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稍微動動腦子,從林思琦和林母的衣着品行上面便可以看出,趙立以前在家裡的時候,肯定是被當成寶貝少爺養大的。現在可好,無償給她當傭人使喚了。說不得他孃親現在過來就是想找她算賬來的哩。
依書頓時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若是他孃親是來找她算賬的,那她就乖乖的被罵幾句好了,本來就是她讓趙立吃了虧,平白讓人家衣不解帶的伺候她。雖然她也有想,日後有了機會,肯定會報答趙立的救命之恩。但這畢竟是以後的事情,現在可是說不準。若是林母心疼兒子,怨怪她也是情有可原。
趙立一筷子飯喂在依書嘴邊,卻久久不見依書張口將飯吃下去。他也不急,固執的杵在那兒,非等着依書將那一口飯吃下去。
依書掃了他一眼,眼珠往林母那邊轉了好幾遍,就指望趙立好歹有些表示。
他怎麼就一點反應都沒有呢?那可是他親孃哎,人家現在就站在門口虎視眈眈的看着,若是她一個心理不爽,鬧將起來怎麼辦?她現在可是病人,若是林母氣不過,揍她一頓,她可是沒有力氣還手的哦。
趙立目光直直的看着她,無聲的催促她快些吃飯。
依書無法,只得張口將那筷子飯給吃了下去,卻是感覺有些味同嚼蠟,怎麼都不是滋味。
林母眯着眼看着趙立,這個不孝子,竟然瞅都不瞅她一眼。不過看在他現在忙着喂未來媳婦吃飯的份上,暫時不與他計較,等喂完了飯,哼哼……定要讓他曉得,老孃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於是,林母就安安靜靜的站在房門口,也不進屋,也不出聲,就臉帶笑意的看着趙立與依書二人。
趙立則是若無其事的繼續喂依書吃飯,好似這屋子只他們二人一般。
依書則是尷尬的緊,時而瞅瞅趙立的表情,時而看看林母的神色,只感覺這氣氛詭異平靜的很。難道暴風雨就藏在這平靜的表面之下,林母就等着她吃完以後,好好給她點顏色看看?
一想到以往在電視上看到的婆媳鬥法,依書頓時就一個頭兩個大,這不動聲色算是哪門子的事兒?
驀地她又想敲自個兒的腦袋一下,嘿……她這想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趙立只是她的救命恩人,他娘就是她救命恩人的娘而已,哪裡有她想的那麼複雜?
罷罷罷,既然趙立都不當回事兒,她也只當沒看到好了。
依書放平心態,索性淡定的把飯吃完。
待得喂完飯,趙立方纔站起身,朝他娘問道:“娘,飯還沒有吃呢吧?可是要在我這邊用一些?”
林母提步進了房,一臉怨怪的神情,待得走到了趙立的身邊,墊起腳尖,一指頭戳在了趙立的額側,怒道:“你個死沒良心的娃兒,虧得娘將你養的這般大,你說說你自個兒,以往娘病了,也未曾見你哪次能這般乖順的伺候我,。現在倒好,伺候起別人來了。”
對他孃的話,趙立是既無愧疚的神情,也無絲毫的難堪,面無表情的道:“娘,你若是不吃飯,我可就去吃了啊。”
依書呆愣愣的看着趙立的反應,一向覺得他心地不錯,怎麼都不可能是個不孝順的人。可是他竟然對他娘是這等神情,難道他是個不孝子?可他若真是個不孝子,哪有那種好心來照顧她?
依書只覺得自己實在是看不透這其中的道道,她還是不要輕易妄言的好,看看再行事。
趙立一手端了一個盤子,準備將矮桌上的小菜都端到堂屋的方桌上去,他待會兒也是要吃飯的,總不能就端個飯碗在依書這邊吃,便就在堂屋用了。
趙立讓開了位置,林母趁隙便坐在了牀沿上,臉上盛滿親和的笑意,柔聲道:“依書姑娘是吧?”
