擰眉轉向遠黛,不悅之色溢於言表,百里肇沉聲道:“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揮手示意屋內衆人退下之後,遠黛才自嗤笑了一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王爺此舉,難道不是在糊弄我?況經了今兒這事,臨昌公主心中只怕更是恨毒了我吧!”百里肇心中不悅,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因此這一番言語,卻是毫不客氣,句句直指百里肇的本心。
百里肇竟也並不反駁,淡淡一笑道:“王妃此言大謬!一則夫妻一體,有事原該一同承擔;二則再過不得多久,清月便要做你六嫂了。你替我管教好了她,其實也算是一舉兩得!”
聽得這幾乎便算得是賴皮的言辭,遠黛一時竟想不話來答他,半日也只能狠狠剜了他一眼。
百里肇倒也識相,並不過分糾結於此,見她不語,便自閒閒的岔開了話題:“我倒險些忘記告訴你,蕭呈嫺等人一路往北,走的甚慢,更大有遊山玩水之勢,看這態勢,等他們抵達北境,怕是要等入秋了!”言語之中,倒也聽不出褒貶之意來。
雖然明知他是有意岔開話題,然遠黛一來非是得寸進尺之人,二來,她也不認爲自己與百里肇的關係竟到了那種可以讓她恃寵而驕的地步,輕哼一聲之後,遠黛道:“我只是想說,我與王爺從前談定的交易裡頭,可沒有幫王爺管教妹妹這一條!”
若無其事的一笑,百里肇道:“我一直以爲,撇開凌家其他人不說,你與凌遠清之間還是頗有幾分兄妹之誼的!”對於遠黛口中的“交易”二字,竟是恍若未聞。
遠黛不答,半日才淡淡道:“蕭姐姐這事,源頭在我,因此我不能不管。六哥的這樁婚事,卻又另當別論!”至少在目前這種形勢不明的情況下,她不打算管這件事。
百里肇倒也並不勉強於她,笑了一笑後,他道:“也由得你!”
他不說這四個字倒也還罷了,一說出這幾個字來,卻由不得遠黛不含怒的又剜了他一眼。事實上,今兒百里肇的這一番發落,雖不曾提及她一個字,但種種舉動,卻都在點名,這一切根本就是她唆使而致,這所謂的“也由得你”也就明明白白的成了笑話了。
遠黛想着,纔剛略消了些的怒火不自覺的又狂熾起來:“說起來,今兒竟是我的不是!王爺書房之內公務繁多,我卻不管不問,爲了自家的些些小事便去驚擾王爺,實是大不應當!”口中說着,她也並不去問百里肇,而是徑自的揚聲叫道:“徐青!”
一直在外候着的徐青聽得她叫,忙快步的走了進來。
遠黛看也沒看徐青一眼,便自朝着百里肇一禮:“王爺慢走!恕我不遠送了!”聽了她這話,徐青自是不曾多想,上前一步,推了百里肇便要出門。百里肇見她如此逐客,不禁哭笑不得。徐青面前,他自也不好說什麼,只得默認了。
百里肇這裡纔剛去了,那邊翠衣已進來問道:“王妃,王爺今兒竟不在這裡用飯嗎?”138看書網網不跳字。
遠黛挑眉,冷淡應道:“我卻記得,這王府的廚房似乎並非澄懷居纔有!”
翠衣在她身邊時日也自不短,對遠黛的冷臉因此並不如何害怕,香舌微吐之後,便又問道:“午飯已備好了!小姐可要用飯嗎?”138看書網網不跳字。
淡淡答應一聲,遠黛道:“你只挑幾樣清淡的送來便是!剩下的,便都賞了你們!”她素日飲食清淡,每頓飯不過三五個菜,這些日子因百里肇日日在此用飯,各樣用度更是增了雙倍有餘。而今百里肇既被她打發走了,她一人,自也用不得那許多飯菜。
翠衣答應着,這才退了下去。
獨坐屋內,默默思忖着這一連串的事兒,好半晌,遠黛方長長的嘆了口氣,心下頗多無奈。
…………
雖覺這事有些古怪,但不敢多問的徐青仍自默不作聲的推了百里肇一路返回書房。伏侍着百里肇在書案後頭坐下了,他才小心翼翼的問道:“王爺今兒可是打算在書房用飯?”
聽着他這麼問,百里肇倒忍不住的嘆了口氣:“你去看看嶽堯,若他還不曾用飯,可叫他過來!”徐青答應着,便忙退了下去。
硬生生的鬧了這麼一出來,百里肇如何還有心思去處理堆放在案頭的信函,沉思的慢慢翻弄着面前的一份文牘,卻是好半日也沒看進一個字去。好在這個時候,外頭卻已傳來了嶽堯的聲音:“王爺今兒怎會想起喚我過來一道用飯了?”說話間,嶽堯卻已走了進來。
掃一眼嶽堯,百里肇平淡道:“這些日子,你的話倒是愈發的多了!”
