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 暗箭傷人
聽見元烈說要一起離開,李未央卻輕輕搖了搖頭,她的目光看向了一直跪坐在地上的祥雲郡主,眼神十分的複雜。元烈從來沒有見過李未央這個樣子,在他的印象中,李未央素來是冷靜,睿智,無情的,對待敵人毫不手軟。他沒有見過李未央的面上流『露』出這樣複雜的神情……在他看來,這個祥雲郡主絕不是他的朋友,她曾幫着裴家陷害自己,怎麼看也是個禍害,留着也是麻煩的事情,不如就讓草原大君按照規矩處理了她。但是看到李未央這樣的表情,元烈卻沉默了,一時沒有開口說話。
江夏王站了起來,看向大君道:“大君,請允許我帶自己的女兒回去。”
大君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江夏王,隨後淡淡道:“我雖然答應了不殺這個女人,可是你們越西有一句話,叫做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她殺死了我的兒子,若是就這麼輕易的放過他,草原上的規矩就要被破壞殆盡了。所以,即便我不殺死她,也要讓她在草原上做一輩子的女奴來恕罪。”旁邊的汗王們聽到這樣的話,紛紛起身道:“對,絕對不能放過這個女人,一定要讓她活着受罪!”
李未央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其實她早就料到大君是不會輕易放過祥雲郡主的,因爲她犯下的罪過實在是太大了,謀殺親夫即便是在越西,她也是要被凌遲處死的,更別提在這些野蠻的異族人眼中,更是一種難以饒恕的罪過。
李未央眼底閃過一絲寒星般的光芒,語聲冰冷地道:“大君,剛纔你已經說過不會殺她,既然如此爲何不肯放了她呢?折磨這個女子,巴圖世子也不會活過來,但若是你肯放了她,江夏王會感激你的,而且你寬容大度的美名也會傳遍整個草原。”
大君看了李未央一眼,神情之中劃過一絲冰冷,那樣的囂張和霸氣讓人覺得心顫,可李未央卻站在原地,不『露』聲『色』地看着,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大君殺人無數,手染鮮血,身上自然帶着一股煞氣,尋常女子看到他都要腿腳發抖,可這位郭家的小姐卻是渾然不在意,該怎麼樣還怎麼樣,竟然還敢在他面前求情,他沒當場劈了祥雲郡主已經是給江夏王面子了,又怎麼可能輕易地放她回去?
旁邊的二皇子巴魯站起來,他和大皇子巴圖世子是同母所生,感情向來十分的要好,看到巴圖慘死他自然十分惱怒,恨透了這個祥雲郡主,他大聲道:“大君,萬萬不可放縱了這個女人!即便你決定不殺她,草原上也多的是法子教訓她,依照我看不如將她綁在馬身上,放到草原裡去,若是她運氣好,自然能活下來,這說明是草原上的天神要放過她,若她運氣不好被野狼吃了,那也怪不得咱們,這也算大君信守了不殺她的承諾了。”
這巴魯的『性』格跟巴圖是同樣的殘忍,李未央聽到這個建議不禁皺起了眉頭,祥雲郡主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把她綁在馬背上放到茫無人煙的草原之中,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是可想而知的。尤其她聽說這草原之上每天夜裡會有很可怕的大霧,到時候伸手不見五指,縱然別人想要把她悄悄救下來也是做不到的,只要她走出去一個時辰,恐怕就是必死無疑了,這位巴魯王子實在是心『性』殘忍!
