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 閹奴之苦
樞密使立刻跪倒在地:“微臣莫敢與娘娘爭辯,但是真龍天子尚且要犯險,太子身爲一國儲君,以身相替又有何不可?畢竟殿下需要歷練,而眼前就是最好的機會庶女有毒!南邊的戰事可是大曆的皇帝御駕親征,而東面大周的攝政王也到了邊境。咱們若是不能拿出身份與之匹敵的人,豈不是要被天下笑話?其實……秦王本來也可以代替,只可惜最近他臥病在牀不能臨陣,若是太子也不應,更是置天下百姓與水火之中!”
他這一句話把其他的臣子們說得都蠢蠢欲動,連忙附和不已。
裴後怒聲道:“陛下重病在身,便議定每月在朔望之日由太子代爲臨朝處理朝政。若是太子不在,種種事宜又該如何決斷?”
聽到裴後這樣說,樞密使立刻道:“娘娘,此事也不難。每天的朝議當由諸位大人共同議定,這也是過去咱們朝廷的舊制,只需娘娘每隔五日去陛下殿中向他奏明軍國大事,事情就很容易解決了。微臣斗膽請太子代父出征,揚我國威!”
太子大怒,幾乎立刻就要回絕。而此時,裴後一派的官員卻紛紛站了出來,指責樞密使道:“你是何居心?太子並無這樣的領軍經驗!”
樞密使身邊也有人反駁道:“經驗那是在戰場上取得的。堂堂一國太子,若是連小小的仗都不敢去打,豈不是懦夫所爲?你這是羞辱殿下!”
兩方說着說着就吵了起來,甚至有人開始互相拉扯,那樞密使的帽子歪了,他也不甘示弱,衝上去就打了太子少傅一個耳光,揪着那白鬍子老頭到處亂轉。眼看着裴後一派的官員和其他的朝臣紛紛打了起來,而那些世家就渾水摸魚,藉機將事態鬧得更大,整個朝堂之上鬧哄哄地就跟鴨澡堂一樣。
這些貴族到了關鍵時刻個個都想着自己的利益,如果能夠把太子推出去,那朝中事務便可以由他們來攪渾,水越渾他們越能得到更多的利益,所以現在很多人都贊同讓太子代替皇帝御駕親征,這也說明裴後的勢力雖大,卻完全不能把握全局,更加鎮不住這些老奸巨猾的臣子庶女有毒。
“好了!”裴後在簾後冷喝一聲:“今天的事情改日再議。”說着,她已然站起身來。
樞密使連忙道:“娘娘,請您現在就作出決斷。”
裴後大怒,拍案喝道:“你簡直是無君無上,難道你想要當朝頂撞我嗎?”
樞密使大驚,連忙伏地請罪。
裴後從朝中下來,卻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李未央啊,可真是厲害!”
太子面無人色地道:“母后,我不想去戰場!刀劍無眼,若是兒臣沒命回來……”
裴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峻地道:“我何嘗不知道你?說是文武雙全,學的不過都是一些花架子!領兵打仗可不是這麼容易的事,再者那齊國公根本就還在!現在將你給派過去,一是做實了咱們假傳軍報的罪名,二則興許你就再也回不來了!軍報倒也罷了,畢竟誤報經常有之……可若是齊國公藉機會動手腳,你還能有命在嗎?”
聽到裴後這樣說,太子更加恐懼,連忙跪倒在地,拉住裴後的裙襬道:“母后,您一定要救救兒臣哪!”
裴後不耐煩地道:“我何嘗不知道,可是要救你就要放棄原先的計劃。”
聽到裴後這麼說,太子不解地看着對方。裴後恨鐵不成鋼地道:“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這一切都是李未央策劃的?她是要用你的性命來換她自己的命啊!”
太子完全地鎮住了,他不敢置信:“這怎麼可能,那樞密使跟郭家可沒什麼來往。”
裴後冷冷一笑道:“是呀,樞密使的確和郭家素無往來,他是中立派的官員。一向是以王家馬首是瞻的!”