依書點了點頭,淡笑道:“林夫人好,我有病在身,不能起身給您行禮,還請您勿怪。”
林母眼睛不停左右的打量着依書,越看越是歡喜,又見她言談很是得體,心裡也放心了一些,點了點頭,笑道:“無妨,咱們可不是那種不講情理的人家,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就叫你依書可好?”
依書笑道:“只要林夫人不嫌棄,自是可以。”
林母眉眼都彎成了半月形,“叫我伯母就行了,叫林夫人豈不是顯得太見外了?”
對於林母別樣的熱情,依書忍不住心裡咯噔了一下,但還是扯了扯嘴角,喚道:“伯母好。”
林母聞言,臉上更是笑得擠成了一團,“好好好,以後改口叫娘就更好了。”
說完這話,林母忙捂住了自個兒的嘴巴,訕訕的看着滿臉驚愕的依書,解釋道:“呵呵……我在說建之,建之,你別嚇着啊。建之那個忤逆子,都很少回去看我,想讓他喚我一聲娘,可是難着哩。”
趙立正好進屋端剩下的盤子,耳聽得他娘說的話,很不給面子的說道:“娘,依書剛吃完飯,現在正是休息的時候,你此次來可是有事兒?若是有事兒,與我去堂屋裡談可好?”
林母笑眯眯的看着依書,道:“吃完飯不還是要消消食嘛,哪裡就立刻就睡去了,依書,你說是也不是?”
被林母一直以打量媳婦的眼光打量着,依書實在是有些不習慣,剛纔還很想感激趙立爲她解圍來着了,偏林母倒是立即爲自己找了一個很好的藉口。
依書拒絕不得,只得笑道:“自然是的。”
趙立無所謂的挑了挑眉,復將盤子端去堂屋,自顧忙着自個兒的事情。
林母很是熱情的問道:“依書,你是哪裡人啊?”
先前林思琦來的時候,大約是明白她的意思,倒是沒有問她是哪邊的人,她也無意於去透露自個兒的情況。可攤上林母這樣直搗黃龍似的問法,她也不願刻意說假話,只得回道:“京城人士。”
林母微一挑眉,詫異於京城離這邊少說也有千八百里,依書怎麼會獨自一人跑到這裡來了?而且竟然還身受重傷,嘿……這事兒看來不簡單哪。林母眼珠轉了轉,微蹙着眉想到。
可是不簡單又怎麼樣?以她林家的家世交往,擺不平的事情還真不多。
林母轉瞬又想開了,心思活絡開,慈愛的問依書道:“傷勢將養的如何了?建之這邊又沒有什麼好藥,他又是個粗手粗腳的漢子,哪裡能好好的照顧你。我看,不如將你搬去府裡去住着可好?”
看着林母關切的神情,聽着她慈愛的話語,依書不自覺的就想起了蔡氏。
她媽媽早死,來到這裡以後,蔡氏的溫柔關愛填補了她心中的那片空白,也讓她知道有孃親疼愛着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情。如今,她人在外,連個消息都不能給蔡氏送去,也不知道她是怎生的擔心。
想着,依書不禁微紅了眼眶。
眼見得依書紅了眼眶,林母慌了手腳,急道:“怎麼了?可是傷處痛了?哎呀呀……我早說建之該將你送到府裡去了,這邊連個像樣的大夫都沒有,怎麼養傷嘛。不行不行,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回頭我就派人來接你,這邊哪裡是個正經待的地方。”
依書忙擡起尚還能自主活動的左手抹了抹眼睛,解釋道:“伯母,我沒事的,只是看您的樣子,不由就想起了我娘,如今我身在此處,也不知她現在該如何的擔心。”
林母瞭然,原來是想自個兒的親孃了,“那等你搬去林府以後,我讓人幫你與你府上送一封信便是了。我也是做孃的人,你娘若是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還不知如何的心疼呢。”
雖說林母沒有說要在這裡吃飯,但趙立這做兒子的總不能真個的不給自家孃親飯吃,不然若是他爹知道他娘沒吃午飯,下午非殺過來不可。趙立便也幫他孃親盛了一碗飯。
