑過幾抹釋然之色,隨即反手握住了他略帶薄繭的手:“呵,其實,我早就相信皇上憂國憂民。就憑如今的君國國泰民安,我也知曉皇上是一代明君。”
片刻,她緩緩放開他的手,又道:“如此,皇上今後,便好生照顧好君國百姓,又或是今後的御國百姓。”說着,嘆了口氣,“不久,待天下大定,君國一統御國後,那時候,還請皇上去前朝皇陵上幾炷香,也拜祭一下前朝的皇帝與后妃吧。雖說前朝皇帝昏庸無道,以致百姓過得飢寒交迫,苟延殘喘,但無論如何,你君家自前朝皇帝手中篡位,雖說是順應民憤,但終究是……還有,我孃親的靈牌,皇上也別拘着威脅我了,待世事一過,皇上也別將它再放回蘇家祠堂了,既然皇上早已知曉前事,就破例將我孃親的靈位也遷入前朝皇陵吧。”
“月傾……”皇帝喚道,嗓音出奇的緊。
蘇陌勾脣一笑,“連慕候都查到我真實的身份了,神通廣大的皇上您,想必也是瞭如指掌了吧?呵,我自詡聰明,但在皇上面前,卻終究是透明如水,有絲毫秘密與算計,都會被皇上瞧得一清二楚呢。”
“月傾,朕……”
蘇陌笑顏如花的望着他,再度打斷他的話:“皇上該知曉,我真名,並非蘇陌,更非月傾。小時候,我孃親便早已告知我,我小名緋月,是前朝公主,我這名字,是當年我孃親被診斷懷孕後,我父皇歡喜的替還在腹中的我早早取了名字,若是公主,便爲緋月,若是皇子,便稱緋頃。當年前朝覆滅後,我孃親忍辱負重的懷着我嫁給了蘇巖,成了蘇府中最不受人待見的小妾,而我,也成了蘇府內受盡凌辱的庶女。本來,我長大後是該報復你君國,甚至顛覆你君國的,呵,到頭來,我,終究是下不了狠手!你是一位明君,君國百姓皆擁戴你,想必我親手將你從龍座上拉了下來,也找不到比你更合適的人打理好這君國了。”
說着,見皇帝神色有些不穩,她不以爲意的笑笑,又道:“我孃親臨死前也說過不讓我報仇,稱前朝滅亡,也是定數。我雖知曉我那父皇昏庸無道,前朝滅亡也是定數,但終究,你君家與我,也算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今,我終究是無法徹底的冷漠自私下去,也對天下百姓心有不忍,想必今日一旦御國太子得勝,這天下,定是在他的逐鹿之下,破碎不堪。那御國太子,善於打仗,卻終究太過冷狠無情,不擅……治國。若是讓他一統天下,這天下,必定生靈塗炭!”
“月傾,你說這些,究竟是……”皇帝嗓音微顫。
蘇陌再度打斷他:“僅是想說說罷了,皇上無須緊張。此際,我只想問皇上,日後,皇上可會繼續當一代明君?”
