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接連下了幾日,自那日夏顏去蘭溪苑邀蘇氏喝茶未果後,她便一直在勸姜氏收手,然而姜氏根本聽不進去。
派去請蘇氏喝茶的丫鬟再次鎩羽而歸,姜氏心生絕望。
短短几日,她又瘦了一大圈,如今的她雙眼充血,眼底泛青,嘴脣卻沒有絲毫血色,臉色也白得不正常,生理與心理的雙重摺磨讓她吃不下睡不着,整個人已經陷入病態,也就是夏永淳現在過來根本不看她的臉,不然定會被她這憔悴到極點的模樣嚇死。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辛辛苦苦謀劃了三年,爲此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以爲可以苦盡甘來了,老天爺卻不給我動手的機會,這叫我如何甘心!”
姜氏捶着心口,悲憤得幾欲嘔血。
“娘你不要這樣!”夏顏忙拉住她,忍不住紅了眼眶,柔聲安慰道:“既然老天爺不讓我們動手,我們就放棄吧,現在還來得及,請個大夫好好看看,把弟弟保下……”
話未完,姜氏摔開她的手,聲嘶力竭地怒吼:“事到如今我已沒有退路!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蘇氏一起!”
“娘!”夏顏急得跺腳,卻不知該如何勸她。
正是因爲知道孃親爲此吃了多少苦,她纔會一直幫她。爲了能懷上孩子,孃親拼了命地吃藥,不管是多猛多烈的藥,她都能眼都不眨地喝下去,若非如此,孃親的身體也不會差到現在這個地步。
而這個孩子,從懷上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無法出生,不僅僅是因爲孃親將他當做掰倒蘇氏的棋子,也因爲用藥灌出來的他,根本活不到足月的時候。
換言之,這個孩子隨時都有可能流產。
這也是爲何孃親一直急着動手的主要原因,另外,不知何時會再次上門的楊大夫,也是原因之一。
想到母親所受的苦,夏顏不禁淚如泉涌,她跪在姜氏面前,哭着哀求:“孃親,我們認輸吧,就算保不住孩子,至少要保住你啊,我不想連你也失去……”
“認輸?”姜氏淒厲一笑,聲音驀地拔高,尖聲叫道:“從二十多年前,蘇氏害我失去第一個孩子之時,我與她便只能不死不休!奪夫殺子之痛,不共戴天!”
“可我們沒有機會下手啊!”夏顏大喊,痛哭失聲。她覺得孃親已經魔障了,再這樣下去,很有可能會瘋掉,偏偏她又無計可施。
“沒有機會就製造機會。”姜氏眼底閃過陰狠,輕聲道:“她們總有防不勝防的時候。”
“孃親……”夏顏無力再勸阻,只能伏在親母的膝上低低抽泣。
其實她很想問,是不是比起她仇恨更重要,可她問不出口,孃親已經受了很多苦,她問不出這樣惹她傷心的問題。
轉眼又是幾日,姜氏依舊沒有死心,不斷派人以各種藉口約蘇氏見面,她甚至親自去蘭溪苑請,然而蘇氏始終避而不見。
身體一天比一天差,腹痛也一日比一日強烈,然而計劃卻始終沒有絲毫進展,姜氏幾乎快要絕望,然而就在她束手無策之際,她無意間得到了一個消息。
“你說這幾日三小姐每日都會去水榭看書畫畫?”姜氏又驚又喜地問。
小丫鬟點點頭,道:“聽說是這樣的,只是大家都不明白,這都深秋了,水榭那邊並沒有好的景緻,三小姐爲何選在那裡作畫。”
姜氏哪裡還聽得見後面的話,滿眼狂喜地喃喃:“機會來了,機會來了!”
夏顏擔憂地皺起眉,猜測道:“是不是夏禾設的陷阱,想故意引我們暴露?”不然這時機未免也太湊巧了,偏偏是在她們走投無路的時候。
“管她是不是陷阱,到時候我自有辦法讓她有口難言!”姜氏胸有成竹。
“可是……”夏顏還是不放心,姜氏握住她的手,激動道:“顏姐兒,我們不能再等了!我已經等不了了!”隨之話鋒一轉,幽怨道:“還是說你根本不想幫孃親?”
“沒有,我沒有!”夏顏急忙否認,想要解釋,卻在親母哀求的目光下,只能無力地點了點頭。
見狀,姜氏轉悲爲喜,興沖沖道:“我這就去安排!”絲毫不見方纔的頹敗消沉,整個人彷彿活過來了一般。
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夏顏只能含着眼淚苦笑。
其實夏顏想多了,夏禾並沒有設什麼圈套,她只是突然興致來了,想要寫生罷了。
跟前幾日一樣,讓幾個丫鬟幫着擺了桌子,夏禾鋪開白紙開始取景。
“小姐,昨兒個畫的枯樹林頗有意思,今兒再畫一幅吧。”紅芝興致勃勃地建議。
夏禾挑了挑眉,搖頭。昨日那副枯樹林是用竹竿吹出來的,這丫頭定是想玩兒,才提出這樣的建議,她纔不讓她如願,今兒她要換個花樣。
視線左右遊移,瞄到梅園的牆角,她腦中靈光一閃,頓時計上心頭,吩咐道:“快幫我調色,要鵝黃跟正紅!”
伺候筆墨的黃鶯脆聲應了,手腳麻利地開始調色。
鮮豔熱烈的正紅色,婉約清新的鵝黃色,夏禾滿意地望着調好的顏料,猝不及防地將五個手指按進盛顏料的小碟子。
“小姐!”四個丫鬟嚇了一跳,下意識要去拉她的手。
夏禾無所謂擺擺手,挑眉道:“你們看好咯。”
五指合攏往紙上一壓,一朵絢爛的梅花便躍然紙上。
“哇!”紅芝大叫,隨即眨了眨眼,“這有什麼了不起的?”
夏禾大囧,心想沒什麼了不起你還叫什麼叫!
不滿地哼了哼鼻子,夏禾揮舞着沾了顏料的爪子,故作齜牙咧嘴道:“敢說本小姐畫的不好,本小姐咬死你們!”
“哇啊!”四個丫鬟鬨笑一聲,立即作鳥獸散,主僕五人就這樣在水榭裡玩起了老鷹抓小雞的遊戲。
另一邊,姜氏陪着老太太說了會話,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便扶着額角起身,道:“姑母,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老太太見她臉色蒼白,斥道:“不舒坦就不要亂跑了,好好在房裡休息,遲些我讓人去請楊大夫來,這次你不能再將人堵在門外。”
姜氏恭順應了,起身時卻虛弱地晃了幾晃,見狀,老太太嚇得不輕,忙讓翠喜將她扶住,關切道:“是不是難受得厲害?你看看你出個門也不帶人,這下可怎麼回去,不然就先在我這邊歇一歇吧。”
“不用了。”姜氏笑着推脫,看似隨意地指了一個丫鬟,道:“就讓這丫頭送我回去吧。”
老太太沒有多想,見她執意要回去,只好放行。
被姜氏選中的丫鬟上前扶着她,兩人暗暗交換一個眼神,出了香椿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