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夫人氣極,尖聲衝那些無動於衷的下人失控般的咆哮着:“把這個孽子給我架出去!永遠不得進武安侯府大門!”
穿透力極強,震徹着侯府的一草一木,一角一落!
“母親!您不能……”
“你這個不孝子,給我閉嘴!”陸老夫人一聲怒吼直接打斷了陸鶴年。
潘曲水和薛有諒等人雖說是陸鶴年的侍從,可真正能拿捏他們的也就只有這位恩威並施的老夫人了,縱然他們有了惻隱之心卻始終不敢違抗陸老夫人。
正待他們要上前要將小小的雲織拖拽出去時。雲織突然抱着姜善初的牌位撲通一聲跪在地,無暇的小臉兒上掛滿淚珠兒,稚嫩的童聲一聲比一聲哭的淒厲:“我要送孃親!我就要送孃親!我是她唯一的女兒啊!!”
所有人聽的無不潸然落淚。
幾個丫鬟揉着發紅的眼眶,不忍在看。
陸老夫人聽的連連戰慄!她向來迷信鬼神之說,極其擔心雲織這樣一直哭喊着,會把姜善初的陰魂給招來!
不由腳底發虛,臉色發青。
“把這孽子的嘴巴堵上給我扔出去!別讓我看見她!快!”
“老夫人這麼做有些不妥吧?且不說母親故去子女要送上一程,就算是捧靈守孝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您這種做法未免有些悖逆人倫了。”
一聲剛勁威嚴洪亮如鐘的聲音突然響在身後。
衆人轉身一看,來者是六部侍郎謝承禮。
他一身素色青袍,面沉似水,頭上的發冠早已經被青色髮帶所代替。
令人詫異的是,和他一起的來者全是這種青一色的裝束。
陸老夫人和陸鶴年定睛一看,這些來者大多是陸鶴年的同僚。內閣閻秉慎,曹京堂,兵部劉敬銘,金吾衛的幾個副將等。
看情形是來弔唁的。
陸老夫人心頭一沉,面露一絲惶亂!武安侯府壓根就沒有發弔唁請帖,到底是誰請他們過來弔唁的!
心下恨恨的猜疑着,面上還不得不作出和善的表情。
陸鶴年雖有驚疑,但心裡頭似乎有了些許慰藉,衝幾位官場同僚紛紛作揖。
謝承禮將雲織扶了起來,嘆一口氣。
武安侯的護衛們在不敢上前一步去強行拖拽雲織了。更是低頭不敢看面色陰沉的陸老夫人。
“謝大人有所不知,老生這孫女生性頑劣,其母病逝本早已操辦了喪事,她卻整日瘋癲做些違背常理的事來,我身爲長輩自然不能由她放縱!”陸老夫人語氣雖溫和卻不乏強硬。
雲織冷看着她,嗤笑一聲。
曹京堂看向一旁懦弱寡言的陸鶴年,墨須微微抽動了一下:“若是辦完了喪事,武安侯府何故給我們發了弔唁函帖?”
這一問,陸老夫人啞口無言。若真是陸鶴年揹着她發了弔唁函,她斷不能反駁曹京堂的這種言辭。她好歹也要顧及一下侯府的顏面,自然也不希望她被外人說成是一個惡毒強勢的母親!
所以,陸老夫人只有打掉牙齒把所有的憤怒往肚裡吞嚥!
緊捏着那手中錦帕,極力維持着自
己和藹可親的一面。
看來這個老太婆挺會做戲的!
雲織嘴角露出幾不可見的冷笑。
要不是她臨摹父親的字跡悄悄遣人給父親的官道同僚送去弔唁函貼,哪有機會看見陸老夫人這豐富多彩的表情呢?
於是,姜善初的靈位被雲織冠冕堂皇的擺放在侯府廳堂的正中央。
前來的弔唁的人紛紛在靈位旁拈了香敬上。
陸鶴年跪在孝盆前,憂傷的在姜善初的靈位旁燒着錢紙,表情虔誠而認真。
陸老夫人臉色發青,緊咬着後牙槽,目光毒辣的看着雲織。
*
竇識霞靠在榻旁,眼圈紅紅的。纖指緊緊抓着錦被。
“維天,我的維天,是娘對不起你……”
這時,奶孃將襁褓中的維世抱了進來給她看。她忙接過維世,將他緊緊的抱在懷裡。
“錦顰小姐呢?”維天夭折後,竇識霞對自己的一雙兒女比之前更加的上心。
奶孃支吾着:“錦顰小姐還在書房抄寫《女戒》的。”
竇識霞一聽,面露心疼之色:“侯爺到底要罰她到什麼時候!錦顰還是個三歲的奶娃,她什麼都不懂!要怪只能怪那個衛文侯舉止輕浮!憑什麼要把所有都歸罪在她的身上!”竇識霞一想到這,就覺得不公平!
“給我好生看着少爺!我這就去找侯爺問個清楚!”竇識霞掀開錦被,當下便作勢要下榻。
奶孃嚇的忙跪下制止:“夫人萬萬不可!侯爺和老夫人正在前堂接待前來弔唁的幾位官場大人!你這樣冒然去找他只會惹他生氣!”