她說到這裡太子已然明白過來:“是王家?王家和郭家相互勾結!”
裴後看他一眼,冷笑一聲:“看來你還不算太傻!”說完她已然甩開了太子,獨自進殿去了。
第二日一早,齊國公府上突然來了一道旨意,皇后娘娘要召見郭家的小姐。李未央便按照禮儀進了宮。到了皇后宮前,她略整衣着,才進入大殿。卻見裴後躺在一邊的軟榻之上,面上自有懨懨之色,像是身體有些不適。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參見娘娘,祝願娘娘福體安康。不知娘娘身體是否不適?”
看到李未央一幅神清氣爽的模樣,裴後心頭暗暗含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我最近這些時日過於操勞國務,身子有些不適罷了,沒有什麼大礙。”
李未央含笑道:“娘娘吉人天相,想必會早日康復的。”
裴後抑制不住地冷笑了一聲,隨即又露出和煦的神情,“郭嘉呀,上次的事情是欽天監弄錯了,竟然無故冤枉了你,如今早已查到了那煞星的身份,根本與你無關……你性情寬和,就不要和那些蠢東西計較了!今天我就會把旨意頒下去,撤了你的禁足令。以後大都之中你暢行無阻,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再也沒人能攔得住你了!”
李未央微笑:“娘娘聖明。”
裴後輕嘆一聲:“你來大都這麼久,我與你之間的恩怨也是一言難盡。說句實在話,恐怕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比你更瞭解我,也沒有人能比我更瞭解你。若是你我換一種身份,只怕會成爲很好的朋友。”
李未央連忙道:“臣女不敢。”
裴後搖了搖頭,眼看着李未央從自己張開的羅網之下毫不困難的掙脫,反倒一個兜頭又將自己和太子罩在裡面,這不是不嘔血的,若是換了旁人,早就已經氣得七竅生煙了。這也要怪贏楚辦事不利,出了餿主意……好一招反客爲主啊!
裴後卻是無可奈何地一笑,若是有朝一日除掉了郭嘉,說不定她還會覺得有些寂寞呢!想到這裡,裴後一向完美無缺的笑容帶了一絲若有似無的冰冷:“我要說的就這些,你會看看郭惠妃吧。”
李未央始終維持着完美的表情:“是,多謝娘娘。”她便要退出去,突然聽見裴後在她身後道:“這世上不會有人永遠不犯錯的。郭嘉,你要好好小心些,千萬不要犯錯纔是,不然可就污了你的美名。”
李未央腳步一頓,微微含笑:“是呀,娘娘,平日裡我可是犯了不少的錯,若是老天能容我有機會補過,必然不敢辜負娘娘您待我的恩情。”
她說到“恩情”兩個字的時候,眼中確是微微含着冷芒。
裴後心頭悚然一驚,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不!或者還有些熟悉,似乎在鏡中她也曾經見過這樣的眉目清麗,卻目光含恨的女子,那彷彿是多年前的自己……她想到這裡,手下意識的抖了一下,終究只是道:“好了,你下去吧。”
李未央笑了笑,轉身離開了大殿。她站在高高的漢白玉臺階之上,看着外面陽光燦爛,不由眉目舒展,心情舒暢。旁邊的女官躬身道:“郭小姐,奴婢送您出去,請。”
李未央瞧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娘娘身體不是一向很好嗎?怎麼生病了呢?”
那女官低頭道:“娘娘……是過分操勞國事。”
“哦,你跟皇后娘娘說的一樣啊。”李未央不露聲色地笑了笑,又道:“陛下近日身體如何?”