李未央冷笑了一聲道:“我只以爲越西的刑罰嚴厲,卻不料巴魯王子竟然想出這樣一個折磨人的法子,看來草原男人的心胸也真是狹窄,甚至都不肯放過一個被人脅迫的女子。”李未央其實原本不必爲祥雲郡主說話,可她看着對方那隻默默流淚的獨眼,心中莫名起了一種複雜的感受。說她冷酷也好,說她無情也罷,她本來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可這個祥雲郡主,李未央卻從她的身上看到了當初在冷宮之中陷入絕望的自己,換位想,若是她恐怕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說到底,祥雲並不是什麼惡人,她只不過是個被情人拋棄並被利用的可憐女人罷了。更何況大君已經說過不會殺她,可這個巴魯王子卻還想出這樣一個殘酷的法子來折磨人,若真如此還不如一刀殺了來得痛快。
齊國公看了李未央一眼,開口道:“陛下,我的女兒說得對,祥雲郡主嫁到這個草原兩年了,她本是爲了兩國友好而來,一雙明眸也已經瞎了,這件事情是因爲她受了『奸』人的蠱『惑』。我素來聽聞草原上的大君是一個英勇無畏的君主,對待俘虜是仁慈而慷慨的,爲何不能原諒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更何況兩國的聯姻本就是十分重要,巴圖世子硬生生弄瞎了祥雲郡主的眼睛,這樣的過錯我們都還從未追究過,不如到此爲止,了卻了這段姻緣吧。”
大君不說話了,齊國公的開口分量很重,他需要掂量一下。
越西皇帝目光冷淡地看了李未央一眼,隨即又看向了元烈,微微笑道:“旭王,你是怎麼看的呢?”
元烈知道李未央主意已定,便淡淡一笑,上前一步道:“陛下,請你放過祥雲郡主,讓她回越西吧。”
元烈的話剛說完,越西的皇帝便看向大君,似笑非笑道:“瞧這些孩子都很善良,你也得饒人處且饒人吧。”他這句話剛說完,就看到大君的面『色』微微一變。
現在這位草原的大君陷入了兩難的局面,他並不是非要取這祥雲郡主的『性』命。但他若就這樣放了她,恐怕會寒了衆位王子和汗王的心,更何況草原裡也沒有放已婚女子回故國的事情,這是多年來從未發生過的。他若是放了,就是壞了祖宗的規矩,那是萬萬不可的,可是越西皇帝的話他又不能開口拒絕,他永遠也無法忘記那五十萬大軍給他帶來的沉重壓抑,那種臨近死亡的威嚇之感實在叫他窒息……他想了想,目光變得陰霾起來。
三王子巴術看到了這種情況,他微微一笑,主動站起身走了出來,只見他一身的青衣,外罩一件大袍,完全是越西貴族的裝扮,只是那一隻鷹溝鼻子破壞了整張臉的英俊,顯得有幾分陰鷙。他滿面笑容地道:“按照我國的規矩,斷然沒有讓已婚的女子回到故國的規矩,但是越西的諸位貴客求情,大君也應該饒恕祥雲郡主的罪過,既然如此,不如讓我娶了她吧。”
衆人聽到這句話都是一愣,元烈輕聲地向李未央道:“他們過去一直有兄死娶嫂的風俗,這樣一來也可以免去了祥雲郡主的罪過,但同時她就再也不可能回到越西去了。”
江夏王連聲道:“好,好,就讓我女兒改嫁給你,只要保住她的『性』命就是。”
李未央本要替她拒絕,可是江夏王已經忙不迭地答應了。李未央看了祥雲郡主一眼。在李未央看來,保住『性』命苟活於世,絕不是她的作風,但從目前看來,這的確是最好的做法,縱然祥雲郡主回到了越西,那些貴族也不會再接納她的,一個不爲家族和朋友接納的女子又沒有其他的依靠,也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畢竟她不能要求,這世上每一個女人都像她一樣什麼都無所畏懼。
祥雲郡主聽到巴術說的話,她猛地擡起頭來,那一隻獨眼盯着巴術,不禁渾身冰涼,她嫁到草原之上早已經和親人脫離了關係,雖然江夏王幫她說話,也不過是請求大君饒恕她的『性』命而已,人海茫茫自己即使能夠活下去,順利回到越西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爲家人所嫌棄,但若是繼續生活在這草原上、改嫁給巴術,她的生活也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改變。巴術表面上文質彬彬,對待他王妃的態度和巴圖本質上也沒有什麼不同,他這麼說,不過是爲了討好越西貴族罷了!根本不會是真心要迎娶她!她大聲地道:“不,我絕對不再改嫁。”
沒有人理睬她,二皇子巴魯已經快步地向她走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揚起眉頭道:“三弟,古來就有先來後到的道理,我是你的二哥,這女人也應該是我先選,你在這湊什麼熱鬧?”