皇帝沉默半晌,重重點頭。
蘇陌笑了:“那我便放心了。今夜皇上未利用我,從而自損了二十萬大軍,那我今夜,便以御國江山作爲回報。”
說着,她手臂振力一揮,周圍的已內力而結成的氣圈徹底消失。
“皇上可得護好自己,等會兒無論是發生什麼,皇上都切莫走神,萬一你有個不慎而喪了命,這君國與御國的天下,怕是真得羣龍無首了。”
說着,她也不待皇帝反應,當即飛身而上,纖細雪白的身形騰空飛躍,精緻的狐裘在半空裡滑過一抹極爲燦爛仙逸的弧度。
“月傾!”皇帝驚喚,正欲飛身跟上,卻被圍來的御國士兵纏上。
此際的蘇陌,渾身被透明的氣流包裹,無數的箭羽自山頂朝她迎來,但卻被她周身的氣流震開。
她飛身而上,宛如奔月仙子,不久,待她終於飛至山頂,站在了那抹頎長剛毅的男子面前時,卻被周圍的弓箭手全全圍住,以箭相抵。
“退開!”這時,那剛毅男子卻是勾着脣魅惑道。
圍在蘇陌周圍的弓箭手頓時撤開,站立一旁。
蘇陌挑眼迎着他的眸光,微笑:“御國太子,好久不見。”
男子眉宇一挑,笑道:“你倒是厲害,本殿都以帶了薄面具,你竟也一眼識別。”說着,嗓音頓了頓,又道:“是啊,自打上次皇宮一別,你我,的確是好久不見。你此番上來,可是要與本殿一道瞧着君國氣數殆盡?”他意味深長的笑道。
“自然不是。若我說我此番上來,僅爲殺你呢?”蘇陌面色不變,嗓音依舊的淡。
御國太子絲毫不驚,“你要違抗師命?你莫忘了,你師父,可是讓你助本殿,一統天下呢。”
蘇陌笑笑:“師父的確說過讓我助你一統天下,但他老人家還留了句話,那便是你若變成嗜兄逼父的無情無義之人,甚至不惜將整個天下變成修羅戰場,那我,便代他,殺了你。”
“所以,你如今當真是來殺本殿的?呵,月傾,你莫忘了,本殿變成如今這樣,也是你那懦弱的師父逼的,是御國那皇帝老頭逼的,更是我那些所謂的弟兄逼的!”
“縱然是逼的,但你心中無魔,近幾年又豈會性子大變的濫殺無辜?”
“濫殺無辜?得罪了本殿,擋了本殿的路,那些人自然該死!月傾,念在你我相識一場,你如今上來,若是與本殿一道看這山底拼死拼活大戲的,本殿便讓你安然無恙的看個夠,你若對本殿生了殺心,那便……莫怪本殿對你不念舊情了。”
說着,他深黑幽深的眸光在她面前流轉一番,道:“嘖嘖,前幾年,你容貌已是傾城,如今的你,更是絕色如仙,美如天成。月傾,不如,趁這次天下大定後,你便隨了本殿,本殿讓你爲妃,如何?”
蘇陌輕笑:“爲妃倒是不必了。我倒是不喜嫁給一個死人!太子殿下,你若放下手中的一切,立即收兵撤退,我便留你一命,甚至還會讓你一輩子容華富貴,後半生無憂。你若執迷不悟,我……”
“呵,大言不慚!你莫不是以爲我還是以前那個比武之際敗在你手裡的初出茅廬之人?”
“自然不是。如今的你,已是冷血無情,若再讓你繼續下去,憑你這冷血陰柔的性子,即便你收了君國,你還會領兵侵犯其它周國,生靈塗炭。而且,你不會是一個治國明君。將天下交到你手裡,必會到處都是修羅戰場,日日血腥。”
“月傾,你莫要太過放肆!本殿是何人,豈容你妄加評斷。再說,這天下,歷來都是弱肉強食,本殿領兵侵犯周國,死傷自然在所難免,但最後鑄就天下大統,也算是那些人死得其所。”
“無論是兵、民,他們要的,無非是生活安逸,而非一統!”
“呵,那僅是止步不前的庸人所想。本殿要做天下霸主,自是不能放任他們庸碌下去。”
“所以,就以血爲祭奠,以萬千屍首來堆積你的一統大夢?”
“是又如何?月傾,此番你上來若是與本殿討論這個,且容本殿看完下面那場困獸拼殺大戲後再言!”
蘇
陌眸色一冷,頓覺這御國太子早已無藥可救。
冷然中,她一掌朝御國太子震去,御國太子卻是早有防備,騰身而起,極爲輕易的避開了她的掌風。
此際,周圍的弓箭手再度朝蘇陌圍了過來,紛紛朝蘇陌拉開了弓。
御國太子落身下來繼續穩穩站在原地,邪魅幽深的眸光落在蘇陌臉上逡巡片刻:“當真想殺了本殿?”