女官眉頭一緊,立刻回答道:“陛下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但已比往日好些了庶女有毒。”
見對方惶恐不安,李未央不再多言,腳步輕快地下了臺階,迎面碰見贏楚正向這裡走來。贏楚看見李未央,面色就是一沉。他沒有想到對方竟然這麼快能夠逃脫,而且還利用太子反將裴後一軍。若不是太子,裴後斷然不會受制於人!這一切都是因爲這個兒子過於無能,他想到這裡,眼中隱隱不由掠過一絲恨意。就像太子不喜歡贏楚一樣,贏楚對於這個裴後和皇帝的這個兒子也是深惡痛絕。
“贏大人,來見皇后娘娘?”李未央神色平和,像是看到老朋友一般打招呼。
贏楚只覺得牙根有點發癢,可卻笑着道:“是,郭小姐慢走。”
李未央微笑着,從容遠去,贏楚冷冷地盯着她的背影,目光如同釘子一般兇狠。
李未央來到郭惠妃宮中,卻見到靜王在陪着她說話,桌上放着的是最新進貢的柑橘。李未央輕輕一笑,上前行禮道:“見過慧妃娘娘,靜王殿下。”
郭惠妃連忙道:“嘉兒來了,還不快起來,過來坐吧!”
李未央盈盈一笑,上前在繡凳上坐下。
靜王靜靜端詳着她,今日李未央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裙裝,更襯得面容清麗,眼眸清亮,十足是個美人。郭惠妃看在眼中,心底輕輕一嘆,面上則笑道:“嘉兒,今日特地進宮是爲什麼事?”
李未央面容平靜地道:“今天是皇后娘娘召我入宮敘話,還囑託我來看望娘娘您。”她的話沒有說完,慧妃已然明白過來,她看了一眼周圍,吩咐道:“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宮女們靜靜地退了出去。郭惠妃才踟躕道:“最近這段時日實在是委屈你了,我一直想要求見陛下,奈何卻是有心無力……”
李未央當然知道慧妃的處境,她也並不介懷,只是淡淡地道:“娘娘特意送來示警之物,已然是對嘉兒的愛護,再加上陛下這段時日身體不適,一切後宮事務都把持在皇后娘娘手中。娘娘處境艱難,事事受制,又怎麼能騰出手來幫助嘉兒?嘉兒再如何無理,也不會怪罪娘娘您的!”
郭惠妃原本還擔心李未央會介意,如今見她語氣輕鬆,才鬆了一口氣:“你這樣明白事理,我真的很欣慰。”
靜王一直在旁邊看着李未央,此時纔出言笑道:“都是一家人,又何必有那麼多的顧忌。”
李未央只是淡淡微笑着,並沒有多說什麼,她這一笑,靜王竟然有片刻的失神,一時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直到郭惠妃看着他道:“元英,你怎麼了?”
靜王定了定神,看着李未央微笑道:“嘉兒,其實你來的正好,關於如今的戰事……我正打算去找你商議。”
李未央嘆道:“我不過是一介女流之輩,靜王殿下若是有國家大事,不妨去找其他王爺商議,或者等陛下身體好了,再向陛下啓奏也就是了。”
靜王笑容變得更深,他慢慢地道:“嘉兒是一個聰明的人,並不同於一般的女子。我之所以想要找你商量,是相信你的才智。我和齊國公府永遠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縱然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你也不該對我棄之不顧啊!”他話說到這裡,彷彿是在開玩笑一般。可是李未央知道,對方卻是字字如刀,暗指她並不想幫忙。
郭惠妃蹙了蹙眉頭,對靜王道:“嘉兒只是一個女子,你何苦這樣爲難她?軍國大事就由你們男人去處理吧。”
慧妃是一個十分明白事理的人,她總覺得女孩子就應該在繡房裡繡繡花、彈彈琴、看看書,最多不過偶爾出門走一走,散散心罷了,這纔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嘉兒是她大嫂唯一的女兒,是郭家的掌上明珠。只要好生生地在內宅中呆着,將來再爲她尋一門好的夫婿。大嫂說的不錯,旭王元烈倒也是個好歸宿,只可惜身世過於複雜了些……郭惠妃想到這裡,微微一笑道:“前兩日大嫂還和我說起,等到旭王這一回凱旋歸來就要爲你們操辦婚事了。”
李未央眼中帶笑,卻只是垂眸不語。
靜王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郭惠妃輕咳一聲,靜王面上立刻端起一副笑容道:“如此,那就先要恭喜嘉兒了!”