他話說到這裡,李未央面『色』微微一變,剛剛巴術的話明顯是想要打圓場,藉以緩衝一下現場僵硬的氣氛,贏得越西貴族的好感。而祥雲郡主落在了巴魯的手上,絕對活不過今天,她剛要上前一步開口阻止,卻突然看見祥雲郡主一咬牙,不假思索地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向巴魯的胸口刺去,巴魯沒有防備,便是一聲大叫,倒退了兩步,堪堪避開,胸前卻也被那把匕首劃傷,他大怒道:“你好大的膽子!”這時候旁邊的護衛已經一左一右衝過來,很快的抓住了祥雲郡主,她的匕首“當”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旁邊自然有人扶住了巴魯,駭然道:“殿下,你還好嗎?!”
巴魯捂住胸口,面『色』十分的蒼白,但就在這時候他從胸口掏出了一面銅鏡,啪的扔到了地上,“爲了防備敵人我一直有佩戴護心鏡的習慣,若非如此就要被這個賤『婦』所傷了!”
李未央冷眼瞧着巴魯,卻只覺得可笑,這個人帶什麼護心鏡,分明是怕死而已,旁邊自然有人又驚又怒的向祥雲郡主呵斥道:“你這個賤人,二皇子如此對待你,你竟然蛇蠍心腸,你今天是非死不可了!”
草原貴族們都是勃然大怒,紛紛要求大君立刻下令將這女子賜死。祥雲郡主刺殺失敗,早知道自己是死路一條,她冷冷地一笑,擡起頭來向江夏王道:“父王,當初你讓我嫁,我便嫁,可我沒有想到,嫁過來之後會過着這樣牲畜不如的日子,早知如此,我情願死在出嫁的路上,也免得受這兩年的折磨,我不想在這個鬼地方生活下去,更加不想再如同牲口一樣轉給其他人,若是有的選擇,我情願有尊嚴的死去,也不要這樣屈辱的嫁人。”
李未央心道不好,卻還來不及開口,說時遲那時快,便看到祥雲郡主一掙扎,突然一手奪過護衛手中的長劍,一劍就滑向了自己的脖子,李未央下意識地上前了一步,卻看到祥雲郡主的脖子上血流如注,還有那隻瞪大的獨眼,看起來分外的淒厲,緊接着祥雲郡主轟然倒地,卻沒有立刻斷氣,那獨眼中不斷的留下淚水。
二王子搶步上前,用力捂住她的脖子道:“你敢這麼死,沒那麼便宜!巫醫你快來看看這個賤人,千萬不要讓她這麼輕鬆的死了。”可儘管他已經捂住了祥雲郡主的傷口,她的鮮血還是不斷的涌出來。
祥雲郡主輕蔑地看了巴魯一眼,卻是淡淡地對着李未央一笑,面白如紙道:“謝謝……你爲我說話了。”頃刻之間便已經斷了氣。
二王子大怒,一把搶過寶劍,用力砍斷了祥雲郡主的頭顱,那顆漂亮的頭顱滾到了李未央的腳下,她看了一眼,目光變得酷寒,在這樣的情景之下,一個女子除了『自殺』再也找不到任何保全自己的方法,若是嫁給巴魯,必須忍辱偷生的活着,那纔是生不如死。
李未央看了一眼這頭顱,又看了一眼祥雲郡主垂下的手腕,那手腕之上有遮不住的血痕,對方『自殺』的次數太多了,一次一次又一次,竟然有數十條之多,對於祥雲郡主來說,過去恐怕連死都是十分的奢侈。
江夏王看到這樣的場景,不禁老淚縱橫,撲了過去。李未央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他,身爲一個父親,竟然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現在這裡惺惺作態又有什麼用?眼睜睜看着對方被如此殘忍的對待,李未央明白了祥雲郡主爲什麼明知道裴白不是真心卻還要陷害元烈,不是爲了過得更好,而只是爲了活下去,抓住最後一絲機會而已。
李未央嘆息了一聲,竟然解下自己的披風,彎下腰將祥雲郡主的頭顱包了起來,旁人見到她這樣的舉動,都是目瞪口呆,誰也想不到一個弱質纖纖的貴族千金竟然敢去碰尋常男子都不敢碰的頭顱。
李未央懷抱着祥雲郡主的頭,一步一步地向巴魯王子走去,巴魯見她彷彿寒潭一般的眼睛其中竟然帶了三分的殺機,不由從心底升起了一絲寒意,他覺得自己曾經看過這樣的眼神,就好像隱藏在草叢之中,幽幽的,酷寒無比,這種眼神他太熟悉了,是草原上的惡狼纔會有的,可這麼冰冷的神情怎麼會出現在一個少女的臉上呢?
