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會子,李一峰就抱着個大瓦罐過了來,身後還跟着兩個年約六十幾歲的老夫婦,老伯手裡拎着個竹篾籃子,老婦人則一手拽着老伯的胳膊,緩步跟在老伯身旁。
李嬸看見,忙上前將老伯手裡的竹篾籃子接了過來,順手又在李一峰的後腦勺上拍了一記,“我讓你拿的,你怎麼讓年伯給拿了?”
李一峰哎呦一聲驚叫,哀怨的看着他娘,他兩手正抱着瓦罐,連空隻手出來揉揉後腦勺都不能,“娘,是年伯要幫我拎的。”
年伯跺腳喝道:“哎呀呀……你打孩子做什麼呀,那是我要幫他拎的。你看看孩子手裡抱着這麼大個瓦罐,哪裡還能空出手來拎籃子。我老頭子年紀雖然大了,但拎個籃子又不重,能如何了?”
年婆卻是對李嬸笑道:“你說你們年輕人熱鬧熱鬧就好了,還記着我們老倆口。我們年紀大了,這肉食也吃得少,我帶了些餅子過來,待會兒你們也吃些。”
李嬸掀開籃子上蓋的布,果然發現籃子裡還放了不少的白麪餅子,怪不得那麼重呢。
李嬸一手挎着籃子,一手扶了年婆向前走去,笑道:“今兒寧立帶了兩個客人過來,反正多兩個人也是熱鬧,就讓一峰去將你們給叫過來,大家一起熱鬧嘛。”
年伯無子嗣,平日裡最是喜歡李一峰跟薛寧立,此時一手在李一峰的後腦勺上揉着,一面往前走去。
李嬸原本敲得也不重,這年伯在那揉來揉去的,可不就讓李一峰給煩了?偏他挑了個酒量較多的瓦罐,好不容易抱過來,現在想往前蹦幾步都沒那力氣,只得嘟着嘴道:“年伯,我不疼了,你別揉了行不行?揉的我頭都暈了。”
年伯忙收回手,背在了身後,瞧了李一峰會子,道:“一峰啊,這罐子重不?要不要年伯幫你拿着?”
李一峰忙搖了搖頭,嘟囔道:“重是重了些,不過就要到了,沒事兒。”心裡卻還是不免腹誹,他剛纔只不過是讓年伯幫忙拎了下籃子,他娘就拍了他一掌,若是再讓年伯幫他拿罐子,他娘會不會直接將他摁在地上,狠揍一頓?不不不,他娘纔不會幹這麼粗魯的事情,肯定是讓他爹揍他。
想到他爹的拳頭,李一峰渾身哆嗦了一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心裡想到,還是趕緊將罐子抱過去吧,免得多生是非。
李叔已經烤好了一輪,正在烤着第二輪,先烤好的兩隻雞正放在一個小架子上晾着。
李一峰將酒罐放在一旁,又摸出了那隻匕首,在溪水裡淨了淨,而後便開始削那兩隻已經烤好的雞,將之各個部位分開一些,好方便待會兒取了吃。
李嬸從竹篾籃子中拿出了八個碗,一溜兒的在地上排了,見籃子底部還放着兩個大白瓷盤,也將之拿了出來,擺在了李一峰面前,一面笑道:“虧得你還有點腦子,還知道帶兩個盤子過來。”
李一峰一面將手中削好的雞肉塊放進盤中,一面搖頭晃腦的笑道:“那是,也不看看你兒子是誰生的,能不聰明嗎?”
李嬸笑睨了他一眼,嗤道:“就你油嘴滑舌,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李一峰還不忘自誇,“無師自通,哪裡需要什麼師傅,我看外面的夫子都還不如我娘來的好呢。”
李嬸一巴掌又拍在了李一峰的後腦勺上,“你個破孩子,什麼意思啊?難不成是你娘我教你的?”
李一峰脖子一縮,哀怨的想,真是,他今天是犯什麼太歲了?怎麼他娘今天這麼喜歡拍他的後腦勺呢?
“娘,不能再拍啦,再拍就把你兒子拍傻啦。”
李嬸拿過酒罐,慢慢的在那八個碗中斟上酒,一面笑道:“拍傻了拉到,就當是養了個傻兒子。”
李一峰朝他爹看去一眼,很想叫他爹一聲,讓他爹好歹管管,別真個的讓他被拍傻了。可是他再一想,平日裡不管是什麼事兒,他爹都是站在他娘那邊的,從來是不問對錯。便又縮了頭,罷了,他還是削雞去。不然,就該是他爹削他了。
八個碗內都倒上了大半碗的米酒,李嬸放下酒罐,捶了捶後腰,薛寧立忙上前去,力度適中的在李嬸的後腰上捏了捏,輕聲問道:“可是剛纔使了力,現在這兒又痠疼了?”
