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略敘了幾句,百里肇便回頭示意一直侍立一側的徐青傳飯。徐青會意,躬身行禮後便退了下去。遠黛則適時含笑問道:“這些日子,七叔與北疆那邊可有聯繫嗎?”
她口中所謂的北疆那邊,所指的自然便是蕭呈嫺兄妹二人了。說到底,她與百里聿認識雖在百里肇之前,但往來極少,除卻蕭氏兄妹外,也還真是沒有什麼話題可說。
對遠黛問起蕭氏兄妹之事,百里聿並不覺得意外。蕭後與蕭呈燁兄妹之父蕭燦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蕭後未曾入宮前,與蕭燦感情之親厚絕不輸於如今的蕭呈燁與蕭呈嫺。
“聯繫倒是有的。”百里聿坦然回答:“只是北疆距離平京實在太遠,呈燁他們初到北疆不久,也是前陣子才安定下來,算起來,我也有數月沒有他們的消息了!”說到這裡,百里聿面上也不由浮現出幾分擔憂之色,看向遠黛的眸光也略帶期待。
輕輕點頭,遠黛忍不住輕嘆道:“我也是!”蕭呈嫺前往北疆已有數月之久,卻只託人給她送過一回信。信中更是絕口不提她所遇到的困難,對北疆的風俗人情反多有讚譽。
遠黛並非沒有出過遠門之人,對遠遊之人的心理,又怎會全無瞭解。蕭呈嫺在平京這樣的環境中養尊處優的生活了近二十年,忽然去了北疆這樣的地方,即使纔剛離京之時,心下會覺新奇,但時日一久,生活上的諸多不便便會將那種新奇感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必然是種種疲乏與無力,乃至煩躁、焦慮等等不一而足。
遠黛知道。即使蕭呈嫺再怎麼性情堅韌,這種情況,只怕也難以避免。
說到蕭氏兄妹,遠黛與百里聿終是找到了共同語言,二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眸中尋到了淡淡的擔憂之色。將他二人的神色看在眼中,百里肇不覺一笑:“無需擔心,趕明兒我命人去看看他們就是!”蔣琓在北境幾乎便等於一個土皇帝,這些事於百里肇,自是不難。
微微一嘆。遠黛點頭道:“多謝王爺!”她很清楚的知道百里肇能夠很輕易的幫她打聽到有關蕭呈嫺的消息,只是她並不以爲一些明面上的安好消息有什麼用。蕭呈嫺必然是安好無虞的,她毫不懷疑此點。只憑她蕭家嫡女的身份。北境又有蕭呈燁在,任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犯到她頭上去,更何況上頭還有蔣琓若有若無的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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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今二人遠隔千里,對蕭呈嫺。她總免不了有些擔憂、思念而已。
她這裡正想着,卻忽然聽對面的百里聿開口道:“我這次來,正有一事想求二哥!”
這話一出,遠黛與百里肇的目光頓然不約而同的落在了百里聿的身上。若有所思的凝眸看向百里聿,好半晌,百里肇方擰眉道:“你且說說看!”以蕭後的手腕。他實在想不起有什麼事是百里聿必要開口求自己的,因此說這話時,語氣裡頭便也多有慎重。
遲疑的看了一眼遠黛。百里聿終究開口道:“再有十日,便是我的及冠禮了……按例,及冠禮後,我可以遠遊一次……我想,去一趟北境……看看呈燁他們……”
這話他雖說的吞吞吐吐。但百里肇二人是何許人,又怎能聽不出他話裡的意思。這幾日。於平京中人而言,最爲震撼的無疑便是百里肇雙腿復原的消息。大周的皇位傳承也因之愈加撲朔迷離,在這個時候,百里聿選擇遠離平京,便等於是退出了此次的皇位之爭。
他這話來的突然,不說遠黛,便是百里肇也是萬萬不曾料及。他正不無遲疑的斟酌着該說些什麼的時候,外頭卻忽然傳來了徐青的聲音:“啓稟王爺王妃,府外有人求見王妃!”
這聲音乍一傳來,倒讓百里肇與遠黛暗地裡鬆了口氣。於百里肇而言,他自然是希望百里聿能夠離開平京,遠離皇位之爭的,然而他卻並不希望百里聿去往北境。北境,畢竟是危險之境,百里聿的身份又非比尋常,倘或出了什麼事情,即使是對百里肇有益無害,也依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說到底,百里肇是真心實意的將百里聿當成弟弟看待的。
移眸的看向下手處的徐青,遠黛不無詫異的問道:“是誰要見我?”
