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們是故意的,一輪過後再一輪,傳到龍川這裡的時候,他故意只撕下指甲大小的一小片紙,嘟着嘴把紙送到了我的面前。大家都圍了過來把我們兩圍在了中間,我看着那根本無從下手的一小片紙,傷透了腦筋,最後,我終於鼓起勇氣齜着牙齒小心翼翼地想從他的嘴裡再撕下一點點,結果……我很悲催地碰到了他的脣。
一瞬間全體都沸騰了,龍川在一片叫好聲裡痛快地把嘴裡那一小片紙吐掉,然後笑着說:“怎麼辦,我們要接受懲罰呢!”
葉婉婷殷勤地把兩杯酒拿了過來,龍川二話不說喝完了一杯,又拿起我的杯子準備再喝第二杯,我見他已經泛起紅暈的臉,頓時有些不忍心地搶過了杯子一口氣喝完。龍川望向我的目光更加炙熱了,我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太久沒被男人這樣注視了,真的有些無力招架。
道明大聲說:“我提議,懲罰龍川揹着伊北在酒吧跑一圈,大家說好不好?”
衆人立刻附議。
龍川二話不說朝我走來,我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誰知道我背後就是地臺,我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兒人仰馬翻,不過就在我要着地的時候已經被龍川摟着腰整個人拉起來了,拉起來不說,還整個人栽在了他的懷裡,不知道他有意識還是無意識地緊緊擁抱了我一下。
大家都已經笑岔氣了。
龍川轉身蹲在了地上,一把背起我,當着酒吧裡許多人的面揹着我繞了一圈,還故意走得很慢。我把頭埋在他的肩上根本不敢擡頭,從沒被男人這樣大庭廣衆地背過,一種難以名狀的幸福感竟然充斥了我的全身,讓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算起來,的確好久好久沒有和男人近距離接觸了。而此時,龍川突然輕輕地說了一句:“高中時候有一次你扭到了腿,那時候我就好想揹你。”
我心裡猛然一驚。對,高二那年,上體育課的時候我不小心扭到了腿,傷到了筋骨,瘸了快一個月纔有所好轉。那時候有許多的男生圍着我轉,殷勤地替我買這買那做這做那,而龍川只是淡淡地掃我幾眼,然後頭也不回地忙自己的功課,他那時候表現得那樣冷漠,卻沒想到時隔多年,他依然還記得當年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們又繼續玩開了,其實我明白,他們擺明了就是在故意整我們兩個的,又或者說,龍川故意在配合着他們。於是乎,我們一次次地喝酒,接受懲罰,第二次的懲罰是罰龍川抱我一分鐘,第三次的懲罰是罰龍川親我的臉一下,到了第四次,他們提出龍川舌吻我一分鐘的時候,被我堅決地抵制:“不行,這個不行。”
可是此時龍川已然喝多了,而我也已經醉眼迷離了,龍川一步步地朝我走來,我一直退到了牆角,他一隻手撐在了牆上,另一隻手勾起了我的下巴,眼神迷離地望着我:“伊南,可以嗎?”
我本能地想搖頭,可是我卻發現我似乎本能地有所期待,開始口乾舌燥起來。正在我躊躇不已的時候,他十分迅速地捧着我的臉,直接用舌頭撬開了我緊閉的雙脣,就這樣在衆目睽睽之下吻了我……
我們可能不止吻了一分鐘。周圍都安靜了,歌手的曲調突然一轉,換成了一首輕鬆甜蜜的《我們的小世界》。
歌聲停了,我們這才停了。龍川滿意地抹了抹嘴脣,笑着望着我,我臉紅得發燙,根本不敢直視他。
掌聲經久不絕。
許久後,葉婉婷似乎才從剛纔的情境裡抽離,用極富有感染力的聲調說了一句:“哇哦——”,道明跟着也來了一句“哦買噶”。
龍川再次把我拉回了隊伍,道明笑着對我豎起了大拇指:“伊北,晚上你可真給龍川面子。”
我已經不敢說話了,心都在顫動,感覺渾身的荷爾蒙都被調動了,整個人被一朵柔軟的粉紅色雲朵縈繞着,此時的我根本不是我,只是一個愛慾萌動、完全失控的小女人。
我想晚上算是栽了,徹底地名節不保了,於是乎也懶得裝蒜了,明天去他媽的蛋吧,老孃今天先痛快了再說。
這麼一想,我瞬間就放開了膽,天不怕地不怕地和他們拼起了酒,把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落寞和委屈都通通發泄在了這一晚。
有合心意的男人,有朋友,有酒喝,有歌唱,人生還有什麼時光能比這更愜意呢?
