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起東自然明白二人詫異何來,苦笑的搖了搖頭,他道:“這事其實也纔是昨兒的事!”
大周宮廷侍衛,通常都是三班輪值,昨兒羅起東當值的恰是午後那一班,申時初接替,亥時末交班。本來一切都很正常,全無任何異處,直到酉時。衆侍衛當班時,宮中按例是提供一餐飯食的,酉時纔到,衆侍衛便開始輪換着用飯。羅起東雖是今科武狀元、天子門生,但畢竟新來乍到,這第一撥用飯自是輪不到他的。
將近酉正,羅起東才與幾名平日相處頗善的侍衛一道,往侍衛用飯的善和堂行去。纔到善和堂,便見門外多了一名有些面生的老嬤嬤,老嬤嬤身邊,負責爲他們送飯的大太監魏安立在一邊,滿臉諂媚笑容。見他過來,那魏安忙上前一步,笑嘻嘻的行禮道:“羅大人安!”
見他如此,羅起東倒不由的吃了一驚,忙拱手還禮道:“魏公公客氣!”他雖來的不久,卻早從其他侍衛口中得知魏安此人性子尖刻又極記仇,乃一小人,非不得已,決不可得罪。
與羅起東同行的幾名侍衛難得見魏安如此,也不覺各自詫異。大周宮中,內監爲內臣,侍衛則爲外臣,卻是分屬兩個不同系統。然內監乃爲閹人,侍衛們或家世不俗,或科舉出身、或軍中提拔,平日對這些閹人雖也客氣,骨子裡卻哪裡看得上這等半殘之人。當下各自哈哈一笑,草草的對那魏安一拱手,便一擁而入的進了善和堂用飯去了,獨留羅起東一人。
見侍衛們如此,魏安心中也自氣惱,然當着那老嬤嬤的面,他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得狀若無事的朝羅起東道:“羅大人,這位乃是……”
他話才說了一半,卻被那老嬤嬤一口打斷:“老身姓趙,羅侍衛可喚我作趙嬤嬤!”這趙嬤嬤看着不過五十許人,生得麪皮白淨、五官也自清秀端正,只是鼻樑高而細長,嘴脣薄而略寬,乍一眼見了,卻予人一種刻毒寡恩之感。
羅起東入宮已有數月之久,自然明白這大周宮中,是寧可得罪閻王,不可得罪小鬼。而這趙嬤嬤看着不甚起眼,又誰知道她身後的是哪一位主子。朝着趙嬤嬤拱一拱手,羅起東客氣道:“見過趙嬤嬤!不知嬤嬤找我,可有什麼事兒嗎不跳字。
冷冷看他一眼,那趙嬤嬤道:“請羅侍衛移步!”說過了這話後,她已一個轉身,徑往善和堂西頭行去。見她這般倨傲,羅起東心中雖也惱怒,但畢竟忍了下去,舉步跟在她身後。
善和堂,本就位於宮城的邊緣,從善和堂往西再行不多遠,便能見到硃色宮牆。夏初時分,正是花木最爲繁茂之時,便愈加顯得這偌大的一片地方荒涼不堪。
那趙嬤嬤在一叢灌木跟前停下腳步,甚至不及回頭,便自毫不客氣的問道:“聽說羅侍衛識得清平侯府的大小姐?”言語之中,竟是毫不掩飾其鄙夷之意。
陡然聽得這話,卻由不得羅起東不微微怔了一下,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話纔好。他與蕭呈嫺自然是相識的,但他一介男子,卻與蕭府大小姐相識這事若隨意宣揚,卻不免對蕭呈嫺的名聲有所損傷,因此羅起東猶豫着,卻沒有立時開口說話。
然而他那猶疑的神色落在久經世事的趙嬤嬤眼中,卻比什麼言語都更能說明一切。冷笑一聲後,趙嬤嬤淡淡道:“羅侍衛,老身奉勸你一句,人活世間,最緊要是知道自己的斤兩。若打腫了臉強去充那胖子,雖則一時看來風光,卻也難說最後落到何等地步!”
聽到這個時候,羅起東如何不知這老嬤嬤所以過來尋自己說話必與蕭呈嫺有關,但卻仍估不到這事究竟會是什麼事。雖然如此,這老嬤嬤的這依稀倚老賣老的話卻仍讓他心中甚是不快,說話時候語氣自也不會太好:“多謝嬤嬤指點!嬤嬤若再無指教,恕我告辭!”
那趙嬤嬤見他說過這話就要離去,頓然變色大怒,當下厲聲喝道:“蕭家小姐,那是何等身份,是你這等窮小子能高攀得上的嗎?你最好是識相些,否則,仔細將來死無葬身之地!”
羅起東原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聞聲之後,也不免犯起了拗性子,當下冷聲道:“嬤嬤說的不錯,我本就是個窮小子,自不會否認這點。只是有些人,本是窮根,卻偏偏做了奴才之後,便自以爲高人一等,我每常見着這等人時,總忍不住有些想笑。”
這話一出,卻立時激得那趙嬤嬤臉色既紅又青,臉上看着倒彷彿打翻了顏料缸,一時五色俱全,半晌,才恨聲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侍衛!我只怕你今兒說了這話出來,改日便是想吞回去,也不能得!”
