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走到近前,朝衆人一禮後,便向嶽堯笑道:“嶽大人,公主使我過來請幾位小姐往後院去!”這女子年可十歲,柳眉杏眼,膚色白膩,姿色頗是不俗。
嶽堯淡淡應了一聲,竟也不多說什麼,便自繞過那女子,徑自去了。蕭呈燁等人自也緊跟其後。那女子似早知嶽堯性情,也並不生氣,只過來向蕭呈嫺二人行禮笑道:“蕭小姐,許久不見了!”看她言語神情,卻顯然與蕭呈嫺甚爲熟悉。
蕭呈嫺莞爾一笑,回禮後先指遠黛向那女子道:“這位,乃是凌家九小姐,芳名遠黛!”旋又向遠黛道:“這是臨昌公主身邊女官,名曰憐星!”
衆人見了禮後,那憐星才微詫向蕭呈嫺問道:“我聽王爺說凌家的兩位小姐及少奶奶皆在小姐家別院內,怎麼這會兒卻只來了一位?”
蕭呈嫺坦然笑道:“凌十小姐昨兒不慎染了風寒,今日卻來不得。大奶奶一來擔心她,二來身畔還有兩個孩兒需她照顧,只得委我告個罪!”
憐星顯然只是信口一問,聽了這話便不再問,只在移眸時,若有意似無意的看了遠黛一眼,晶亮雙眸之中隱約閃過一絲詫異之色,似是沒料到遠黛竟生的如此平凡。
引了二人直往內院行去,憐星邊走邊道:“早前公主過來別院時,一聽蕭小姐也在,便樂得什麼一樣,若不是時候略有些晚,外頭又飄了雪。當晚便要送柬貼過去了!”
蕭呈嫺聽得一笑,便問道:“公主可是昨兒下午到的?”
憐星點頭道:“可不正是!說來也還算巧,卻是到了之後才下雪的!”
說話的當兒,衆人卻已拐到了後頭的垂花門前。垂花門前頭。早有一名宮女在候着,見衆人來了,忙回頭叫道:“來了來了!公主!”隨着這一聲。垂花門口不過片刻,便已呼呼啦啦冒出許多人來。當先那人外披一襲大紅猩猩氈滾鑲銀狐皮連帽斗篷,因在外頭而天氣又冷的緣故,便罩上了風帽,一張精緻粉白的小臉在風帽的遮掩下,看着竟不足巴掌大,但卻烏瞳晶亮。櫻脣粉嫣,在那圈銀狐皮的映襯下瞧着格外惹人愛憐。
瞧見蕭呈嫺,她便笑吟吟的走了上來,道:“蕭姐姐,許久不見了!”
蕭呈嫺對她卻是不敢怠慢。當下退了一步,規規矩矩行禮道:“拜見公主!”
遠黛自也跟着一道行禮,身後諸丫鬟更是戰戰兢兢,不敢有所疏失。
臨昌公主見此,便忙隨便的一揮手,道:“這處也非宮裡,就不要動不動便拜來拜去了,這些個禮數,瞧着真真是累人!”她說着。竟又忍不住的抱怨了一句:“也不知父皇是怎麼想的,我若做了皇帝,必要把這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禮數全廢了不可!”
遠黛忽然聽了這話,心下不免愕然,當下偷眼覷向蕭呈嫺等衆人。眼見衆人神色皆各不動,遠黛便也明白過來。這位公主說出這等驚世之言只怕也非一回兩回,衆人早都聽得慣了。
臨昌公主嘀咕了兩句後,卻又忽然想起一事來,因好奇看了一回衆人,向蕭呈嫺道:“聽說姐姐家中有凌家九小姐暫住?怎麼?她今兒竟沒有來嗎?”
蕭呈嫺一聽這話,便不由的暗自蹙眉,她知這位公主素來直言無諱,從不考慮別人顏面,而她之所以當着遠黛的面,問出這話來,無非是因遠黛容顏平凡,頗令人看不上眼的緣故。
她這裡正猶豫着該如何委婉言辭的當兒,那邊遠黛卻已輕施一禮,神態安然,語調平和的道:“若公主問的果是凌家九娘,那小女便是了!”