喝到後來,我已經不把酒當酒了,反正已經醉了,無所謂更醉一點兒,我跌跌撞撞地一次次扶着牆去上了洗手間,再被龍川一次次地從洗手間裡拖回來,這過程裡的摟摟抱抱自然必不可少,我依稀記得他似乎還親了我。
我依然喊着要喝酒,喝到最後他們見我這樣便不再讓我喝了,我發這脾氣鬧着酒瘋喊着我就是要喝酒,龍川抱着我像哄孩子一樣哄着我,哄着哄着,就把我哄哭了……
凌晨三點,我趴在路邊剛剛被清潔工清掃完的綠色大垃圾桶上嘩啦啦把胃裡所有的酒精都吐了個精光,我笑嘻嘻地趴在龍川的肩膀上說:“好累,我好累,我好久好久沒有休息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寶貝,不鬧,我帶你回去。”他好言哄着我。
我們東歪西扭地在路上走着,我的高跟鞋讓我的腳十分地不舒服,我乾脆直接把鞋帶解開把整雙鞋一下扔到了馬路上。扔出去的那一瞬間,我好痛快的,我覺得人生再也沒有比這更痛快的時候了……
我很奇怪我喝了這麼多酒我的神志卻依然清醒,往日裡所有的情緒全部在我的腦海裡不停地翻轉,轉啊轉啊轉啊……淚水再一次迷失了我的眼,我感覺好熱,我把身上的外套一下撕開,再一次扔了出去,順便把龍川一口氣推到了一邊,光着腳自顧自地唱起了歌……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哪怕有一天會跌倒……”我的聲音好大,但很快就被這街道里的風給湮沒了。凌晨三點半,街上除了呼嘯的北風在不停地騷動,餘下的一切都是靜止的。
龍川再一次追了上來,我注意到他的臉上在流血,我驚訝地捧着他的臉,用手觸碰了一下他的傷口,他疼得齜牙咧嘴。
我把手上染着的他的血放在嘴邊,伸出舌頭舔了一口,我撲了過去摟住他的脖子,在凌晨三點四十五分的夜裡,像吸血鬼一樣舔舐着他臉上的鮮血。而他,居然並沒有阻攔我。
我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又放開他繼續往前走去,他拉住了我,一把拽到了懷裡,解開他的大衣用力地把我裹在裡面,他動情地說:“伊北,伊北,以後跟着我,跟着我就不苦了,好嗎?”
原來男人都喜歡女人這樣極致瘋癲地在他們面前表現着自己的脆弱,原來男人都喜歡女人在酒後這樣淋漓盡致地發着酒瘋裝傻賣萌聲。
我傻兮兮地笑着,我捧着他的臉用力地看着他,我問他:“龍川,你愛我嗎?”
他愣了一下,我隨即便推開了他。
他再一次把我裹入了懷裡,大聲說:“愛,我愛你。伊北,我確定我愛你了。”
我的手上黏黏的,不知道是他的血還是我的淚水還是我的鼻涕,我很不要臉地擦在了他的外套上。
“傻瓜,這樣要感冒的,我們回家,好嗎?”他溫柔地說,竭盡全力地用他的體溫溫暖着我,像是在溫暖一隻路邊撿到的流浪貓。
“我好累,好累。”我喃喃自語。
“我知道你累,我都知道。”他說。
“我知道我大半輩子都錯了,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我好想回到18歲,一切都推翻,推翻,重新再來。”我依舊喃喃自語。
“你現在很好,已經足夠好了。往前看,未來的路上有我,有我在。”龍川依舊動情。
“我他媽的恨我自己,恨我自己,你知道麼?一步錯,步步錯……可是我沒辦法,我得接受我的錯,我得接受我所有的曾經。我不能回頭,沒有回頭路了……”我在凌晨四點鐘的大馬路上嘶喊着。
一輛車從我們身邊快速地通過,又迅速地退了回來,搖下了車窗,一個憤世嫉俗的婦女朝窗外卒了一口痰:“我呸!狗男女!偷情不能去賓館啊!在大馬路上丟人現眼!”
他們又開走了,車子呼呼地冒着濃煙。
我和龍川一瞬間都笑了。
“她罵我們狗男女呢。”龍川笑道。
“她老公偷人偷太多了,所以她看到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對狗男女都不順眼。”我說。
“那副駕駛的那個男人是誰?”
“她從別的女人那裡偷來的男人吧!”
“那他們不也是狗男女麼?”
“對,不以結婚爲目的的男女都是狗男女!”我痛快地大聲喊道,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耗費了我所有的眼淚。我看着我踩在地上的腳已經凍得發紫,十個腳趾並列一排對我喊着“冷啊冷啊!”
“那我們就以結婚爲目的,我們不做狗男女。”我半蹲着,龍川的聲音從我的上空飄來,就像是渡劫的時候突然聽到的佛音,讓我渾身顫慄。
我緩緩擡起頭,兩行淚從我的眼角滴落,我說:“龍川,你再說一遍。”
“我愛你,伊北。”
“再說一遍。”
“我愛你,伊北。”
“再說一遍。”
“我愛你,伊北。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要娶你!”
“好,停!”
我感覺我們兩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