蘇陌淡道:“你若放下野心,勒令退兵,我便不殺你!”
“呵,果真是大言不慚!如此,這琅琊山頂再多具你的屍首,也未嘗不可!”他臉色的笑容頓斂,隨即又道:“給我放箭!”
蘇陌臉色微變,手臂猛揮,周身再度氣流涌動。那些朝她飛來的箭羽皆數被擋了回去,有些弓箭手來不及避讓,倒是被返回來的箭羽刺死。
慘呼聲響徹一片,震動雲霄。
僅片刻功夫,山頂上的弓箭手已然死傷近半。
御國太子冷眼盯着蘇陌,見她周身絲毫不損,面上也陰鬱了些。
“給本殿退下!”他冷喝一聲,剩餘的弓箭手們當即領命退開。
他依舊冷眼掃着蘇陌,乍然間,他薄脣勾出一抹冷冽的笑,道:“呵,你竟當真練成了流月宮這邪門的功夫!月傾,流月宮‘忘川賦’,雖說顯露時能刀劍不入,但每一次揮動,皆大損內力!呵,如今,你也怕是有些疲了吧?內力有些不好使了吧?此番,不如就讓本殿再與你過幾招,順便讓你瞧瞧本殿這幾年武功的精進,也……順便送你歸西!”
蘇陌淡瞥他一眼,滿身雪白顯得格外的飄渺如煙:“雖說的確是疲了點,但如今剩餘的內力用來殺你,卻也是足夠!”
“哼!那你便試試,看最後是本殿殺了你,還是你殺了本殿!”御國太子冷哼,隨即伸手出掌,飛身朝蘇陌逼去!
獵獵的夜風裡,肅殺、冷意蔓延。
山底,君國皇帝的兵力層層被削弱,傷亡慘重,山頂,蘇陌與御國太子強強交手,出手招數皆是快如閃電,且招招斃命。
此番,蘇陌與御國太子的內力皆是不俗,打空的掌風震在山頂石面上,次次都會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甚至還會在石面上炸開深淺不一的洞。
那些圍在一邊的弓箭手們皆是吃驚不小,紛紛畏懼的往後退,直至蘇陌打空的掌風在他們腳尖前方也轟然炸開了一個大洞,他們頓時心頭猛跳,棄了手中的弓便倉皇的往山下竄去!
不多時,山頂上的弓箭手早已退完,山底的君國與御國兵力,也不由自主的震愣下來,紛紛雙目如炬的觀着山頂打得不可開交的二人,似乎此番兩國交戰,成敗,就取決於山頂二人的曠世拼殺!
此際的君國皇帝,早已滿身鮮血,刺穿肩胛骨的箭羽也已被血漬洗了一遍。
他立在原地,滿臉蒼白,雙眸卻是緊緊的注視着山頂那一抹伶俐的白影,連眼都不曾眨動一下。
許是察覺到了他的緊張,幾名君國大將圍在他身邊,其中一人安慰道:“皇上放心,月姑娘武藝不凡,定能勝的!”
“是啊是啊,若是月姑娘能殺了上面那人,這御國之兵,定會羣龍無首,我們君國,勢必反敗爲勝!”有大將附和,嗓音裡藏不住期盼與喜色。
皇帝面色再度白了幾許,眸色隱隱不穩。
這時,山頂的蘇陌卻是被御國太子掌風相接,渾厚的內力在二人之間擴散,使得二人雙雙被對方的內力震飛墜地!