李未央卻是並不在意靜王神情,只是微笑道:“前方戰事吃緊,恐怕他還沒有那麼快歸來。”聽着這話的意思,她對前頭的情形也是十分明白。
靜王趁機道:“是啊,如今不管是南面還是東面都打得十分火熱,我正在考慮,是不是也要向陛下請命……”
李未央似有一瞬怔住,不由凝視着他道:“請命?”說到這件事,她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殿下的意思,您也要上前線嗎?”
靜王眉頭深鎖,神情卻十分鄭重:“是,我想要上表請求出徵!”
郭惠妃眉頭一下子皺緊了:“元英,你是瘋了不成!打仗是好玩的嗎?我的兄長和侄子都在前線,已經是十分擔心、日夜難安了,如今連你都要上前線去打仗,你是活生生要送了我的性命不成?”
靜王連忙站起身,跪倒在地道:“母妃,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我是堂堂的皇子,理應爲父皇分憂!現在這種局勢,若是我像太子一樣當縮頭烏龜,那這一輩子都不要想建功立業,只能在太子的陰影之下生活!母妃真的忍心看着兒子一生鬱鬱寡歡、毫無建樹嗎?”
郭惠妃一愣,幾乎半天都說不出話來,良久看着自己的兒子無語,眼中漸漸浮現了一絲悲傷的神情,隨後親自將他扶了起來,語氣也緩和下來:“母妃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擔心你並無上戰場的經驗,反到拖累了你的舅舅他們……”
靜王面上浮現起一絲微笑,卻是十分自信:“母妃放心,我雖然並無實戰經驗庶女有毒。可是一來我自幼熟讀兵書,二來也曾經參與過教場的演練,無論如何是不會輸給別人的!”他說到別人的時候,若有似無地看了李未央一眼。那神情分明是說:我不可能比元烈差。
李未央仿若毫無所覺,口中卻是平淡道:“殿下若是想要爲國爭光、建功立業,那嘉兒自然不會阻攔。這恰恰是證明殿下有經世濟國之能和安定民心的大好機會,若是殿下能夠成功,今後自當一呼百應,獲得朝臣和百姓們的支持。只是南邊陣勢由大將軍王恭負責,而東面則是由我父親鎮守,不知殿下想要去哪一邊?”
靜王見她竟不反對,倒是有三分詫異:“我自然是去相助舅舅。”
李未央笑了笑:“靜王殿下,你固然有一片建功立業的決心,可你想過此時您若離開大都會發生什麼嗎?”
靜王的手微微一顫,轉過頭來定定看着李未央道:“發生什麼?”
李未央神色靜謐:“裴後千方百計將我父親和元烈都調出了大都,隨後便迫不急待對我動手,她第一個就是要除掉我,然後是齊國公府,再然後就是靜王殿下和慧妃娘娘。若是你現在離開,固然可以避得一時之禍,可到了戰場之上,刀箭無眼,恐怕對方更容易動手……”
靜王聞言,不禁面色一變道:“你的意思是連軍中也有奸細?”
李未央輕輕一嘆道:“靜王殿下想必不知,就在不久之前裴後派了我父親身邊的一個幕僚來向齊國公府報信,只說大哥陣亡、父親重傷,即將不治。”
聽到這個消息,郭惠妃面色刷地一下變得慘白,她失聲道:“此事,可是真的?”