剛將兩個飯碗端到方桌上,便聽屋裡林母在說什麼要將依書請到府裡去的事情,他忙放下碗,揚聲道:“娘,飯我都盛好了,趕緊先出來吃些吧。”
林母無所謂的擺了擺手,也不管趙立看不看得到,不耐煩的回道:“這個不消你擔心,我待會兒吃也無妨,現在正有要事呢。”
一頓飯不吃不礙事,這媳婦兒纔是現在最重要的。
趙立撫了撫額,就知道他娘過來肯定會添亂,果不其然,一過來就完全忘了他這個兒子,一心都撲在依書的身上了。雖然他也覺得依書不錯,可在情況不明朗的前提下,他覺得他孃親的想法委實是太一廂情願了一些。再說了,他當初將依書救下來可不是抱着想讓人家以身相許的心思,只是純粹爲了救人而已。
趙立走在房門口,無語的看着他孃的反應,總覺得他這個一向視銀子如命的孃親,此時看着依書的眼光就如看見白花花的銀子一般灼熱。
他想了想,故意誘惑他娘道:“娘,這飯菜可都是我自個兒燒的,你肯定都沒有吃過吧?難道真的不想趁今天這個機會,好好嚐嚐我的手藝?”
林母左右爲難,建之說的話也是,她養了他這麼大,還從來沒有吃過他燒的飯哩,可是她又想多問一些依書的情況,至少確定她確實是願意進府的。
趙立長出了口氣,嘆道:“罷了,原來我娘果真是不關心我的,我難得想表一次孝心,她卻是不理。罷了,以往我還覺得有些於心不安,覺得自己不孝。如今卻明白,不過是我自己自作多情罷了。娘,既然你嫌棄我的手藝,我自個兒吃就是了,你等回去以後再吃吧。若是爹問起來,您就實話說好了,至多爹來揍我一頓罷了。”
林母無奈的看了趙立一眼,又朝依書笑道:“罷了,依書你先好生歇息吧,回頭我再與你細聊。”
正如先前的林思琦一般,依書實在也是不知道怎麼跟林母交談,巴不得她有事兒出去纔好,便點了點頭,示意林母放心。
林母氣嘟嘟的走至門口,眼睛雖是直直的看着前方,在路過趙立身邊的時候,一使勁,狠狠在趙立的腳上踩了一下。
趙立的雙頰立時成了豬肝色,真是不知道他孃親是怎麼捨得下這麼重的腳。他拖着被踩的那隻腳,一步一挪的在方桌的另一邊坐了,自顧端起飯碗,悶頭吃飯。
林母先前看依書吃飯,已經知曉趙立今兒燒了哪些菜,現在又細瞅一番,菜相雖不如府裡廚子做的好看,但看起來也還不錯。林母又伸出筷子,一種菜嚐了一口,味兒也還不錯。先前她還以爲難吃的緊呢。
此時不由心裡大發感慨,頗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之感。
林母端起飯碗,一面吃着飯,一面老生常談道:“建之,你如今也有二十許,該是娶媳婦的時候了。”
趙立仍舊悶頭吃飯,以往每次回林府看他們時,一家子人總是會擔心他的婚姻大事,甚至有幾次還請了幾個姑娘家在府裡吃飯,指望他能看上她們其中的一兩個,好歹把個人問題解決掉。
趙立卻是不當回事,他只是在言語中稍微說了一下自個兒平日裡的生活,例如什麼時候耕地啊,什麼時候施肥啊等等,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當然,也碰上過那種不氣不餒的姑娘家,不過只要來他這兒看過一次,再被他冷着臉對着,再厚臉皮的姑娘也不會好意思再來。
時間長了,林家人也不張羅了,趙立也不迴應了,索性各自做各自的,隨他們去。
此時,趙立同樣採取了不聞不問的做法,兀自吃着飯。
林母脖子伸的老長,湊在趙立耳邊道:“建之,你實話跟娘講,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趙立頓下筷子,無語的看了他娘一眼,認真的道:“娘,若是你在路上碰見一個昏迷不醒的傷者,你會怎麼做?”