皇帝臉色大變,不由向前跑去,然而足下未跑幾步,卻被幾名大將拉住。
片刻,待山頂的蘇陌與御國太子再度飛身而起,雙雙繼續拼打,皇帝才止住想要強行上前的身形,擡眸往山頂盯了良久,才暗暗垂眸,嗓音出奇的低沉:“是啊,能否反敗爲勝,此番,就靠她了。”
然而,他,卻也從未想過要讓她來替他守住君國。
她本是前朝公主,本該大富大貴,是他君家奪了她父親的江山,甚至改朝換代。如今,君國危在旦夕,卻反由她這個前朝公主來替他守住這君家的江山,而真爲君家子孫的他,卻是站在這裡,無能爲力,便是看到她被山頂那人震飛,他也完全幫不上忙!這種滋味,無疑是如刀劍刺心般惱然疼痛,刺骨錐心。
月傾……緋月。
他死死的垂着眸,心頭默唸着這兩個名字,不多時,心裡卻逐漸獨留了‘緋月’二字,滿腔心思,竟也只盼着她能安好。
獵獵夜風浮動,冷意錐心。
山頂上的蘇陌與御國太子兩輛拼殺,險象環生。
此番對敵御國太子,蘇陌全然不敢大意。只因如今的御國太子,的確再也不是以前那武藝平平的瀟灑公子,而是內力驚天,招數陰險至極的武藝高手。
她不知他究竟是從哪裡學得了這身不可小覷的武功,她只知曉,如今的他,的確是再也留不得了。這世上,她月傾的功力已是天下數一數二,但這御國太子,竟絲毫不比她差,如此一來,無論是對這天下還是武林,這御國太子,都無疑是一個世人奈何不得的冷血修羅,曠世魔頭。
打鬥一直延續着,駭人驚心。
山頂時時轟隆巨響,巨石大震。
良久過去,蘇陌身子也的確有些疲憊了,片刻,她眸色一深,只覺如今與御國太子硬碰硬的一直打下去,她興許會因力竭而敗,剎那,她心頭計策一生,不由擡手成掌,猛烈的掌風夾雜渾厚的內力朝御國太子震去,御國太子以掌相抵,此番,又是一損具損的招式,待蘇陌與御國太子皆被對方的內力震飛的剎那,蘇陌擡起一腳,猛的朝御國太子踢去,卻不料御國太子竟似是早知她會如此似的,竟伸着另一隻手扯住了她的腳踝,用力一捏,蘇陌只覺腳踝骨頭如碎裂般劇痛,身子也被御國太子一股大力拉着,猛的不受控制的朝山頂邊緣墜去。
蘇陌驚了一跳,山下那一片片君國兵力也看得滿目驚心。
眼看就要往山頂跌去,蘇陌當即想拼盡全力的騰空翻身,卻不料肩頭一緊,她還來不及反應,便被擁入了一個略帶熟悉味道的溫暖懷裡。
迅速擡眸之際,映入眼簾的,是近在咫尺的一張妖異精緻的眼,如曠世妖孽,一顰一笑皆是足以顛了這天下,禍了這世人。
“娘子……”輕柔溫和的嗓音,藏着幾許軟語。
蘇陌渾身一震,頓覺嗓子驚得發僵,此際竟道不出一句話來。
她一直僵着身子,待被他擁着重新飛上山頂穩穩站立,蘇陌才勉強回神,推開他,眸中藏不住的波動與震驚,心口縱有百句言語,此番,竟也只能說出幾字來:“你怎會在此?”
話落,她重新打量他,才見他面色竟出奇的蒼白,身形,竟比十幾日前還要瘦削,宛如枯槁般,行屍走肉,絲毫未待一縷活氣。
她震驚,不過十多日未見罷了,他,怎瘦成這樣子了……
“娘子在這裡,我自然要來!”他蒼白着臉朝蘇陌微微一笑,笑容依舊魅世傾城,但卻因嗓音隱隱有些無力與喘息不
及,竟讓蘇陌心底深處微微泛酸。
“你又是誰?”這時,那威風凌冽的站於一旁的御國太子冷然出聲。
顏無傷也不顧他,僅是直直的望着蘇陌,又道:“娘子先坐在一邊歇息,這男人方纔傷了娘子,就讓我來替娘子收拾他!”說着,他竟伸手扶着蘇陌在一邊空地坐下,並垂眸往她那隻被御國太子捏過的腳踝一掃,道:“娘子好生歇息,我去殺了他,替娘子解痛!”
