箏聲空靈清幽,舞姿妙曼婀娜,夏晴在舞臺上舞動,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不可自拔,她相信臺下的觀衆也會跟她一樣沉醉。
然而現實總是無比的殘酷,當夏晴小小分神去看臺下衆人的反應時,看到的是一張張嚴肅淡漠,甚至隱含怒氣的臉龐,預想中的驚豔讚美並沒有出現。
爲什麼會這樣?
夏晴滿心疑惑不解。
這支舞是幾年後,一位京城有名的舞姬編出來的,一問世就驚豔了世人,很快就傳遍大江南北,是文人墨客與王公貴族們讚譽不絕的名品,她前世有幸見識過一兩次,並偷偷學了,本想這次拿出來必定驚豔四座,然而事實爲何與她預期的截然相反?
難道是封都城的這些人太過粗鄙不懂得欣賞?
夏晴也只能想到這個解釋了。
她很快安慰自己,這些人不識貨不要緊,四皇子一定會爲自己驚歎。
如此想着,夏晴含羞帶怯,帶着滿懷期待地偷瞄俞天啓,卻見俞天啓正在與俞飛璟夏禾商量下面的曲子,壓根連看都沒有看她。
夏晴頓時喉嚨一梗,感覺胸口像是被石頭壓住了一樣,重得她喘不過氣來。
這算什麼?
這都算什麼?
那些愛碎嘴沒品位的太太小姐也就算了,那些個青年才俊,不是時常去歌舞坊欣賞歌舞的麼,爲何也沒有半點反應?
一部不倫不類的戲,一堆人看得津津有味,她這支靈動優美的舞蹈,卻沒有人欣賞,難道所有人都瞎了嗎?
越想怒火越盛,氣惱之下,夏晴一個分神,腳崴了。雖然她反應及時穩住了傾斜的身體,不至於當場摔倒出醜,但步伐卻是亂了。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出錯,夏晴不可能不慌,而越慌,跳得就越亂,她心知慌亂會壞事,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不等她調整好步伐,臺下的觀衆揪着她的失誤開始發難了。
“跳不好就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趕緊下來吧,別打擾我們看戲!”
“就是就是!白娘子都要水漫金山了,誰有心情看你跳舞啊,趕緊下去吧!”
“這要跳到什麼時候啊,還讓不讓人看戲了?故意吊人胃口的吧!”
“下來下來!”
“反正沒人看的,別跳了!”
臺下呵斥反對的聲浪不斷,所有人,不僅愛看戲的太太小姐,就連喜歡附庸風雅的年輕公子,只對喝酒談正事感興趣的大老爺們,大家都是滿臉不耐,見此情景,本就慌亂的夏晴更是六神無主,她蒼白着一張俏臉站在戲臺上,無措地望着臺下,連舞都忘了跳。
聽着賓客們喧鬧的議論聲,夏家衆人臉上都有些不好看,他們都沒有料到夏晴會突然來這麼一遭,讓他們都跟着無地自容。
老太太氣得直喘粗氣,對蘇氏低聲喝道:“還不快把那丟人的東西給我拉下來,還嫌客人們說得不夠難聽麼?”
蘇氏沉着臉,道:“現在上去將晴姐兒拉下來,也不過是徒增笑話。讓小禾去處理吧。”
言下之意,現在她們束手無策。
聞言,老太太一跺腳,碎碎念道:“氣死我了!我現在只想知道白娘子跟許仙后面會怎麼樣!”
三太太一陣無語,敢情老太太還是爲了看戲。
相比起老太太的焦急氣惱,夏永淳可悠哉自在得很,他相信自家閨女會好好處理這件事。
後臺,衆人見夏晴吃癟,心裡別提多爽快了,江瀟瀟恍然大悟地挑眉望向夏禾,戲謔道:“你早就知道會這樣?”她指了指臺上呆若木雞的夏晴。
“知道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夏禾無辜地眨眨眼。
“嘖嘖嘖~~”江瀟瀟咂舌,搖頭晃腦道:“看來以後我還是少得罪你,不然不知道會被你如何報復。”
夏禾笑嗔她一眼,得意道:“知道就好。”
擡眼瞧了瞧前邊的情況,見大家還在叫囂着讓夏晴下臺,夏禾對江瀟瀟等人擺了擺手,道:“你們趕緊準備,一會要上場了。”
說着拾階而上,要到戲臺上去。
江瀟瀟一把拉住她,道:“你現在上去做什麼?”
