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黛徐徐道:“我的事兒,你們不必擔心!若我所料無訛,今年年前,府中必會遣人來接我回去!”周姨娘與王氏做的那些事情,她其實都知道,只是一直無心過問而已。由始至終,凌家就未給過她任何歸屬感,對周姨娘更算不上好,因此上,對凌家,遠黛也一直抱持着一種漠然的態度。對於凌家對她的觀感,她亦絲毫不放在心上。
然而今日,凌遠清的表現,卻讓她的態度有了一絲輕微的改變。雖然這絲改變還不足以讓她就此對凌家產生歸屬感,但也足以讓她願意稍稍的糾正一些過於丟臉的行爲。
王氏雖然懼她三分,但忽然聽了她這話,心中卻仍覺不以爲然,僵了一刻後,終是鼓起勇氣道:“我原不該質疑姑娘這話的,只是姑娘這話來的無由,總叫人放不下心來!”
遠黛雖是早料到她怕是不能明白,但這會兒聽她說了出來,心中仍不由的微感不耐,端茶又喝了一口,這才淡淡提點了一句:“十小姐明年便要出嫁了吧?”
王氏一怔,卻仍未聽出由頭來,只喃喃的嘀咕了一句:“十小姐?出嫁?”直到唸叨到出嫁二字,她才陡然明白過來,不由驚喜叫道:“可不是,我怎麼就忘記了十小姐呢!”
凌家的十小姐凌遠萱乃是三房嫡出的小姐。先凌老太爺與蕭氏老太君共育有三子一女,長子便是遠黛的生身父親凌昭,老太爺過世後,凌昭襲了侯位,是爲寧侯。
次子凌暉性情中庸,亦不好讀書,籍家中之助,勉強中了個進士,外放了幾年,如今便在吏部作個郎中,只算是四平八穩,未見出色。幼子凌昀則自幼聰穎,八歲進學,纔是及冠便已金榜題名,高中探花,如今已官至兩淮都轉運鹽使,便在本朝,也算出色的了。
凌遠萱乃凌昀嫡幼女,卻是自幼便訂下了親事。只因男方守孝的緣故,才耽擱至今,未曾完婚。大周雖無律定,但民間約定俗成,於婚娶之事卻素來是長幼有序,如無意外,斷無妹妹反在姐姐前頭完婚的道理。凌家乃大周名門世家,又怎肯在這等小事上頭爲人詬病。因此遠黛早早料定,至遲不過年前,凌府必有人過來接她回去。
被她這麼一點撥,王氏頓覺眼前一亮,欣欣然的讚道:“還是姑娘想的周到,我竟沒想到這些。姑娘放心,姨娘那裡便交給我了,包保再不給姑娘添麻煩!”
遠黛見她話裡話外都在暗示這陣子她所做的事兒都是周姨娘指使,心中也不覺無奈,但她也無意再多說什麼,微微頷首之後,也不理她,便自喚了一聲:“文屏!”
屋外等着的文屏與採蓮聽見她喚,忙快步的走了來。之前遠黛打發衆丫鬟出去時,早給了她二人眼色,示意她們在外頭守着,莫讓人走近了。那王氏也是個有眼力勁兒的,見狀也知遠黛已有逐客之意,忙行禮告退去了。直至她出去,遠黛才輕輕的搖了搖頭。
文屏一直守在外頭,遠黛適才與王氏在裡頭所說的話,她卻是都聽到了。只是見遠黛似無與她商量的意思,因此也便識趣的沒去提起。採蓮則目視遠黛,面上隱有恍然之色。
遠黛看了她二人一眼,卻忽然道:“今兒這話,只你們二人知道便好!莫要胡亂對人提起!”見二人點頭後,她便又補充了一句:“這些日子,你們若得了空,也可先行收拾一二,莫要屆時手忙腳亂,吵嚷得人心煩!”