說着,他也未待蘇陌迴應,僅是乾脆起身而立,自袖中掏出了一隻通體雪白的流玉簫便朝御國太子飛身迎去,並道:“我是誰你不便知曉,你只要記得你傷了我娘子,便該去閻羅王哪裡報到了!”
“哼,大言不慚!今兒本殿就讓你二人雙雙喪命於此!”
“那便拭目以待!”顏無傷冷笑。
此際的蘇陌,早是心頭震撼。
她不知這顏無傷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更不知他爲何會突然出現得這般及時。但不知爲何,此番瞧着他那滿是蒼白的臉以及單薄瘦削如一張薄紙的身形,竟讓他隱隱有些緊張。
那御國太子,連她稍有不慎都會被他傷到,這顏無傷如今的身形體力,又怎及他?
щшш¸TTKдN¸C ○ 記得十多日前,她在玉清殿,親手在他的胸口刺了一刀,也不知他那傷究竟恢復得如何了,但如今看他瘦削不堪的身子,她也敢肯定,他自是未好生養傷,以致如今纔是這種毫無半點生氣的模樣。
幾招下來,見顏無傷果然有些體力不支的被御國太子趁機打了一掌,幸得他反應及時,閃躲時避開了大部分力道,以致最後僅是悶哼了一聲退落幾步,卻也未噴出一口血來。
蘇陌看得有些心緊,不由想站起身來,回神間,才覺自己的左腿腳踝,竟劇痛難忍,宛如碎了骨頭般疼得錐心。
“娘子坐着別動!”那顏無傷似是察覺到她的動作,不由叮囑了一句。
蘇陌來不及回答,便見顏無傷已然站在御國太子五米之距,手中的流玉璽卻是橫在了脣瓣,嘴裡的氣流一動,那管流玉簫,竟漫出了一縷尖銳得如同萬千鐵馬冰河般的簫聲。
那簫聲,夾雜着怪異的渾厚內力,令人全然招架不住。
簫聲入耳,蘇陌頓覺心口猛疼,而那御國太子,本是想上前一掌拍了顏無傷,奈何心口劇痛難忍,連雙腿似乎都莫名的像灌鉛似的完全無法挪動一步。
“顏……顏門無傷?”陡然間,他似是驚了一跳,忍着渾身劇痛咬牙切齒的朝顏無傷吼了一句,那嗓音,竟也散着來不及掩飾的畏懼。
一聞這話,蘇陌頓時反應過來,心頭也霎時瞭然。
顏門……無傷。
世人皆懼顏門門主,雖說他武功也是卓絕不凡,但最令人畏懼的,並非他的武功,而是顏門的音攻。
音攻一出,殺人於無形,堅不可摧,無人可擋。
以前她也只是對顏門音攻有所耳聞,但卻未親眼目睹音攻攝人。
如今,顏無傷的簫聲鑽入耳裡,心口劇痛,全身雪白也在突張,她努力的以內力壓住滿身的疼痛與異樣,然而即便如此,那種疼,依舊錐心。
突然,她終究是對這顏無傷全數忍痛。
那江湖百曉生的英雄帖排名,顏無傷這天下第一的名號,當之無愧。
不多時,御國太子早已自行屈膝坐在地上拼用內力護住心脈,蘇陌眉宇也是緊蹙,額頭冷汗直冒,剎那間,顏無傷終究是停了蕭音,轉眸瞥了蘇陌一眼,隨即飛身朝御國太子逼近,手中玉簫一動,頓時將坐在原地且來不及反應的御國太子震飛。
御國太子悶哼一聲,待身子騰空,最後不受控制的朝山頂邊緣跌去,他反應過來後正欲動用內力飛身而起,哪知身上的內力剛流動一分,胸口卻是如剜心般劇痛難忍,他臉色猝然蒼白,內力全然無法再提,身子,也徹底跌落山頂。
“本殿不會放過你們!既是要死,本殿也得讓你們陪葬!”他不甘的怒吼,臉上表情如夜間魔頭。
剎那,待身子徹底低過山頂邊緣,猛的不受控制的朝山底墜去,他冷吼一聲:“炸!”
