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下來,似是有些赧然,道:“嗯,我在這花樹下也埋了幾顆荼靡花的種子。”說着,他再度蹲下身來,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掌拍了拍那團新土,又頭也不擡的道:“你說,它們來年會生根開花嗎?”
蘇陌眸光落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上,只覺他手上的皮膚光潔如玉,竟毫無一絲瑕疵,不得不說,他手背上的皮膚,當真是與他厚繭叢生的掌心有天壤之別。
蘇陌不動聲色的將他的手打量着,微微一笑,緩道:“若是來年真生了根,開了花,在這滿片的海棠花中突有一株荼靡花,你不覺得怪異?”
她這話一落,君離汐倒是擡眸朝她望來,他深黑的眸中純然一片,但卻隱隱滑過一抹複雜:“你不想它們生根開花?”
蘇陌淡笑,“並非不想,只是覺得海棠之中有株荼靡花,倒是顯得孤零而又突兀。”
君離汐垂眸下來,瘦削的身影顯得極爲單薄。
“即便是突兀,我也要它們在海棠中佔據一席之地。”他道,嗓音微微有些低沉,說着,他嗓音微微一頓,起身而立,朝蘇陌道:“你此番來,可是爲了陪我補過生辰?”
蘇陌眸色隱隱一動,隨意如風的頷首點頭。
君離汐頓時笑了笑,傾國面容溫潤如玉,朗如晨星:“那我去讓老管家準備一些午膳。”
“午膳倒是不必準備,今日午時,你與我出去用膳,順便在街上轉悠一番,如何?”蘇陌淡眼望着他,嗓音宛若山澗清流,清雅入耳。
君離汐微微一怔,而後面露一抹赧然:“如此,也好。”說着,他嗓音微微一頓,又道:“那我們先去廂房坐坐,喝杯茶,待午時之際,我們再出去。”
“無需在廂房飲茶,如今這後院裡海棠成片,桂花飄香,此情此情,倒也怡心鬆神。”說着,蘇陌擡手指向坐落在海棠花中的一方略大的石頭,又道:“我們今日,便在那石頭上飲茶吧。”
君離汐眸色猝然一深,但僅眨眼之際,他便全數斂去眸中神色,僅是極爲純然的朝蘇陌點頭笑道:“好,那你先去那石頭上稍坐
一會兒,我這就去泡兩杯茶來。”
說完,他極爲乾脆的轉身,小跑離去,他瘦削的身影顯得極爲單薄,但瞧着他小跑而去的姿勢,蘇陌眸色頓時一深,濃妝豔抹的面上微微盈出一抹複雜。
這君離汐,雖依舊瘦削不堪,但她倒是觀察到他的身形,明顯比上次要粗壯少許……就連他跑路的姿勢,也不如以前那般踉蹌欲倒,反而帶了幾分虛浮。
一般,僅有內力渾厚之人,走路與跑步纔可達到氣息融合,連帶腳步都虛浮如風,不如常人那般厚重如實。而這瘦削不堪,且一直生活在陰暗悽凌之中的君離汐,竟也能達到步伐虛浮,如此,倒是真令人匪夷所思了。
一想到這兒,蘇陌眸色再度深了幾許,心生幾抹複雜。
片刻,她再度將眸光落在地上那團新土上,眸色一動,擡腳便隨意刨着地上那團新土,不多時,她果然刨出了幾顆荼靡花的種子。然而,待她再度擡腳繼續往下刨土時,最後卻刨出了一管甚短的碧綠漢玉簫子。
她眸中頓時帶了幾分雲涌,彎身下來,待指尖觸及那玉簫,觸覺盡是冰涼寒骨,而這種寒意,卻讓她霎時憶起了怡紅樓疏影那雙冰涼的手。
涼意,徹骨。不得不說,這玉簫的觸覺,竟如疏影的雙手一樣,都是寒涼無溫,似要吸去觸碰之人的暖意,懾人與無形。
她不動聲色的拾起地上的玉簫,手指拂卻玉簫上的土漬,眸光落於玉簫上細細打量,最後卻在玉簫上發現了兩個極爲小巧典雅的字跡……無傷。
無傷?
蘇陌眸色一深,心頭滑過一抹詫異。她不動聲色的將玉簫放入長袖,幸得這玉簫甚短,放入袖中倒是不易發覺。擡腳將新土蓋好,掩住那幾顆荼蘼花種子後,待她剛走至不遠處那海棠花中的石頭邊時,那君離汐已然親自端着兩杯茶朝這邊快步而來。
“你嚐嚐這茶,這是以海棠花瓣所泡的茶,味道不太好,但也入得口。”待他走至蘇陌面前,倒是朝蘇陌笑着,伸手端着一杯茶朝蘇陌遞來,俊美異常的面上還帶着幾分淺淺的期盼之意。
蘇陌眸色再度一深,伸手淡然接過他手中的茶杯,隨意揭開蓋子瞧了一眼,只覺海棠花瓣所泡的茶倒是有股淺淺清香,倒是不知茶水的味道如何。
“你快嚐嚐。”君離汐笑望着蘇陌,有些期盼的催促。
蘇陌淡笑,將茶杯湊在脣瓣邊,模樣像是在飲茶,然而,她卻並未真正的飲。片刻,她放下茶杯,眸中霎時滑過一抹精光。迎視上蕭離那灼灼期盼的目光,她緩道:“怎還是以花瓣爲茶?你未吩咐老管家去買些茶葉?”
君離汐愣了一下,道:“我倒是習慣以花瓣爲茶了。”說着,他嗓音微微一頓,又道:“難道這海棠花所泡的茶,不好喝嗎?”
蘇陌淺笑,不答,僅是將茶杯放在身邊的石頭上,朝君離汐緩道:“你會奏琴嗎?”
這話一出,君離汐眸中霎時滑過一抹冷意,雖快如閃電,但一直凝望着他的蘇陌,卻是瞧見了。
“以前在宮中,我倒是隨太傅學過彈琴,太傅當時還說,彈琴,有助修身養性。”君離汐斂神,俊美至極的面容帶着幾抹純然,嗓音宛若清風,清潤中卻帶着幾分悠遠如風的悲傷,似是憶起了以往宮中之事。
蘇陌不置可否,深黑的眸光直落在他臉上,緩道:“既會彈琴,那你可會吹簫?”說着,蘇陌嗓音微微一頓,眸色也隱隱一沉,嗓音卻故作帶了幾分認真,道:“這月月底,便是太后壽辰了,我需得在太后壽宴上奏曲,但如今,我對古琴,倒是一竅不通,若是你懂蕭,教我吹簫,也可讓我在太后壽辰上應付一二。”
君離汐錯愕的望向蘇陌,而後有些無奈的垂眸下來,模樣略帶幾分歉意:“倒是幫不了你,我對蕭,卻是一竅不通。”
不通?
蘇陌暗自回味他的話,心頭隱隱帶着幾分呼之欲出的嗤笑和冷意。
不知爲何,她此番當真不希望她今日對他的猜測成真,不知爲何,她對這君離汐,至少現在還未厭惡。另外,像他這等出生在皇宮,但卻一塵不染,心透如紙的男子,若是也是善於僞裝之人,那她蘇陌,倒是真饒不得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