李未央搖了搖頭,微笑着道:“消息自然是假的。”
靜王元英看着李未央,足足有片刻的工夫都沒有說話。他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既然對方可以在齊國公府安插心腹,那麼他靜王身邊又有什麼不可能?想到自己幕僚之中拼命勸說自己向皇帝上表的某些人,靜王的眼眸就是一暗。此刻他不禁開始懷疑,對方讓他上戰場到底是爲了讓他建功立業力壓太子一頭,還是要讓他到戰場上去送死……凡是人皆不可信!他想到這裡,目光微沉道:“可是,舅父和表哥他們的安全呢?”
李未央看到靜王神情,已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冷冷一笑道:“父親不是傻子,他當然早已料到了這一點。在出徵之前他就已經特地關照過,除非是他親自派人傳消息並且有信物爲證,否則任是誰也不要相信,可見他早已經對身邊人起疑了。可是殿下您呢?好好想一想,您的安危倒是其次,一旦你離開大都,第一個受害的可能就是慧妃娘娘。”
郭惠妃吃了一驚,看着靜王怔愣着,面上露出驚恐之色。
靜王苦笑道:“現在這局勢哪怕我並無爭儲之心,對方也是不肯輕易饒了我。爲了這把皇椅,太子一直把我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更是弄得父不父、子不子的,現在連母妃都因爲我而受累,每次想到此處我不由不心寒哪!”
李未央瞧着他惺惺作態,卻是淡淡一笑道:“殿下,不光是安全問題,現在你若是即刻上表,恐怕還會有人坐收漁翁之利。”
靜王凝視着她道:“這又是什麼意思?”
李未央笑道:“您別忘了,秦王殿下也是領過軍打過仗的,可是陛下一來沒有派他出去打仗,二來他也沒有主動上表請纓。這不是很奇怪嗎?”
靜王心頭一冷,忽然一陣煩燥道:“那是因爲秦王臥病在牀……不,他素來身體康健,這一回的確病的古怪。你是說秦王很有可能已經投靠了裴後,那這十萬禁軍……”
李未央微微一笑:“人生本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殿下,不管遇到怎樣險惡的環境,您都要堅信一點。”
靜王望着李未央,心頭一動:“你讓我信什麼?”
李未央輕輕地道:“裴後既然不曾對齊國公府動手,那就是她還所顧忌。縱然秦王一時靠攏了裴後也是另有所圖,未必有多少忠心。秦王如此,周家定然也是如此。最重要的是,你真以爲陛下在禁軍中並無部署?若非他能夠將禁軍牢牢控制在手心,又怎麼能安然做這麼多年的皇帝?”
靜王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這麼說如今我只能靜待局勢發展了。”
李未央只是笑容和煦:“天將降大任於斯人,殿下不妨將此事當做一個考驗。”
靜王面色一變,剛纔他聽了李未央說了那麼多都沒有真的改變主張,可是此刻心頭微微一動,上前道:“嘉兒,什麼是父皇的考驗呢?”
李未央笑道:“陛下是一個極爲聰明而且多疑的人。太子爲長子,又是嫡子,所以他的位置一直坐得十分穩當,但就是過於穩當了,才讓陛下很是猜疑。如今陛下病重,他或許還可以藉着這個機會看清朝中的異動,想想太子在做什麼,秦王有何舉動,靜王你又是否想要從中漁利……陛下是一位極有決斷的人,誰能猜到他的心思?若是殿下藉機在朝中搞些小動作,只怕適得其反!”
靜王聽到這裡,長長地噓了一口氣,臉上一掃抑鬱之色,笑着道:“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嘉兒的提醒恰到好處,我明白了,這一道表我還是暫時不上了。”
李未央笑道:“如此甚好,殿下能夠從善如流,可見也是一個極爲英明的人。”
郭惠妃聽得雲裡霧裡,其實郭嘉說的話線索太多又過於紛亂,而且似乎在她面前總是有所暗示。一會兒是裴後,一會兒是秦王,再接着又到陛下,說得她頭幾乎都昏了庶女有毒。她不由搖了搖頭,道:“跟你們說話呀,就是費勁。”說着,她只是轉頭將那柑橘遞給李未央,道:“這是元英剛剛送來的,你嘗一嘗,味道如何?”