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李未央充滿嘲弄地看了他一眼,卻彎下了腰將那被披風包裹起來的頭顱放在祥雲郡主的身軀之上,隨後她擡起頭,看向不遠處的樑太醫道:“樑太醫,你會縫補之術吧。”
對方神情溫柔,可那一雙素手之上卻已經染了血跡。樑太醫牙齒在咯咯作響,他幾乎說不出一個字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驚駭的場景。
江夏王看了李未央一眼,他擦了眼淚,不由得低聲勸說道:“郭小姐,你的心意我替祥雲心領了,只不過,祥雲的確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李未央冷漠的眼神看向他,她的臉孔十分美麗,可是眼睛卻給人一種奇異的感覺,叫人心頭冷颼颼的,江夏王一時語塞,說不下去了。
“王爺,祥雲郡主這兩年來一直都盼着你接她回去,那一封封求救信你都收到了吧!可都做了些什麼呢?父親做到你這個地步,連替女兒收屍都不敢,這王爺做來又有什麼用?”她的語氣之中竟帶了十分的嘲諷,讓所有的越西貴族面上都閃過一絲驚訝。
李未央的話像是給了江夏王一個耳光,他愣愣地望着對方,幾乎變得啞口無言,李未央說的不錯,他太過怯弱了,身爲堂堂越西王爺竟然沒辦法保護自己的女兒,祥雲郡主這兩年來不斷的派人來寫信回來,以求脫身,可他不敢違抗皇帝的命令,甚至不敢向皇帝說一兩句求情的話,他太在意自己的王位,太在意自己的榮華富貴,寧願犧牲自己的女兒,如今甚至連一個跟祥雲沒有關係的人都會出言幫助她,自己又做了什麼呢?
李未央已經轉過頭去,看向大君道:“大君,祥雲郡主已經自盡,她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了代價,可她畢竟是越西皇族,死也要死的有尊嚴,這般身首異處,那是對越西皇室的侮辱,你不會介意讓她完整的下葬吧。”
事實上,在草原上若是有女人背叛了丈夫,那是要被五馬分屍的,不要說下葬,就連塊墓碑都不能有,可是大君看着李未央那張素白的面孔之上流『露』出的是一種不容質疑的堅定,他從未在任何一個年輕姑娘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頑強和冷酷,下意識的,他便點了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等祥雲郡主的頭顱和身軀縫合好之後,我會按照越西的規矩,替她進行火葬,隨後,將她的骨灰帶回越西安葬,大君也沒有異議吧。”
大君又點了點頭,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姑娘牽着鼻子走。這實在是太奇怪了,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李未央的身上竟然有一種讓他十分忌憚的威嚴,『逼』得他不由自主便點了頭。他十分不解,迅速看向越西的皇帝,卻見到對方也是一副驚訝的表情看着李未央。
李未央卻不再看任何人,她的目光只是冰冷地在巴魯的面上掃了一眼,巴魯縮了縮脖子,他總覺得眼前這女人太奇怪了。
李未央不再搭理任何人,她轉身快步地從帳子裡走了出去,元烈追了出去,隨即就看到她站在藍天碧草之下,神情似乎十分的不悅,他不由開口道:“咱們和祥雲郡主沒有什麼關係,你爲什麼要出言幫她呢?”說到底在元烈的心中,祥雲郡主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還是一個意圖誣陷他的人。從一開始,他就是想要了對方『性』命的!