徐青應聲答道:“奴才也不知道!不過那人倒是遞了件信物上來,道是王妃見了這樣物事,必會答應見他!”一面說着,已自上前一步,奉上一隻佩玉來。
目光才一落到那塊佩玉上,遠黛便不由的一怔。那是一塊半月型的佩玉,玉質通體潔白,光潤瑩潔,珮身鏤雕松竹梅歲寒三友圖案,雕工精細,幾可稱得上巧奪天工四字。
深秋的平京,氣候已見寒冷,但握着那塊佩玉時,卻只覺溫潤柔膩,毫無冰冷之感。很顯然的,這塊玉佩乃是傳說中的萬年溫玉。只是這半個巴掌大的玉佩,怕不要價值萬金。
而能讓遠黛爲之怔愣的,自然不是這塊玉佩的價值。纖長的玉指緩緩撫上了那塊溫玉珮的邊緣,那裡,並不如一般佩玉那般光滑,卻是凹凸不平,彷彿鐫了什麼紋樣在上面。
無需細看,遠黛也知道,那裡鐫刻的是四個字——明瑜青妍。
擡眸看了一眼百里肇,稍稍遲疑過後,遠黛才道:“是我從前的一位好友!若是王爺不覺他來的冒昧,我想,不妨請他來此同我們一道用個飯!”
覺出她神情有異的百里肇自然不會拒絕她的要求,更何況,他也實在需要一個外人,來避免百里聿再次提起纔剛的話題來,微微頷首之後,他轉向徐青,簡單吩咐道:“去吧!”
徐青去後,遠黛這纔不無苦笑的道:“這人……姓石,名青妍……”
“石青妍”三字纔剛入耳,饒是百里肇素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神色也依然不由的一僵,搖一搖頭後,他失笑的道:“這又算是什麼呢?”言下頗多無奈之意。
抿脣淺淺一笑,遠黛安然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她這話雖說的含蓄,百里肇卻仍是聽懂了她的意思,既來了,也只能欣然以待了,終不能拒而不見吧。
明瑜青妍,所指的,自然便是此次前來大周的南越明瑜公主石青妍。這一點,對於早知遠黛身份的百里肇而言,自然不難猜出,然而對於百里聿而言,卻未必就能想到。
他雖也知道此次南北聯姻之事,也知道南越來的是誰。但卻只知封號,對於公主的閨名,他還真是沒太注意。因此這會兒雖聽得石青妍之名似曾相識,卻也並未多想。只是聽說來人乃是遠黛的好友,又聽遠黛命請來一道用飯,心中神色不覺詫異而已。
在他想來,所謂好友,必然便是遠黛從前萬州時候認識的人。然而什麼樣的朋友,竟能夠格讓遠黛命人請來與自己兄弟一道用飯,卻是他所想象不來的。心中既存了這個念想,他的眸光便也不自覺的往花廳門口多看了幾眼,對於他自己纔剛提出的要求,他終是沒再提起。
他其實也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向百里肇提出這個要求,無疑是不合適的。所以他纔會藉着遠黛的東風說起這個,以使之顯得不太突兀,然而因爲徐青這一岔,此刻若仍緊追不放,以他的臉皮,還真是做不出這等事來。
他不再提,倒讓百里肇暗暗鬆了口氣。三人略說了些閒散話兒,那邊徐青卻已引了石青妍來。百里肇既知石青妍的身份,見她進來,不由留神看了她一眼。
隨在徐青身後進來的那人,着一身深藍織錦長袍,頭戴綸巾,面容薑黃,似帶病容,卻掩不住清秀非常的五官,雖則身段略短,因其纖瘦、年紀又小的緣故,倒也算不上是破綻。進得花廳,她也並不見禮,只睜了一雙清凌凌的靈活大眼,滴溜溜的望向遠黛。
饒是覺她來者不善,但因是數年不見的故人,遠黛見着她時,心中仍不免百感交集。她起身才要招呼時候,那邊石青妍卻已別開視線,看向百里肇:“你就是百里肇?”她開口問道,明眸澄澈,聲音清脆,面上非但全無畏怯,言語中更隱帶質詢,卻是毫不客氣。
百里肇倒不曾石青妍竟會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微怔之後,方點頭道:“正是!”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石青妍略一撇嘴的評價了一句:“倒也勉強看得過!”
這一評價,倒真是百里肇這一生從未有過的。愕然一刻,竟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同時拿眼看了一看身邊的遠黛。遠黛也只是笑,顯然石青妍這話,並不讓她太覺意外。
評價過了百里肇,石青妍便自轉向百里聿:“你又是誰?”她傲然的問道。
百里聿見她則一身風塵僕僕,面色薑黃,卻自有一股凌人之氣,倒也並不敢小覷了他,當下起身拱手道:“百里聿!”
“百里聿?”石青妍彷彿吃了一驚,下一刻已脫口問道:“安親王百里聿?”很顯然的,百里聿雖不曾認出她來,她卻曾經聽說過百里聿的名頭。
上首處,遠黛終忍不住,輕咳一聲道:“青妍,先過來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