李未央輕輕剝開一瓣橘子並放入口中,細細品了品,微微一笑道:“味道很好,靜王殿下的確是有孝心。”
從慧妃的宮中出來,靜王竟向李未央輕輕拱手道:“嘉兒,今日多謝你的提醒,不然我極有可能會踏入對方的圈套。”
李未央笑了笑,靜王是個很聰明的人,只不過他最近有些急功近利。也是,見到那一把金光燦燦的龍椅,誰都會情不自禁忘記了一切,忘乎所以瘋狂地向那把椅子奔過去。在這途中,絲毫也顧不上沿途有多少的腥風血雨和刀光劍影。
而此時,裴後卻到了皇帝的宮中。皇帝雖然身體有所好轉,卻依舊並未痊癒。此刻他倒是梳洗整齊,只是穿着常服倚靠在牀頭,只是臉色顯得有些憔悴,不知不覺兩鬢竟也有些斑白,整張臉凹陷了下去,頗有些枯槁之意,但是他那一雙眼中的亮光卻像是簇簇閃動的火焰,如同黑夜裡的兩團鬼火,依舊十分驚人。
見他這副樣子,裴後心頭冷冷一笑,上前行禮道:“見過陛下。”
皇帝掃視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哦,原來是皇后。你有什麼事兒?”
裴後一動不動地望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微笑道:“只是帶着嬴楚來獻藥。”
又是獻藥?他早已經恨不得斬了這嬴楚,可偏偏沒有他的藥,自己的頭痛症好不了。雖然只是治表不治本,可他還靠着這藥能扛過去。皇帝心中那一股升騰的怒意又被他強自按捺了下去,淡淡地道:“那就多謝皇后費心了。”
裴後嘴角彎了彎,笑得十分溫婉:“我是陛下的妻子,又是一國之母,當然要關心陛下的身體,陛下何必如此客氣,這只是臣妾的本分罷了。”
皇帝只是神色警惕地看着她,並不說話。
裴後笑道:“您瞧我,真是老了,在這裡說了半天,都忘了叫了嬴楚獻藥。”
嬴楚畢恭畢敬地託着手中的盒子,膝行着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瞧了贏楚一眼,口氣冷漠地道:“皇后怎麼會老?你比朕還要小上許多,朕這個年紀才真是老了!”
裴後淡淡一笑:“陛下當然不老,按照您的身體狀況,活個千歲也是沒有問題的。”
什麼千歲,他分明是萬歲之尊!皇帝冷笑一聲道:“但願如此吧!”說着,他已然將那一顆藥丸拈起,玩味地看了看。
嬴楚卻是面色平靜,半張面具之下眼眸幽深。
皇帝笑了笑:“你這個玩意兒還真是管用,若是沒有他煉的藥,朕這病還真不知道該依靠誰去呢?”
打狗還要看主人!裴後面色輕輕一變,她目視着皇帝,眼中隱隱地跳動着一絲不悅,語氣有些陰沉地道:“嬴楚是我身邊的臣子,他不是什麼玩意兒,請陛下不要這樣稱呼他。”
這句話卻引起皇帝大笑,他看着皇后,又看了一眼嬴楚道:“朕早就對你說過,養的貓兒不聽話,遲早有一天你會被它抓傷的。你這麼縱容他,他真的對你忠心耿耿嗎?”
嬴楚低下頭去,卻是一言不發,甚至沒有擡起頭和皇帝對視,在那一雙幽冷的眸子中,他幾乎無所遁形。
裴後緩緩地嘆了一口氣:“我自然是信任嬴楚的,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忠心耿耿,陛下又何必挑撥離間?”她的眼中向來平靜,此刻卻逸出一絲隱隱的恨意:“陛下還是早些服藥吧,也好早一點痊癒。”
皇帝閉上了眼睛,他的手在顫抖,可是最終他還是將這藥吞了下去。隨後睜開眼睛輕笑着,說了句話:“朕一直再想,這到底是毒藥,還是治病的良藥呢?”