李未央悠悠嘆了一口氣:“不爲什麼,只爲我高興。”一句高興,似乎就能解釋她剛纔的行爲,可元烈卻明顯是不信,他有些不能理解李未央爲什麼要這麼做,但多年來的習慣讓他毫不猶豫的便站在了她一邊,道:“我會派人監督樑太醫,讓他一定將祥雲郡主的頭縫合之後,好好打扮再送火葬,然後火速派人帶她回越西安葬,若是你希望,我還會向皇帝說,將祥雲郡主的骨灰埋葬在皇室的墓地之中。”
李未央輕輕“嗯”一聲,卻又搖了搖頭道:“那些人,根本就不再是她的親人,讓她躺在那樣的地方,只怕也不會覺得溫暖和快活,帶回越西之後,就隨便找一條江灑掉吧。”
元烈微微一震,剛要說什麼,這時候就聽見後面傳來了腳步聲,他轉頭一瞧,卻見到是剛纔的三王子巴術急匆匆的追了過來。他額頭上似乎還有一層薄汗,看到李未央和元烈還沒有離開,他放下了心,大跨步地走過來,拱手道:“旭王殿下,郭小姐,今日真是抱歉,我二哥是一時衝動,才得罪了你們。”他深刻的知道,眼前這兩個人一個是越西皇帝的新寵,皇室之中舉足輕重的親王,而另外一個則是郭氏一族的千金,他們兩個人加在一起的力量,是足以讓他說上一聲抱歉的。他倒不是爲了巴魯來求情,只是覺得這事情怕是不能善了,所以才特意來試探他們一番。
李未央看了巴術一眼,目光似笑非笑,事實上,她對這位三王子並非一無所知,在來到草原的途中,元烈便曾經向她送過一次這方面的信息,關於大君膝下的這十幾個王子,除了既定的世子巴圖之外,大君最爲寵愛的就是這個三王子巴術,他和其他王子不同,自幼去各國遊歷,熟讀兵書史書,若不是那一雙鷹眸和鼻子帶着三分草原男子特有的戾氣,李未央恐怕只會覺得他是越西某個世家的貴族公子。說起來這三王子巴術和那阿麗公主倒是一母同胞,感情十分的要好。
在李未央看來,這巴術相比其他王子而言更加有心計,他不像巴圖這樣貪財好『色』,手中也絕少有殺戮,反倒四處網羅有用的勢力,交朋結友,大肆收買人心,他的所作所爲,恐怕是想要得到草原大君的寶座。所以,這次巴圖的死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再加上他剛纔特意提出要迎娶祥雲郡主,這更讓李未央對他起了三分的警惕,若她沒有看錯,眼前這個人必定是個要惹『亂』子的野心家。
只不過,這一切都和她沒有什麼干係,她現在不想見到任何一個跟巴圖有關係的人。巴術看到李未央神情冷淡,既沒有說原諒也沒有說厭惡,他一時拿不定對方在想什麼,便轉臉爲難地看向元烈。
旭王元烈微微一笑,那璀璨的眼眸在陽光之下熠熠的閃光,看似有情,卻又十分的無情。他淡淡地道:“三王子放心吧,我們是外人,這事情我們是不會多管的。”他說了這句話,看似沒有什麼干係,事實上卻是在向三王子表明,草原上的大位之爭,不論是郭家還是旭王本人都絕不會參與的。
眼看達到了目的,三王子巴術微微一笑,再次行了個禮,轉身快步離去。李未央冷冷一笑,望着元烈道:“還要打獵麼?”