“什麼?弔唁?給誰弔唁?!”竇識霞那美麗的烏眸頓時圓瞪,咄咄逼人的質問。
奶孃只好回稟實情:“是給……姜善初弔唁……”
還沒說完,只聽乒啷乓啷一聲脆響,竇識霞隨手將紫檀木梳妝案上的物品全都憤然推拂到地。
“姜善初!爲什麼你人都死了還這樣陰魂不散!!”
奶孃嚇的大氣不敢出一聲!
待竇識霞平定之後,奶孃謹小慎微的說:“織姐兒抱着靈牌在前院一直鬧個不休,老夫人非常生氣便不顧侯爺反對命人要把她連人帶靈位扔出去,說來也巧,就那當口,內閣的和六部的好些官員卻都青衣素裹,紛紛前來弔唁。我懷疑是不是侯爺暗中給他們發了弔唁請帖……”
“那個孽子!!”竇識霞的重心不是侯爺有無發過弔唁請帖,而是要怎麼除掉這個破壞她和陸鶴年感情的陸雲織!
她眼瞳染着一層濃重的血色,陰歹而毒辣。
竇識霞發泄一通,冷靜不少,睥睨着奶孃,蔻丹手指輕輕一勾:“替我辦一件事,事成之後自然少不了好處。”
*
待弔唁的人走後,雲織抱着靈牌出了侯府,舅舅姜實初一家早已在外面等候着她。一家人神色悲慼,眼中均泛着水光。
舅母身旁負手定站着一個深藍色直裰長袍的男孩,男孩約十歲左右,面如冠玉,星眉劍目,英挺的鼻樑下生着一張好看的薄脣,舉手投足間如大人般沉靜。
想必這就是他的表哥姜伯軒了
。
雲織來不及打量,抱着母親的靈牌挺直着小腰桿,一步步的向舅舅走去。
城中的老百姓紛紛前來圍觀看着,不由排成一字爲雲織讓開一條路。沒有議論沒有喧譁,只有一片靜默。雲織抱着靈牌再他們心疼憐憫的目光下和舅舅一家去了建平城的郊外。
那裡是舅舅花了幾十兩銀錢爲母親搭建的靈堂。
雲織走後,陸老夫人雷霆咆哮於廳堂,將陸鶴年狠狠地訓斥一番。陸鶴年跪在母親的腳下,目光呆滯面如死灰。
縱是陸老夫人說什麼他都好像沒聽見一樣,人已到了麻木至極的境地。
陸老夫人只當是陸鶴年揹着她發的弔唁函,氣的命潘曲水和薛有諒將陸鶴年架去了祠堂閉門思過。
接着,她便再次將那虛空觀的道長請來大做了一次比上次還要全面徹底的法事。
姜善初安葬在建平東郊的清風山上,站在那裡,展眼能看見建平京都的古老城門。
雲織支撐着小臉坐在那蒼涼的山頂上俯瞰着那些城門進出的老百姓。
姜伯軒走過去站在她身後:“表妹,你還有我們。”
雲織微微一側頭,撞進伯軒那清澈如碧潭的晶亮眼眸中。伯軒露着如沐春風的微笑,和雲織並肩坐着:“你不覺得姑姑是身在高處遠離了那些凡塵俗世嗎?這樣一來,或許姑姑在那邊就不會煩擾了。”
雲織一愣,擡起頭看着他。
伯軒溫柔的手像柔暖的春風,爲她梳理着凌亂的髮絲。
雲織嘆了一口氣,若母親也像伯軒這樣想就好了。只可惜,她到死都悟不出這個道理,到死都要等着那個懦弱的父親!
儘管雲織百般不贊同母親這種執念,可那畢竟是她臨死的遺願。所以,爲了能了卻這個遺願,她可以幫母親在爭最後一次。
在舅舅的繡莊住了幾天,雲織樂此不疲的向繡莊裡的繡女討教刺繡的精髓之處,低落的情緒也漸漸好轉。
姜實初夫婦見雲織這般聰穎好學,心中更是憐愛有加。
伯軒閒來無事便陪着雲織一起去繡莊。
姜穆氏揹着他倆,沒好氣的對丈夫說:“這個伯軒,平日裡只知道讀書寫字,現在可倒好,都成了雲織的貼身護衛了。”
姜實初放下賬本,儒雅一笑:“趁着織姐兒在姜家這幾日不妨要他們多培養一下感情。”
姜穆氏聽到此面色掠過一絲憂忡:“那日織姐兒已經惹惱了陸老夫人,就怕她不允許織姐兒回去了。”
姜實初倒不以爲意:“我是不希望織姐兒回去的,可她執意要回武安侯府我總不能攔着她,若那老太太真的不認織姐兒這個孫女,大不了把她養在姜家。再者,陸鶴年是個沒主見的,就算織姐兒回去還不是任人欺凌?”
姜穆氏想想也是這麼個理兒,便點了點頭。
“可憐小小年紀,在府上又沒人疼沒人愛的,我們是她的舅舅和舅母,自然要盡責撫養,而況又是親上加親。”
姜穆氏的一番感慨恰巧被門外的伯軒和雲織聽見。
他們剛從前院的繡莊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