裴後有些無法抑制的怒意從心頭升起,皇帝的語氣十分惡意,分明就是故意挑釁,如果他的目的是爲了激怒自己,那他真的達到目的了。裴後終究只是微微一笑:“陛下,這當然是治病的良藥了。”
皇帝冷笑一聲,尖銳地道:“哦,良藥?那爲什麼這麼多年來嬴楚都不肯將方子交給朕?非要朕一次一次地求着你來做藥?若不是你懷有私心,又何必要這麼做!”
裴後平靜地看着皇帝道:“您錯了。”
皇帝嗤笑一聲:“朕哪裡錯了?”
卻聽見裴後,一字字地道:“陛下,若是這藥真的有什麼問題,您到今天根本就不可能還好端端地在這裡坐着。”
的確,如果裴後真的要殺死皇帝,那他服了這麼多年的藥,早就應該一命嗚呼了。可他除了時時發作的頭痛之症,並沒有因此而絕了性命,但那又怎樣,他分明就是有了這個把柄在對方手中,不得不受制於她。其實皇帝不是沒有找過名醫,他尋遍了天下,卻無一人可以治療他的頭痛之症。更重要的是他還曾經偷偷地藏了這藥,將它含在舌尖下,等到他們走了又將藥吐出來,試圖找人化解了這藥丸,看看其中究竟是什麼成份,可惜那些愚蠢的太醫竟然一無所知。
太醫不行,皇帝便悄悄的去尋找那些江湖上的奇人異事,可得出的結論也依舊是一無所知四個字。這怎麼不讓他懊惱!以至於這麼許多年過去,他依舊沒有辦法擺脫嬴楚、擺脫裴後。若非如此,他焉能隱忍到今天才對裴家動手?想到這裡,他嘿嘿一笑道:“是呀,皇后對朕倒是一片癡情,不辭辛苦養這條狗來爲朕作藥!”
他說到這裡分明是侮辱性的詞彙。可是嬴楚卻是面色平靜,絲毫也沒有動容庶女有毒。
裴後微微一笑道:“陛下是一國之君,英明神武,萬民敬仰,他能夠侍奉陛下是他的福氣,更加談不到辛苦。”
皇帝看了裴後一眼,目光中神色數變,卻是幽幽一嘆:“其實朕倒是想過,若是當年你不曾嫁給朕,只是嫁給一個普通人家平平淡淡地過一生,又有什麼不好?”
裴後略微愕然,終究付之一笑:“古往今來有幾個女子能坐上皇后之位?我既然享受了常人不能享受的榮耀,當然要付出一點什麼。不管什麼原因,我都感激陛下給了我今天的一切,若是真的嫁給了普通人,不過是平平淡淡過一生,與草木同朽,那又有什麼意思?或者說……陛下時至今日,還在怨恨當年發生的事嗎?”
皇后此言一出,原本面色還算平靜的皇帝,突然勃然大怒:“你說什麼?”
裴後眼中露出譏諷的神情:“棲霞公主,陛下總不會忘了吧?您當年那麼迷戀她,甚至不惜將天下的一切捧到她的面前。怎麼短短這些年,您就不再提起她了呢?”
裴後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提起這件事了。皇帝的聲音一時變得尖利而顫抖:“你住口!”
裴後笑容充滿了冷毒:“陛下你可還記得當年先皇是有一份遺詔的。”
皇帝吃了一驚,他看着裴後,目光陷入深沉之中。良久他才陰沉地道:“你說什麼遺詔?朕不知曉。”
裴後微微一笑道:“遺詔上曾經說過若是你真的忤逆人倫,不顧一切,便可以拿出遺照將你廢除,我本可以在你寵愛棲霞公主的時候拿出先皇遺照,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當着天下百姓的面,罵你一句忤逆人倫、不配爲君,到時候你這個位置還坐得穩嗎?可惜這份遺詔後來卻被你騙走毀掉……若是留到今日,你還能坐在這裡發號施令麼!”