凌遠萱的事兒,之所以無人想起,乃是因爲凌昀常年在外爲官,故而家眷等都是隨在任上的緣故。凌遠萱自幼少在京中,凌府下人自也很少會去注意這位十小姐的動向。
而遠黛之所以會知道這些事情,卻是因爲沅真。
凌昀一家之事,正是沅真告知給她的。而沅真打聽這些,自然不是想要刺探凌昀一家,她只是習慣性的收集一些與遠黛有關的信息,然後告訴給遠黛。這些信息裡頭就包括凌家衆人的喜好習慣,不管這些人是否人在京中,此外還包括京中所發生的一應事情。
這些事情於遠黛於沅真都很是自然,沅真也極少會將這些事情落到紙上,只是每隔一段時間,她來看望遠黛時,便會隨口的說上幾句,看似無意,其實卻是鉅細靡遺。也正因此,遠黛人雖在妙峰山,但信息卻仍極是靈通。
此刻她之所以不讓文屏二人將這事胡亂說出去,只是不想別人知道她其實什麼都知道。有些事情,落到文屏等人眼中,未必有人在意,而落到有心人眼中,卻又不然。
文屏與採蓮對此雖然各自詫異,但也未多想,便各自的點頭應是。
…………
事情甚至比遠黛所想的來的還要早些,不過十月中,京中便已來了人。
那人卻是凌府的一名二等嬤嬤,姓賈。賈嬤嬤過來別院,便自過來拜見遠黛。見禮過後,便略略的問了幾句遠黛的身子,態度倒也算得恭謙有禮。
遠黛便也不鹹不淡的迴應了幾句。一見賈嬤嬤,她便知道賈嬤嬤必是來接她回去的。而她也很明白,在凌府來說,不管她身子是好是壞,都是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
果不出她所料,賈嬤嬤聞言之後,很快便道:“姑娘身子如今雖未大好,但太太那裡已吩咐了,說是要接姑娘回京呢!一則,一家人作兩處住,總於天倫有礙,還是住在一塊的好;二則,京中延醫問藥也比此處要方便許多,於姑娘的身子也有好處!”
她說到這裡,忍不住拿眼去看遠黛。
遠黛神色是一逕的淡然,自顧自的喝着手中的茶,對她所說的這些話壓根兒就懶得開言應對。賈嬤嬤見她如此,言語不由一斷,竟有些不知該怎麼繼續說下去。
文屏知賈嬤嬤乃是太太身邊得用之人,見她尷尬,便忙接口道:“嬤嬤的意思,我們姑娘都知道了。這事既是太太交待的,我們姑娘自然無有不遵的,只不知府裡打算何時來接?”
賈嬤嬤聽了文屏這話,也不知怎麼了,心中竟沒來由的爲之一鬆,忙笑道:“太太已使人挑了日子,說道本月廿四乃是好日子,小姐若方便,便揀在那日遣人來接!”
遠黛聽是廿四日,不禁蛾眉輕輕一蹙,好半晌才淡淡應聲道:“太太既已擇定了,那便是那日吧!”口中說着,已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轉頭吩咐文屏道:“我這幾日神思倦怠,身子疲得很,回府的一應事項,就交由你同賈嬤嬤仔細商議吧!”
見文屏應了一聲,她便起了身,打算往內屋去。那邊賈嬤嬤忙開口喚道:“姑娘且住!”
遠黛微訝的停了步子,移眸看向賈嬤嬤。賈嬤嬤已笑着上前道:“我來時,六爺使人喚了我去,令我捎封書信給姑娘!”她口中說着,便自袖內取了書信來。
遠黛微微挑眉,伸手接過,淡掃一眼之後,徐徐道:“有勞嬤嬤了!”說完了這句,她便不再稍停,舉步徑往內室行去。在炕上坐下後,遠黛取過小刀,拆開凌遠清的信。
信函略有些厚實,拆開時,遠黛才知,原來這信中還夾了一封信函。那信卻是蕭呈嫺所寫的,說道是原打算十月中過來看她,然凌家既遣人來接了,她便越性再等幾日,等遠黛回京再敘別情。最後還不忘殷殷問起,前些日子使人送來的燕窩可收到了,吃着可好之類的話語。遠黛看着這信,卻是不由的微微一笑,心中則是一陣發暖。
將蕭呈嫺所書的信函擱在一邊,遠黛便又拿起凌遠清的書信,簡單的掃了一眼。凌遠清信中只約略問候了她幾句,重點卻還在凌昀身上。原來凌昀已自從三品的兩淮都轉運鹽使任上被提了做正三品吏部右侍郎,約在十月廿八日左右回京述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