她這一出聲,蕭呈嫺立時便在心中暗歎了一聲,但事已至此,她若再插言說些什麼,卻也不甚妥當,只得默默閉了口。而那邊臨昌公主的一雙烏瞳便也自然的看了過來。
這一看,卻是將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盡皆看了個仔細,待到看完了,她才毫不客氣的打從鼻內輕嗤了一聲,道:“早前我在宮中聽得皇后娘娘要爲你做媒,將你指給我二哥,我還道是怎樣標緻的人,日日想着要見一見,卻不想你長的竟這樣難醜陋……”
她說着“難看”二字,心中還覺不足,畢竟又補充了一句:“簡直比我宮中的粗使宮女還更醜陋些!真不知皇后娘娘是怎麼想的!竟如此欺侮我二哥!”言下甚爲憤憤。
這話一出,衆人不覺各自變色,只礙於對方公主之尊,不敢表現出來。
遠黛對此卻是神色如常,淡然了一眼臨昌公主,她平靜道:“人之宿命,受之於天;而身體髮膚,則受之父母。公主有幸,受天之眷,出身皇族又容貌出衆。對公主,小女心中惟敬畏豔羨而已!”這一番話明褒實貶,直指臨昌公主所侍以凌壓衆人者,不過是高人一等的身世與父母給予的容顏。而“敬畏豔羨”者,敬畏,是因你身世比我尊貴;豔羨,是羨慕你父母給你的容貌比我好,卻非爲了其他,話中更隱隱藏了幾分不屑之意。
臨昌公主畢竟是在宮中長大,目中所見、耳中所聞皆爲爾虞我詐,又豈能聽不出這點反話來,聞言之後,畢竟又深深看了遠黛一眼,這才撇嘴道:“好個凌家九娘,雖則相貌平平,嘴皮子倒甚了得!”語氣卻已軟化了許多,先前的容貌醜陋也改成了相貌平平。
蕭呈嫺在旁聽着,心中不覺大大的鬆了口氣,當下笑道:“外頭這般寒冷,有什麼話只是入內再說吧!”她這裡打圓場,那邊臨昌公主自然心中明白,當下回身作勢,請衆人入內。
及至進屋坐下,宮人奉了茶來後,臨昌公主才又想起凌家該有兩位小姐,因又問起。蕭呈嫺便仍拿了先前那話來支應了一番。臨昌公主本不甚在意旁人,之所以問起,也不過是基於主家的客套,聽了倒也沒多說什麼,應了一聲後,便與蕭呈嫺敘談起來。
先時在外頭,她嘲笑遠黛相貌,卻被遠黛淡淡的頂了回來,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這會兒便有意無意的冷落、無視遠黛,便一個勁的與蕭呈嫺說些遠黛插不上口的宮裡事兒。她的心思,遠黛自是明白,因而也不言語,只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神情怡然的喝着茶。
如此一來,場中最爲難受之人,卻反成了蕭呈嫺。她是既不好不理臨昌,又不願太過冷落遠黛,然而眼前景況,又實在令她難以兼顧。暗暗嘆了口氣,蕭呈嫺覷着臨昌說話的間隙,問道:“清月這次過來綠萼嶺,打算住幾日?”她是蕭皇后的侄女,蕭皇后膝下並無女兒,對她甚爲疼愛,時不時召她入宮陪伴,因此與臨昌公主甚爲相熟,甚至以閨名相稱。
臨昌公主柳眉一挑,頗得意道:“母妃原說是隻能住三日,不過如今既下了雪了,雪地路滑,自然不可冒險下山了!”她說着,便朝身後一衆宮女笑道:“你們說,可是不是?”
衆宮女聞言,盡皆笑了出來,憐星等幾個更笑道:“公主說的是極!雪地路滑,公主又是金枝玉葉,怎可冒險!明兒我們便請秦嬤嬤寫信回宮同娘娘說去!”
臨昌便也止不住笑,且道:“看這雪,這幾日必是化不了的,又何必等到明兒!憐星,你這便過去尋秦嬤嬤,只說是我的意思,讓她寫信回宮去同母妃說了!”
憐星答應一聲,便笑着告退了出去。顯然一衆宮女之中,憐星最得臨昌信任。
蕭呈嫺好容易岔開了話題,自然不願她再說回到宮中去,當下很快笑道:“清月如此做法,也不知睿親王會否因此不快?”畢竟這疏影山莊的主人,乃是睿親王百里肇。如今他還不曾留客,臨昌公主卻已不當自己是外人的主動賴了下來,也確是有些喧賓奪主的意思。
臨昌公主一聳香肩,卻道:“這幾年,我便沒見二哥快活過!倒也不差多這麼點子不快!”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絲毫不以爲意的模樣。
遠黛在旁聽着,卻是不禁心生好笑。
那邊臨昌說到百里肇,終於想起還有正事要問,當下擺了擺手,道:“你們,都退下吧!我有些話,要同兩位小姐說說!”衆宮女,連帶這隨蕭呈嫺與遠黛一道進來的丫鬟聞聲,忙各自應着,紛紛的退了下去。
衆人去後,臨昌才撇撇嘴,終於還是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遠黛身上:“凌九,我聽說你送了母后兩盆花,這才請動母后爲你做媒。不過本宮仍要勸你一勸,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遠黛微微一揚眉,這才徐徐擱下手中茶盞,淡淡道:“公主的意思,小女卻是不明其意!”
臨昌一怔,旋即便因遠黛的不識趣而心生怒意,冷聲道:“不明白?本宮看你心裡其實明白得很!凌九,本宮再勸你一句,想攀高枝兒,也得擦亮了眼。仔細爬的愈高,摔得愈重!”
她這邊怒形於色,遠黛那裡卻仍神色如常,侯她說得完了,遠黛才平靜問道:“不知公主今兒這話,到底是公主自己的意思還是睿親王的意思?”
她如此鎮定,卻是有些出乎臨昌的意料。輕哼一聲後,臨昌道:“是我的意思如何?是我二哥的意思又如何?”遠黛的不卑不亢,淡定自如讓她一時頗有些摸不透,原本凌人的言辭也便因之有些後繼乏力,甚至難以爲繼。(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