皇帝怒道:“你、你住口!你當真以爲朕不敢殺你?”
裴後幽冷地一笑,聲音忽然低沉了下來,看着對方淡淡地道:“陛下,你覺得我會給你這個機會嗎?”她一邊說着,一邊眼神惡毒地盯着對方。
皇帝看着她的笑容幾乎覺得全身毛骨悚然,不寒而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顫抖地指着她道:“滾出去,快滾出去!”
裴後只是靜靜地望着他,那一張傾國傾城的面孔上露出溫和的微笑:“陛下不必擔心,我這就走了。改天再來看陛下,希望到時候你已經痊癒了。”說着,她看了嬴楚一眼道:“走吧!”嬴楚連忙跟着裴後,一起退了出去。
皇帝再也沒辦法隱忍,他突然站了起來,猛地將旁邊的茶几推翻了,上面的茶杯一下子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他厲聲道:“裴懷貞,你這個該死的賤人!”
裴後遠遠地聽見那一聲暴怒,卻是冷冷一笑,腳下的步子不自覺地加快了。
回到自己的宮中,裴後卻是突然坐在了椅子上,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道:“嬴楚。”
嬴楚立刻道:“是,娘娘,微臣在。”
裴後向他招了招手,道:“我頭痛,你替我揉一揉。”
嬴楚慢慢上前,裴後雙眸微閉。嬴楚擡了擡手,又放了下去。裴後等了良久,卻不見他有絲毫動作,終究只是睜開了眼睛,面上掠過一絲不悅。嬴楚見狀,突然抓住了裴後的手,放在自己的心頭,低聲地道:“娘娘何必受這些委屈。”
裴後突然將身體漸漸地靠在了嬴楚的胸前,淡淡地道:“我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嬴楚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知何時他已經沒有辦法把握眼前這個女人的心緒了。她到底爲了什麼還要這樣留在宮中,以至於留那狗皇帝的性命?她明明可以早就除掉他,扶持太子登基,到時候一切不都是她的了嗎?爲什麼還要如此隱忍?皇帝的確陰險狡詐,不是好捏的柿子,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是他察覺到裴後從來就不想殺死那個人。這讓他心頭不禁涌起了一陣嫉妒之意,聲音也有一絲顫抖:“娘娘,微臣有一個主意,可以永絕後患。”
裴後突然睜開了眼睛,她冷聲地道:“你什麼時候要替我做主了?”
嬴楚吃了一驚,連忙跪倒在地:“娘娘,微臣有罪。”
裴後良久地注視着他,終究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地道:“我心口痛,你替我揉一揉。”
嬴楚看了裴後一眼,不由伸出手去。剛纔還十分兇悍的裴後,此刻化成一團春水依靠在嬴楚的懷中。可是從始至終,她的眼中沒有絲毫的情義,全然都是無邊無際的冰冷。每次她覺得寂寞的時候便會要他來陪伴……而嬴楚幾乎用了能用的一切手段來服侍裴後,可惜他畢竟並不是真正的男子。裴後無法得到她想要的東西。她不由憤怒到了極點,將他一把推開,冷聲地道:“滾出去!”
看到剛纔還溫柔似水的裴後此刻變得十分的狠厲,直讓嬴楚心頭感到膽戰心驚,他恨自己無能伺候的裴後高興,但若他不是閹人,恐怕也沒辦法進入皇宮,更不可能近身伺候。他戰戰兢兢地從裴後身上離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中隱帶痛苦:“娘娘息怒,是微臣該死!”說着,他揚起手來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這一下力氣及大,幾乎打得嘴角流血。
裴後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道:“算了,出去吧。”
嬴楚匆忙退下,走到大門口,回頭看到門扉緊閉。他不由咬緊了牙關,幾乎咬出鮮血來,心頭更是將那皇帝恨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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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寫到這樣的章節,我就心頭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