元烈只是微笑道:“這草原上男人的死亡也是尋常之事,我瞧這場狩獵還是要繼續的。”只不過,會多了幾分血腥罷了。當然,這最後的一句話他沒有跟李未央說,只是笑容更加的狡黠了。
李未央突然地道:“我學過騎馬,卻沒有學過『射』箭,你來教我吧。”
元烈一愣,隨即有些奇怪地看向李未央,在他的眼中,李未央一向不喜歡這些舞刀弄槍的事,當時郭夫人曾經說過,要讓李未央找個武術師父學習點強身健體之術,鍛鍊一番,以強體質,李未央都拒絕了。可現在,她怎麼突然而然的要學箭術呢,這根本不符合她的『性』格啊。還是說,她胸腔之內還有一股怨氣沒有散開來嗎?他這樣一想,便點了點頭道:“好,既然你要學,我便教你。”說着,他吩咐旁邊的護衛牽了一匹馬道:“這是我的坐騎,你就騎它吧。”
李未央點了點頭,隨即便翻身上馬,元烈也上了另外一匹馬。兩人策馬向營地外的獵場走去。爲了讓李未央能夠熟悉箭的使用,元烈費了好半天功夫,一點一點的教她拉弓『射』箭。而李未央的力氣畢竟不同於男子,她的弓只能拉開一半。爲此元烈煞費苦心,特意命人去打造了一把精巧而又美麗的小弓。雖然外表看起來這小弓的殺傷力並不及他的黑漆木大弓,可是元烈卻命工匠仔細改造了這把精緻的小弓,一旦『射』出去,只要技巧得當,還是可以『射』中獵物的。
李未央接過弓箭,只是微微一笑,拉開弓試了試,發現這弓弦十分的順手。元烈和她並肩而立,見她一握弓箭,整個人便像是變了一般,顯得容光煥發精神抖擻,他不由微笑起來。
就在此時,草叢之中躥出了一隻野兔,李未央應聲便是一箭,卻『射』偏了,元烈想笑卻忍住,看到天空之中有一隻蒼鷹飛過,他一箭拉開“嗖”的一聲,那隻蒼鷹便掉到了地上,旁邊的護衛連聲叫好,李未央卻不慌不忙,她瞄準了另外一隻野兔,啪的一聲,『射』了出去,只見到那隻小箭一下子『射』入了野兔的後腿。野兔翻滾了幾下,終究停着不動了。護衛連忙去捧了來給李未央看,李未央只是淡淡的一瞥,隨後道:“我的弓箭『射』的還不是很準,不過,以後會好的。”
元烈卻笑道:“對於初學者來說,你的角度已經很精準了,若是讓你再學個把月,恐怕我也會甘拜下風的。”
李未央微微一笑,她知道元烈不過是在安慰她而已,她是女子,力氣和男子大爲不同,拉弓『射』箭的時候也受到了很多制約。像是剛纔爲了拉出那支箭,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元烈剛要說話,卻看到李未央竟又舉起了弓,他一怔,隨即看向她拉弓的方向,轉瞬之間,那支箭便『射』了出去,隱隱傳來破空之聲,卻聽見突然有人驚叫了一聲,隨即便是撲通一聲落下馬來的聲音。
元烈驚訝地看向李未央,而她卻是神情漠然,輕輕勾起了脣畔,看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那邊的喧鬧大了起來,很快便見到裴陽策馬過來,怒聲呵斥道:“你們怎麼『射』的箭,怎麼能往人身上『射』呢!”他原先是暴怒,可是看見李未央卻是一愣,他萬萬沒有想到那隻『射』向他二哥的箭,竟然是李未央發出的,裴徽傷得並不重,不過是被擦傷了肩膀。那支箭突如其來,他只是沒有防備,纔會從馬上摔了下來。此刻裴徽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左肩之上血流如注。他看向李未央,目光在一瞬間變得冰冷:“郭小姐,你是想置我於死地麼。”
李未央撫『摸』着光滑的弓,淡淡地一笑,真可惜啊,剛纔若是她的箭再準一點,『射』中的就不只是裴徽的肩膀而是他的心臟了。她這樣一笑,那素淨的面孔在陽光之下竟添了幾分豔麗,倒讓裴徽面上一愣,只聽到她如珠玉一般的聲音清冷地道:“不好意思,我是初學箭法,一時手滑而已。”
裴陽不禁大怒:“手滑,有你這樣『射』箭的嗎,你分明是想要殺我二哥!”
