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遠黛所料,蕭家雖對羅起東等人甚爲禮遇,但最終也還是隻字不曾提起蕭呈嫺的婚事。蕭老太君聽得消息,倒很嘆了些氣,她自然不是希望蕭府將蕭呈嫺許配給寒門出身的羅起東等人,所以嘆氣,也只是因爲蕭呈嫺的婚事遲遲難以定下的緣故。
對於蕭呈嫺的親事,遠黛心中其實也是關心的。但她也知婚姻之事,容不得勉強,故而在蕭呈嫺明確表示對羅起東三人全無感覺之後,便也識趣的不再多勸什麼。
已是三月暮,桃李將謝,芽葉新發,定睛細看之時,卻見枝葉之間顆顆指頭大的果實懸於其間。倒也別具一番滋味。信步其間,倒也讓人心緒沉靜不少。
立於一株果實累累的桃樹之下,遠黛有些失神的注視着荷池內已稍具規模的亭亭青荷。她已在這一處站了有好一會子,而且看其神態,明顯有些心神不屬。
她的身後,文屏靜靜侍立着。見遠黛沉默不語,她自也安靜的不發一言。然而這種靜謐卻並沒維持太長時間,穿花拂柳匆匆而來的卻是惠兒:“小姐!”惠兒行禮叫了一聲。
嘆息的收回有些散亂的思緒,遠黛回頭看一眼惠兒,問道:“你這麼急急匆匆的過來,可是有什麼事兒嗎?”神色雖自倦怠,倒也並無怒意。
惠兒應聲道:“小姐,老太太纔剛使了人來請您過去呢!”
遠黛聽是蕭老太君遣人來請,心下不覺微微詫異。這幾日正值春夏之交,天氣頗有些陰晴不定,蕭老太君原是上了年紀之人,逢了這等天氣,身上不免有些不自在。故而這幾日卻都在延暉齋內靜養,家下一應請安之類。卻都免了去了。
“老太太身子已大好了嗎?”遠黛不無詫異的問道。
惠兒搖頭道:“昨兒彷彿聽得說比前些日子咳得略好了些,離着大好,怕還早了些!”
遠黛頷首,卻也並不多加耽擱,便點頭示意文屏二人陪她過去延暉齋一趟。惠兒一面緊跟其後,一面繼續道:“今兒過來傳話的,卻是老太太跟前的秀薔姐姐。據她說,是蕭府那邊差人送了書信來,老太太看過之後,才讓來請小姐的。具體因爲什麼。她卻也不知道!”
遠黛聽是蕭府來人,頓知這事怕與蕭呈嫺有關,腳步卻不免更加快了幾分。雖則如此。待她趕到延暉齋時,凌遠萱仍在她之前便到了,這會子正坐在炕邊,同蕭老太君說着話。
遠黛見此,倒也並不意外。凌遠萱畢竟住在春暉園內。來的比她更快,也在情理之中。
蕭老太君這會子正斜歪在炕上,身上尤且蓋着薄毯,神色間,也頗有些懨懨的,顯是身子還未大好。見遠黛過來。忙朝她招了招手,笑道:“九丫頭來的倒快!”
行禮之後,遠黛已自笑道:“老太太使人喚孫女過來。孫女又怎敢耽擱了!”
這話說的顯然頗合蕭老太君的心理,老太太呵呵的笑了兩聲,纔要說什麼的時候,卻忽而舉帕掩了口,下一刻。已自劇烈的咳了起來。遠黛見狀,纔要上前的時候。那邊凌遠萱已急急扶住蕭老太君,小心翼翼的爲她拍撫後背。一邊伏侍的幾名丫鬟也早一擁而上,將蕭老太君團團圍住。遠黛眼見插不進手去,便也從善如流的站住了腳,靜靜候着。
好在蕭老太君咳了一會之後,便也止住了,瞅見衆人如此,卻也不禁無奈,當下擺手道:“罷了罷了!只是略咳幾聲而已,哪裡就真能要了我的命了!且讓九丫頭來與我說話!”
聽她這麼一說,衆人忙自閃開一條道來,遠黛這才走了過去。
蕭老太君見她來,少不得擡手點一點炕邊,示意遠黛坐下。遠黛依言坐下,注目看時,卻見老太君因着適才劇烈的咳嗽,如今面上卻還帶着紅暈,微微遲疑一下,終於開口道:“老太太若不棄嫌,我那裡倒還有備了些枇杷露,回頭我使人送來,老太太可試試!”蕭老太君與遠黛自是遠算不上感情深厚,然總算是她親祖母,讓她對此坐視不理,她卻也做不出這事來。
對於遠黛所言,蕭老太君只是一笑點頭,拍一拍遠黛玉手,溫聲道:“這原是你的一片孝心,祖母聽着,心中卻是最歡喜不過,又哪裡會棄嫌!”