嶽堯聽得哈哈一笑,毫不在意道:“那是因爲,近來王爺的話也比從前要多得多了!”
陡然被他這麼一說,百里肇也不覺有片刻的沉默:“也許是吧!”他模棱的兩可的道。事實上,被嶽堯這麼一說,他才忽而發現,這些日子,他的改變竟是那麼的明顯。
聳一聳肩,嶽堯無謂的掃視一下週圍:“在這裡用飯?”他問着,眉頭也因之高高挑起。
“去菡萏亭吧!”百里肇沒多猶豫的道。於他而言,書房的功用從來不包括用飯。而這一點,嶽堯無疑也是知道的,否則他也不會問出剛纔那一句話來。
嶽堯點頭,也不等他說什麼,便走上前去,推了百里肇的輪椅一路往書房外頭行去。
菡萏亭,乃是睿親王府後花園荷花池中心的一座湖心亭,與百里肇的書房相隔不遠。二人出了書房,順着一條濃蔭翠蓋的小道一路走來,不過片刻,卻已見着了前方的荷花池。
睿親王府到了百里肇手中,滿打滿算,也不過四年有餘,五年不足。而他的心思更不在這座王府上,因此府中建築,大多卻還保留着從前的模樣,這座荷花池自也並不例外。
纔剛過了初夏,正是荷花盛開的季節,這座荷花池雖限於規模,並無那種翠蓋連綿、紅花映日的氣勢,但池中荷、池畔柳乃至岸邊假山、建築,池心小亭、曲橋卻無不配合得恰到好處,襯得這一片景緻愈發清幽,雖是人工營建,卻自有渾然天成之勢。
嶽堯推着百里肇,通過九曲十八彎的漢白玉小橋,一路入了菡萏亭。池上,有涼風習習而至,帶着清清水汽,淡淡荷香,令人頓生脫俗之念。
深吸一口氣,百里肇笑道:“這個時候,我卻忽然想到從前她親手的那道荷花菜餚來了!”
這話來的突兀,嶽堯卻仍能聽得懂。更知道百里肇此刻所說的那道菜餚,必是當日遠黛親手做了給陸夫人,驚得陸夫人當堂失色的那道菜:“若王爺真想嚐嚐,我想王妃是不會掃了王爺的興的!”嶽堯漫不經心的回答着,在這一刻,心中卻忽然的想起了沅真。
百里肇聽得一笑,卻沒應聲。
看一眼百里肇,嶽堯畢竟問道:“聽說今兒臨昌公主過來,很是鬧了一場?”
淡淡頷首,百里肇的面色也頗有些不好看:“這個丫頭,倒是愈發的不成體統了!我不過稍稍教訓了她身邊的幾個奴才一回,她竟跟我使起小性子,掉頭走了!”
懶懶一笑,嶽堯毫不客氣道:“她這是素日嬌縱慣了!又仗着王爺斷然不會丟下她不管,便愈發的有恃無恐!上回綠萼嶺時,我便勸過王爺需好好管教管教她!”
墨眉不期然的一擰,百里肇道:“我素日少在宮中,你也不是不知。何況她如今也不小了,我這個兄長,又怎好正面去管她!”
輕嗤一聲,嶽堯不無嘲笑的道:“所以王爺就想着讓王妃幫着管教,只是不料卻吃了癟!”言下有的,盡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他乃王府的大總管,王府上下事情,只要他想知道的,卻真沒一件能瞞得過他。臨昌公主前腳纔出了門,他那邊卻已知道了所有事情。
既已鐵了心將這事交給遠黛,百里肇自也無意再去過多的關注此事,淡淡一笑之後,已自岔開了話題:“杜若那裡如何?”
嶽堯道:“說起來,這杜若,也頗是伶俐,倒不枉長了那麼一張臉孔!”說到這裡,他卻無由的輕嘆了一聲:“我上次同王爺說的事兒,王爺可考慮了沒有?”
眉頭微微一擰,百里肇淡然道:“杜若是她身邊之人。我雖沒問過她,卻隱約知道,之前她彷彿曾答應過杜若一些什麼,所以這話我暫時還不好同她說起。你怎麼忽然又問起這個?”
嶽堯坦然道:“前些日子,蔣琓有書信來。我回信之時,便有意無意的提了幾句那杜若。不料蔣琓對這事倒上心,竟用了飛鴿傳書送了信來,囑我無論如何要幫他這個忙!”
百里肇聽得眉心深鎖,冷睨了一眼嶽堯,半日才苦笑道:“你這可不是在給我找麻煩了?”
無謂的揚一揚脣角,嶽堯道:“說到底,她也不過是王妃身邊的一介丫鬟,王妃若是曉事的,便該全力相助王爺,而不是覺得這事於她竟是麻煩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