李未央只是嘆息一聲道:“我若是真想殺你二哥,那這之箭就該是從旭王的弓上發出來的,我一個初學者,哪裡來這樣的本事呢,裴公子真是說笑了。”
裴陽十分憤怒,身體幾乎是強力剋制住纔沒有衝上去,他也朝李未央舉起了弓箭,元烈目光一沉,策馬擋在李未央身前,冷聲道:“裴公子,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元烈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竟然帶了一絲兇狠,他忽然就不再是俊美冰冷的旭王了,而變成一個什麼極恐怖的東西,透着令人極度不安的氣息。
裴陽的箭還沒有『射』出來,旁邊的裴徽卻見到元烈的神情,心頭一震,已經一手握住了他的箭弓,冷聲道:“住手!沒有我的吩咐,你怎麼敢對郭小姐無禮。”
李未央卻是輕輕一笑:“裴陽公子,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的聽你二哥的話吧,若是你剛纔向我『射』出了這一箭,那就不是誤傷而是尋釁報復了,到時候只怕郭家和裴家真要鬧起來,你裴家也不佔理吧。”
裴陽的面『色』忽青忽白,手指握得咯咯作響,但他最終看了裴徽一眼,裴徽向他輕輕搖了搖頭,那目光之中變得更加的冷厲。裴陽無法,不得不放下了弓,頹然地道:“算你狠。”
李未央笑得更加的和煦,在陽光之中,她那雙黑玉一般的眼眸閃着淡淡的光澤。她聲音很慢地道:“彼此彼此罷了。”敢於利用一個弱女子的『性』命爲賭注,裴家人也真是夠無恥的。
裴徽目光一沉,變得無比的陰冷,他沒想到裴白這一次去攛掇祥雲郡主誣陷旭王不成,反倒丟了『性』命,而他更加想不到的是李未央竟然敢向他『射』這一箭,她這一箭絕不是報復,而只是警告。她在警告自己,要他多加小心,不要隨隨便便的就丟了『性』命,裴徽心頭惱怒,這一輩子,他還沒有遇到這樣的女子,竟然敢用弓箭指着他,而他弟弟裴白的死,也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他帶着自己的三個兄弟出來,可如今只剩下了兩個,他回去要如何向父親交代呢。裴帆這一次被裴皇后留在了京中,若是父親見到自己沒有能安全的帶着弟妹們回去,自己這個兄長做得又有什麼意義。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在他看來,都是李未央和旭王元烈,他是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這時候,旁邊的裴獻走了上來,他淡淡地道:“二哥,咱們走吧。”裴徽點了點頭,裴陽還站在原地,恨恨地看着李未央,一副想把她吃了的模樣。卻被裴獻一拉手腕,迫不得已跟着對方離去了,還不斷地回過頭來,用兇狠的眼神瞪着李未央。
元烈嗤笑一聲道:“你這箭還真是『射』得很準。”李未央卻很平淡,面上沒有絲毫的笑意:“不過是一點見面禮而已,很快會讓他們知道,先下手的未必會成功,有時候會變成箭豬的。”
元烈看着李未央,似笑非笑地道:“怎麼,想到如何對付他們了嗎?”李未央輕輕地一笑,目若寒星,聲音冷沉:“自然是要改變原先的計劃,只不過,還要你多方配合纔好。”
元烈看向那邊被『射』殺的野兔,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笑意道:“好吧,咱們就唱一場大戲來給他們瞧瞧。”
當天晚上,大君特意請了皇帝來到金帳,兩人竟坐着喝酒。只是兩人的目光都是十分清醒,一邊喝酒一邊坐着說起了話來,大君看着皇帝道:“那個旭王元烈也是你的兒子吧。”
他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而皇帝卻是不動聲『色』,『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道:“怎麼,你瞧出來什麼了?”
大君冷笑一聲道:“若他不是你的兒子,你又何必這麼護着他,你對裴白可沒有這麼關心啊,更何況,我總覺得那個孩子,跟你有幾分相似,卻說不出到底哪裡相似。說起來,那裴白還是裴皇后的親戚,你這麼縱容我殺了他,就不怕那潑『婦』回頭找你算賬嗎?”