“當然是要立刻救治啦。”林母手中的筷子無意識的在飯碗中瞎搗着,腦子早被媳婦兩個字給填滿。
趙立循循道:“那不就是了?”他又夾了筷子雞肉至林母碗中,“您就好好吃飯吧,其他的事兒不用您操心。”
林母看着碗中的雞肉,復又擡頭問他道:“這雞也是你自個兒養的?”
趙立點了點頭。
林母狠狠夾起碗中的雞肉,一下子塞進嘴裡,使勁兒的嚼起來,微紅着眼眶,一面悶聲道:“真是兒大也不中留,如今連娘說幾句都說不得了。”
趙立早知道他孃的性子,掃了他娘一眼,復又悶頭吃飯,一面淡然道:“娘,苦肉計在我這邊可是使不通的,我可不是爹。”
林母着惱的伸指在他額頭敲了一下,“你還好意思說?你是怎麼做我兒子的?自個兒都這麼大了,連個媳婦都不知道討,偏要窩這鄉下地方過日子。”林母說着,竟是開始垂起淚來,泣聲道:“自個兒種着地,自個兒養着雞,府裡難得給你送些東西,你也從來不用。在外頭,人家都以爲你是我撿來的孩子,所以故意這般苛待你,看你不上,連個媳婦兒都不幫你娶,誤你終生。”
林母一面泣聲說起趙立諸般讓她傷心的事情,一面不住的戳着他的腦袋,“你說說看,我到底是哪裡對你不起了?我懷胎十月生下你,把你當心肝寶貝一樣養大,如今你是怎麼報答我的養育之恩的?我跟你要個媳婦兒還過分嗎?”
趙立不吭聲,任由林母數落他,有些事情確實是他做的不對。
林母哭着哭着就嚎啕大哭了起來,越哭越覺得心酸,越哭越覺得自己生了個白眼狼。
趙立一時手足無措,他娘擅長在他爹面前使用眼淚大/法,但在他面前哭這麼大聲的,卻還是頭一次。
趙立忙放下碗筷,眉頭皺成了川字型,“娘,你莫哭啊,若是回去以後,爹爹見你眼眶紅腫,還不定以爲是誰又偷了你銀子哩。”
林母驀地停住哭聲,咬牙切齒的看着趙立,伸手狠狠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怒道:“你個忤逆子,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不孝的兒啊,早知道當初生你下來的時候,就該讓你爹把你扔路邊上去,看誰家缺孩子就誰家撿回去。”林母說着又哭將起來。
趙立眼見得他孃的眼淚止不住,心知他娘是想讓他答應什麼事兒,但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他既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便是希望有一個能與他同甘共苦的女子相伴一生。
可是,不是他不要娶親,而是沒有這樣的女子。
趙立思忖了一番,悶聲道:“娘,這事兒不是孩兒不答應您,而是您也知道,是沒有姑娘家願意與孩兒一塊種地,非是孩兒嫌棄。”
林母哭聲一頓,想想也是這麼個情況,她忙抹去臉上的淚痕,道:“且不談你爹爹和你大哥的生意,就你娘手底下也有百十家的鋪子。如今娘年紀大了,諸方面都不如以往,你回去幫幫孃的忙,管理一下鋪子也好,爲何非得來這村子裡種地?娘實在是想不明白。”
這麼多年林母都沒想明白這個問題,建之小時候的生活雖稱不上是錦衣玉食,但也差不離,就連身邊伺候的丫鬟也有那麼七八個,怎的就養成了他老農般的愛好?難道是小時候疏於關心他了?
林母仔細想了一番,建之小時候長的非常可愛,她每日算完帳以後,都會去逗弄他一番,並沒有疏於關心他,那是哪邊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