他吼聲震天,駭人驚心。
蘇陌與顏無傷皆是一怔,然而還來不及反應,那山頂遠處竟突然躍來一抹黑影,隨即一道火摺子的光亮滑過這星子如墨的夜,而後,是一道道令人頭皮發麻的火線蔓延的刺啦聲。
蘇陌一驚,心頭頓覺不祥。
眨眼間,那滿身單薄瘦削的顏無傷早已躍至她的身邊,當即往她嘴裡塞了顆藥丸,而後攔腰抱着她往山頂邊緣騰空一扔,待蘇陌往山頂下方墜去時,她聞得顏無傷朝她笑着大聲道:“娘子,你果真是我的劫數呢。但無論是君離汐還是疏影,又或是顏無傷,我此生,皆愛娘子。日後,我不能再在娘子身邊……”
“嘣!”
“轟隆隆……”
他的話還未道完,頓時被炸藥爆炸的聲音全數掩蓋。
山頂猝然火光震天,凹凸不平的山頂剎那間夷爲平地,滿目瘡痍。
早已墜落在山頂半腰高度的蘇陌,臉色驟然白得嚇人,此番雖說心口再無因顏無傷那簫聲而殘存遺留的劇痛,全身內力渾厚涌動,但她卻如心被束縛強捆般疼痛難忍,竟也不動用絲毫的內力飛身往下,任由自己的身子毫無束縛的往山底墜去。
驟然間,她眸子一合,眼角,竟莫名的滲出一滴淚。
腦海裡似乎突然像灼燒了一般,那些早被她壓下的記憶,頓時如波濤般洶涌而來,且每個記憶的畫面,皆有顏無傷那笑靨如花的面容,及那一聲聲委屈至極又或是笑意蔓延的柔軟喚聲……‘娘子’。
愛與不愛,僅在一瞬。
背叛與厭惡,也僅在一瞬。
然而,心底早已潛移默化的起了變化,真正接納了,愛了,雖常日裡不甚在意,但一旦失去,那種莫名的空洞感,卻是如野火蔓延般灼來,竟令她一陣惶恐,一陣不安,以及一陣難以壓制的震驚錯愕。
憶起方纔顏無傷最後那句話,她眼角的淚再度溢了一滴,她從未有想過,有那麼一瞬,她竟也會痛徹心扉,滿身冰冷。還記得方纔,她望着越來越遠的顏無傷,心底深處,也在不住的敲打追問:究竟,什麼是愛!
她蘇陌一輩子孤獨,冷性涼薄,這樣的她,本來,就不知何爲愛,何爲喜歡。
本是對顏無傷的糾纏無奈而又厭惡,以致後來接近憎惡疏遠,但今夜見他獨自留身在山頂,隨後單薄如紙的身子被炮火淹沒,她的心底,竟難以言狀的疼。
越想,頭疼越裂,心口越緊。
身子墜落的速度越來越快,她滿是沉重的意識也在悄然朦朧,最後,待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只覺身子彷彿突然跌進了一個溫軟的懷,有些冰冷,但卻熟悉。耳畔,是一陣陣的抽氣聲,以及一道道擔憂震驚的喚聲。
“蘇陌!”
“月傾!”
“嫂嫂!”
“宮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