“當然是救場。”夏禾笑了笑,道:“怎麼說夏晴都是夏家人,今日又是祖母的壽辰,若是讓客人爲所欲爲,豈不是丟了咱們夏家的臉?”她剛纔可是看到有人朝臺上扔東西了,雖然沒有扔上來,可也太不將人放在眼裡了。
江瀟瀟點點頭,放開了她。
舒出口氣,夏禾掀起簾子施施然走到戲臺中間,站定後,她暗中對夏晴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退到一旁。夏晴雖心有不甘,但在衆人的呵斥聲中,還是咬着牙黯然退下。
不等夏禾開口,臺下就有人大聲問道:“夏三小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戲演得好好的,你突然安排這麼一場糟糕的表演,這難道是在戲弄我們大家嗎?”
質問的口氣讓臺下的夏家人紛紛不悅地皺起眉,臺上,夏禾卻是落落大方地斂衽施了一禮,淡然笑道:“夏禾在此向諸位賠罪了,並非夏禾戲弄諸位,而是夏禾的堂妹擔心這戲演得太久,她沒有時間將苦心練習的舞曲獻給祖母,是以纔跟夏禾商量,讓夏禾讓她先表演,夏禾體諒她一片孝心便答應了,沒有事先跟大家招呼一聲,是夏禾的不是,還望諸位見諒海涵。”
說罷又施了一禮。
聞言,衆人恍然大悟,又見夏禾如此禮貌客氣,心中因被打斷看戲而升起的怒火瞬間散了。
然,還有少部分人不依不饒,咄咄逼人道:“先把大家耍一頓,然後出來說幾句客套話,這就是你們瞎加的待客之道嗎?到底有沒有規矩教養啊?還有那個夏晴,想出風頭想瘋了吧?”
夏禾不着痕跡掃了說話的人一眼,正是剛纔她在後臺看到的那個朝臺上扔東西的小姐,她似笑非笑地勾起脣角,道:“雖說賓客至上,但也有客隨主便這麼一句話,是我們有錯在先,但夏禾已經賠禮道歉,若是大家不願諒解,那就只好不歡而散了,夏禾現在就帶着後臺的大夥離開這裡,另尋時間表演給祖母看,本來這齣戲就是爲了祖母才排的,給她老人家一個人看就夠了。”
她轉過身,真的一副要走的架勢。
“等等,別這樣啊!”臺下衆人立即大喊着挽留夏禾,一時間怨聲載道,大家都在叱責那個咄咄逼人的小姐。
“三小姐,誰說的話誰負責,我們可沒有說不諒解!你把那些自以爲是的趕出去就行了,可不能真的不演啊!”
“就是就是!哪個不願看就自己離開,別害人害己的!”
那年輕小姐如何是這麼多太太小姐的對手,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很快就被抨擊地雙臉漲紅,就連她的父母姐妹都對她生了不滿。
夏禾也只是做做樣子,見大家不停挽留,也就站着不動了,緩和了語氣,道:“夏禾感謝大家的寬宏大量,並非夏禾擺架子,只是對於一些得理不饒人的客人,夏禾實在不願低頭,不然豈不是顯得我夏禾,我夏家好欺負?”
頓了頓,擡頭望向那位被衆人指責的年輕小姐,道:“這位小姐,得理不饒人與咄咄逼人何嘗不是沒有規矩禮數的表現呢?俗話說得好,得饒人處且饒人,如此纔是心寧胸寬的體現。白娘子之所以美麗,不僅僅是因爲她昳麗的外表,端莊賢淑的品性,還有她對許仙包容體諒的心,誰都有不如意的時候,但焦躁跟憤怒並不能解決問題,我相信你只是一時心急才失言,夏禾再次向你賠禮,還請你體諒。”
“三小姐說的對!”底下一片附和聲,尤以那些年輕公子叫得大聲。
那位年輕小姐本來被衆人說得滿臉羞紅,急得都要哭了,聽了夏禾這番話卻冷靜下來,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多謝三小姐點撥。”
夏禾微微一笑,道:“那我就不廢話了,大家繼續看戲吧。”
一聽說看戲,所有人都面露喜氣,十分默契地安靜下來。
夏禾滿意地看着這一幕,走回自己的位置。
夏晴站在臺下,望着在臺上侃侃而談,舉止從容的夏禾,只覺一身華美舞裙的自己像個笑話,她自慚形穢的同時,心底滋生出更多的陰暗。
徐知府跟夏永淳坐在一塊,見夏禾三言兩語就穩住了場子,不由讚歎道:“你這閨女不得了啊,難怪我娘一直惦記着,這丫頭今年也有十二三了吧,打算何時許人家?”
夏永淳老神在在往嘴裡扔了顆花生米,笑道:“這事兒我可做不了主。”
徐知府嗔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麼就做不了主了?”
旁邊一羣大老爺們附和:“就是,別是你捨不得給人家吧?”
夏永淳但笑不語,正好戲開場了,他招呼衆人道:“看戲看戲!”
衆人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這個話題不了了之。
夏永淳得意地哼了哼,心道:“打我閨女的主意,沒門!不對,窗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