遠黛聞聲,纔要說什麼的當兒,凌遠萱卻已撒嬌的開口道:“孫女那裡也有止咳藥,等回頭便去問我娘討了送來,老太太可要記得用呢!”
蕭老太君自是含笑的一一應着。祖孫三人說過幾句閒話後,老太君這纔開口道:“今兒所以喚你們過來,卻是因你們蕭姐姐的緣故……”說到這裡,她卻頓了一頓,注意的看向二女。
遠黛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靜,眸中卻透出幾分毫不掩飾的關切之情。凌遠萱則是眸光明澈,若有好奇之色。蕭老太君將之看在眼中,哪還明白不過來。暗自嘆了一聲後,這才繼續的說了下去:“你們也知,嫺丫頭的婚事一直蹉跎難定,令人好生焦心。今兒蕭府使人送了信來,道後日嫺丫頭打算往觀音山求一求姻緣,順道問你們可願結伴同去!”
遠黛聞聲,不覺一笑,卻先問凌遠萱道:“十妹妹可打算去嗎?”
她原以爲凌遠萱是絕不會不去的,卻不料這話一出,凌遠萱面上卻現出了幾分猶疑的神色來,好一陣子,才甚爲勉強的道:“九姐姐若去,我又怎能不去?”
不意她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怔得一刻,遠黛才平靜道:“蕭姐姐既去,我自也是要去的!”凌遠萱的反應,雖讓她心生詫異,但卻並不會妨礙到她的取捨。
凌遠萱其實早知遠黛的選擇,然乍一聽了,卻還忍不住面現失望之色,只抿了嘴不言語。
將二人的反應盡收眼底,蕭老太君倒也並未多言其他,微微頷首之後,倒也並沒多說什麼。與二人又略說了幾句後,便藉口身子不適,打發了二人出門。
遠黛與凌遠萱之間早生嫌隙,在蕭老太君處,雖仍言笑晏晏,但一離了老太君處,便復相敬如賓,不無生硬的同行幾步後,便相互道別,各行各路了。
一路離了春暉園,遠黛才忽而若有所思的道:“今兒十妹妹看着倒有些古怪!”對於凌府一些與她無干的人與事,她極少會去理睬,身邊人既知她的性子,自也不會刻意同她說起。因此她這會兒忽然說起這個,卻是在問身邊的文屏二人,最近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兒發生。
文屏聽得先是一笑,而後方解釋道:“小姐不知道,後兒陸家會有人過來!”
她雖沒說的太詳細,遠黛卻已全明白過來。陸家來人,談的不管是不是凌遠萱的婚事,那人總都是她日後的長輩,這也難怪凌遠萱不願往觀音山去。
笑了一笑後,遠黛淡淡應道:“原來如此!”言畢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因着陸夫人的緣故,對陸家之人,遠黛是全無好感的。故而這個消息反而更堅定了她往觀音山一遊的打算。
又行幾步之後,遠黛卻忽而問道:“這些日子,沅真那裡,可有什麼消息沒有?”
她與沅真那邊的聯繫,卻都建立在文屏的身上。文屏乃凌府的家生子,雖因身在內院的緣故不能時常出府,但她父兄卻都是在外頭當差的,幫着裡外傳個話卻還是能做到的。因此遠黛這話,卻是在問文屏。文屏聞言,當即應道:“昨兒我特特問了,說是還沒有!”
微微頷首之後,遠黛便不再言語。一時回了環翠閣,便令文屏從螺鈿小櫃裡頭,取了枇杷露來,又喚了杜若來,令她親自送去。杜若卻無一言,接了那細口小瓶便自去了。
…… ……
凌遠萱終究還是沒去觀音山。遠黛原也並不想她去,得了這消息,也只一笑了之,並未置詞。觀音山,於她,已是第二次去了。第一次去,是羅氏爲讓女兒安心,特爲安排成行。而那一次,蕭呈嫺因着種種緣故,也不曾去。隔過年來,卻是凌遠萱不能成行了。
遠黛如是想着,心下卻不由失笑不已。
因陸家來人的緣故,凌府一時竟找不到人陪她同往,無奈之餘,蕭老太君只得點了二房凌暉的續絃趙夫人,陪伴遠黛同往觀音山。
因蕭老太君不喜的緣故,於凌府而言,這位趙夫人很多時候都像是一位局外之人,而她也的確極少過問凌府之事。蕭老太君所以點她同行,也有一個極好的理由——趙夫人嫁入凌府至今,也將十年,膝下至今卻無一兒半女。
觀音山,非但可求姻緣也可求子女,因此讓趙夫人同行,倒也算得一舉兩得。
對這位二嬸,遠黛既說不上有什麼好感,卻也並無絲毫厭棄之心。在凌府,趙夫人無疑是個存在感極低的人,而她也很明白自己的地位,因此一向謹言慎行、安分守己。
凌府之人每每提及這位二太太,除卻嘲笑她手頭太緊,近乎苛刻之外,倒也並無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