李嬸慈愛的笑道:“沒事兒,我捶一下就好,”又朝其中一個擺滿烤雞塊的盤子道:“你去將那盤子端給年伯他們吃吧,我這兒就不用你了。”
薛寧立仔細看了看李嬸的神情,確定她是真的不需要自個兒在這裡幫忙了,才歡喜的去將那個白瓷盤子給端了起來,一面還不忘隨手拎起一小塊雞肉扔進嘴裡。
李一峰叫道:“娘,你看看,你快看看呀,寧立姐姐她偷吃。”
薛寧立哼了一聲,咧嘴朝李一峰扮了個鬼臉,“誰說我是偷吃了,我是正大光明的吃。”
說完,笑眯眯的將盤子端到了年伯跟年婆面前,道:“年伯年婆,吃塊雞肉吧,李叔烤的雞可好吃了。”
年伯沒有伸手去拿盤中的雞肉,倒是一面捋了捋花白的鬍鬚,一面面色嚴肅的對薛寧立道:“寧立啊,不是年伯說你,女孩兒家總該有女孩兒家的樣子,你說說你剛纔吃東西的樣子,若是被旁個人看到了,以後哪家還敢要你?”又指了指一直悶聲不吭乖乖坐在一邊的依書與夏荷,道:“你看看那兩位姑娘,人家是怎麼做的?你好歹你學學,你要知道年伯這都是爲了你好,該學的總得學的,不能總是拿自個兒當小孩子,你也大了……”
年伯一說起來就是沒完沒了,薛寧立苦着臉站在那兒聽着,心裡默默想到,這次又是什麼時候才能說完呢?
依書挑眉看着薛寧立那邊,臉上不由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現在她總算是明白爲何薛寧立那般怕見到年伯了,原來是因爲年伯嘮叨的功夫堪比唐僧了。
依書不由替薛寧立搖頭嘆息一聲,真是可憐的娃。
年伯又說了老長一通,大意不外乎是要薛寧立要注意自個兒姑娘家的樣子之類的東西。
許是年婆也聽的厭煩了,搗了搗年伯的側腰,責怪道:“你個老頭子哪來這般多的廢話要講的?真是比我老婆子還能說,你吃你的東西得了。”
薛寧立得年婆解圍,忙將那盤子遞至年婆面前,又指了指盤中的一個雞腿,對年婆笑道:“年婆,這邊有一個雞腿,正好給您吃。李叔這雞烤得好吃,不過待會兒涼了就不好吃,您趕緊拿過去。”
年婆將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有些羞窘的笑道:“那怎麼好意思?我吃些旁的就好了,這雞腿還是留給你們孩子吃吧。”
說着,正要伸手去拿盤中的一塊骨頭較多的雞塊,薛寧立忙一轉盤子,又將那雞腿轉到了年婆的手底下,“年婆,這次好多隻雞呢,就算是一人一個雞腿,那還有的剩呢,你就拿雞腿吧。”
年婆朝李叔那兒看去,果見還有一隻整雞尚未烤,架子上還放着兩隻,便也不再推辭,拿起了那個雞腿,用另一隻手撕成一條一條,慢慢吃將起來。
薛寧立又將盤子遞至年伯面前,示意年伯拿起另一隻雞腿,年伯張嘴示意了一下自己滿嘴的壞牙,笑道:“我倒是想吃雞腿呢,可是你看看我嘴裡的這些牙,想吃也吃不動啊。”
薛寧立卻是堅持,“沒事兒,您跟年婆學學,撕了吃就成,也不用牙齒費多大的勁。”
如此,年伯便也只好拿起了另一個雞腿。
伺候完年伯老兩口,薛寧立隨手抹了抹額際,擦了那並不存在的冷汗,心裡想到,總算是伺候完這老兩口了。
又笑眯眯的將盤子端到了依書她們的面前,順便在她們身旁坐了,“來,自個兒拿一塊吃吧,要趁熱,速度。”
依書跟夏荷都隨意拿了一塊。
許是這野雞吃食煩雜,又常在林中奔走,所以那肉比起家養的來,極其的香嫩酥脆。加之李叔烤雞的手藝本來就是上佳,完全將雞肉中的香甜給烤了出來,讓依書不由得想起前世的一句話,真是恨不得連自個兒的手指頭都一起吃下去。
野雞烤的好吃,依書吃的速度不免就快了一些,薛寧立見她喜歡,忙將盤子又遞給她,笑道:“挑塊大的慢慢吃吧,省的拿那個小的麻煩。”
依書瞅了遠處還在默默烤雞的李叔一眼,實在不好意思再吃。人家忙活了那麼久,都沒吃到一塊呢,倒是她們這坐在一旁看着的,反而是先吃將了起來。
薛寧立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沒事兒,你吃吧,李叔他們都是自家人,不會在意這個的。”
正幫着李一峰一塊兒削雞肉的李嬸也回頭笑道:“依書,你就吃吧,這麼多雞呢,你李叔晚一會兒吃也沒事兒。我這邊也要好了,也要開吃了。”
說着,李嬸捏起一塊雞肉,笑眯眯的塞進了李一峰的嘴裡。
李一峰得了吃食,嘴也甜了不少,手上動作不頓,嘴上卻抹了蜜似得道:“天底下還是娘最好,知道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