既已得罪了她,羅起東自也不會再客氣:“我既說了,也就沒打算吞回去!嬤嬤回去後,若想顛倒是非,抹黑於我,我一個窮小子自也無可奈何,只是蕭府那邊,怕不易與!”他雖不怕這趙嬤嬤回去在她主子面前胡編亂造什麼,但卻不願對方辱及蕭呈嫺,故有此語。
趙嬤嬤輕哼了一聲,過得一刻,卻放軟了言辭道:“羅侍衛既肯這般爲蕭家小姐着想,怎麼卻不索性成全了她,卻非要她與你一道去過那苦日子!要知道,蕭家小姐,那可是世家千金,自打出生,便從沒受過苦的千金小姐,你一介窮侍衛,又能給她什麼?”
羅起東聽着這話,卻是愈聽愈覺不對。他與蕭呈嫺之間,雖是認識,但卻並無任何私情。若強說有些什麼,那也應當是他一廂情願,怎麼這事從這趙嬤嬤口中說來,儼然便有二人已自私定終身之感:“我不知嬤嬤的主子究竟是誰!但從嬤嬤的這副嘴臉可知,嬤嬤的主子,必然身份非凡,他能給蕭家小姐的,我怕是掙一輩子也未必就能給得起……”
趙嬤嬤聽着這話,雖覺有些不對味兒,但聽羅起東說到這最後一句,卻還忍不住的露出了笑容:“羅侍衛知道這點,那是再好不過的……”
她還待再往下說,卻被羅起東接下去的話語毫不客氣的截斷了:“不過你那位主子能給蕭家小姐的,我固然一輩子也給不起,但我能給她的,你們主子也未必便能給得了!”
雖說到了此時,羅起東仍然沒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卻也明白過來,蕭呈嫺必然是不願意嫁給這位嬤嬤的主子的,因此這會兒說起話來,便愈發的沒了顧忌。
趙嬤嬤原以爲他已服了軟,卻不料他竟又說出這麼一席話來,不由恨得牙癢癢的:“你這窮小子,你倒說說,你能給她什麼,竟連我家主子也給不了?”
毫不畏懼的直視着趙嬤嬤,羅起東一字一字道:“我能給她我的命,你那位主子能嗎不跳字。
陡然聽得這話,趙嬤嬤的臉色頓時便青了,半晌方怒道:“你這條命能值幾錢,蕭家小姐金尊玉貴一般的人物,要你這條命又有何用!”她雖說的嘴響,語氣終究還是軟了下來。
輕輕點頭,羅起東忽而又道:“若能得蕭家小姐爲妻,我願傾心相待,此生再不二色。這一點,不知嬤嬤的主子可能做到?”
…………
屋內沉寂了片刻,卻還是丁一鳴開了口:“起東,這事,你有些太沖動了!”遊方信則靜坐一邊,雖未言語,但面上神色無疑卻是認可丁一鳴所言的。
沉默了一刻,羅起東才輕聲道:“當時……我也不知是怎麼了,就那麼脫口的說了出來!”
嘆了口氣後,丁一鳴搖頭道:“我並非是說那最後一句!事實上,若真能得蕭家小姐爲妻,這世上怕也沒有多少女人能入得眼了,爲她,生平再不二色,其實也值!我說的衝動,是指你對那趙嬤嬤說的那些話!你如今將她得罪狠了,日後卻難保不被她嫉恨在心!”
失笑的搖了搖頭,羅起東淡淡道:“話都已說了,再收回已是不能,只由得她去吧!我如今只想着,怕是要連累得你們沒有落腳之地了!”因將蕭呈燁與他先前的那一番話也說了。
遊方信聽得濃眉緊皺:“不意蕭世子竟是這等樣的人!既如此,這裡我們不住也還罷了!”言畢起身,便要進屋去收拾。
他人才剛剛站起身來,卻被一邊端坐着的丁一鳴一把拉住:“方信兄,且聽我一言!”
遊方信被他這一拉,也只得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他。沉吟良久之後,丁一鳴才道:“起東所言,我相信不會有假,只是這裡頭,只怕是另有玄機!”
羅起東與遊方信聽得都是一怔,互視一眼之後,卻不由的齊齊注目看向丁一鳴。
“起東,方信,你們有沒有想過,蕭府嫁女給安親王,對蕭府有什麼好處沒有?”丁一鳴斟酌着言辭,慢慢的道:“當今皇上膝下諸皇子之中,以安親王年紀最長,也最是平凡。甚至可以說,安親王是諸皇子中,最無希望承繼大統的一個。而且,他的王妃纔剛剛過世,他便急於另立新妃,此等舉動,何等薄情寡義。我等三人也曾見過蕭老侯爺,對老侯爺的人品,也是多所欽佩,你們覺得,蕭老侯爺會願意將他視若掌上明珠的女兒嫁給他嗎不跳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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