皇帝冷笑一聲道:“若朕怕她,就不會這麼做了,裴家人這一回是真的賠了夫人又折兵,朕又何必去爲他們承擔罪責呢,你這一刀砍得可真好,不過,刀法卻比以前有了些退步,朕記得十年前見你砍人,那可是連腦漿都飛出來了,怎麼這一回,卻半點白星都沒瞧見呢。”
大君臉『色』一變,不由很快漲紅道:“你這是什麼話,我可從來沒有懈怠過刀法啊,不過是一時失手而已。”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只是很快,他又撫着額頭,皺緊了眉,大君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冷芒,面上卻十分關切道:“你這是怎麼了,哪不舒服嗎,老『毛』病又犯了?”
越西皇帝搖了搖頭,卻是微笑如常道:“朕瞧這些庸醫沒有一個能治得了我的病,所以這次來草原便是想巫醫瞧一瞧。”
草原大君嘆了一口氣道:“這事怕是沒那麼容易,去年你來的時候巫醫不是替你開了一副『藥』麼,可是卻毫無效果,所以我瞧這並不是普通的頭痛症。”
皇帝的眉頭皺得更緊,那一陣陣襲來的痛苦『逼』得他要發狂,可是在大君的面前他沒有半點的失態,只是語聲淡漠地道:“橫豎沒有什麼大礙,這麼多年過去了,死不了就是。”
大君凝眸看着他,目光之中似乎閃過一絲什麼,卻聽到越西皇帝繼續地道:“那女人給你一封密信了吧,是不是讓你殺了李未央,噢不,現在她改叫郭嘉吧。”
大君面『色』一白,他沒有想到這麼隱秘的事情竟然也逃不過對方的眼睛,隨即他訕訕的一笑道:“你的消息果然靈通,什麼都瞞不過你。”
皇帝笑道:“把禮物拿出來給朕欣賞一番吧。”
大君起身,從旁邊取出一個匣子,從裡頭捧出一個白『色』綾子的包裹。隨即他解開綾子,取出了裡面的匕首,在拔掉刀鞘的瞬間,匕首的寒光如一道青『色』的煙氣一樣四散開來,匕首的表面泛着冰塊一樣的光澤,大君將軟甲搭在自己的胳膊上,輕輕一刀劃過。刀落在那件軟甲上,軟甲竟然應聲碎裂,片片落地。
“好一把快刀啊!”皇帝不由開口讚歎。
“這只是其中一件寶物,而且是最不值錢的一件。最值錢的,則是十五種能夠在草原上種植的糧食和『藥』草。”
皇帝直視他的雙眼,透出耐人玩味的神情,久久的並不說話。大君想了想,正對他的目光,也毫不閃避。兩人一起笑了起來。皇帝似笑非笑道:“朕知道這些年來那個女人給了你們草原不少的好處,也知道你背地裡幫着她做了不少事情,等價交換,朕也沒什麼意見。”
大君眯起了眼睛,笑容像是草原上的狐狸,道:“可我怎麼聽說,她是你那寶貝兒子的心上人呢。”
皇帝冷冷一笑,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嘲諷道:“那小子還太嫩了,若是連自己的心上人都保護不了,他又有什麼資格平安的坐在旭王的位置上呢,還不如早點給別人騰地方。”他這樣說着,目光之中卻突然流『露』出一絲陰冷,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大君看到對方的眼神,不由也沉寂下來,金帳之中,溫度十分的高,大君覺得有點燥熱,便脫掉一邊的臂膀,隨即開口道:“這件事情,我會好好的想一想,你知道,我們草原上很多的物資都是你那皇后送來的,我總不能不聽她的號令。”
皇帝卻是淡淡地一笑,站了起來:“隨你吧,這件事情,我是不想管的。”說着,他已經向外頭走去,卻聽見大君在後頭追問道:“你是真的不管這件事嗎?若是我真的殺了他們呢!”
皇帝冷冷地一笑道:“你自己看着辦吧,能殺得了他們,也算是你的本事。”說着,他已經走了出去,留下大君一人在帳篷之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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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隋唐演義裡面羅成小盆友的一張拽臉,我覺得還蠻符合元烈形象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