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女兒或許是因爲白天受了驚嚇,有些淘氣。
曾柔積攢了一天的怒火瞬間被點燃,她對着女兒就打了起來。
女兒的哭聲在屋子裡迴盪,那稚嫩的哭喊聲如同鋼針一般刺進曾柔的心。
看着女兒哭得滿臉淚痕,小小的身體不停地顫抖,曾柔突然就後悔了。
她抱住女兒,淚如泉涌,不停地說着“對不起”,滿心都是對女兒的愧疚。
戲煜來到這條大街上,卻有些茫然。眼前的景象讓他覺得熟悉又陌生,街道兩旁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攤位,其中有不少是賣綠豆的。
他皺起眉頭,努力回憶當日的情形,可卻無法確定到底哪一個纔是被他撞到的店鋪。
他沿着街道緩緩前行,目光在每個綠豆攤上來回掃視,神色專注而凝重。
這時,一家藥鋪的主人注意到了他。那是個身材魁梧的男子,眼神中透着幾分警惕。
他見戲煜在附近徘徊許久,舉止間似乎有些可疑,便高聲喝道:“喂!你這人,在這兒鬼鬼祟祟地做什麼?”
戲煜微微一愣,隨即拱手說道:“這位兄臺,是誤會了。前些日子我路過此地,不小心碰翻了一家賣綠豆的攤子,今日特來致歉,只是這周圍賣綠豆的太多,我正在辨認。”
那賣藥的男子眉頭一皺,不耐煩地說道:“前面不就有好多賣綠豆的嗎?你要找就大大方方過去,別在這兒晃悠,瞧你這模樣,跟個賊似的。”
戲煜尷尬地笑了笑,解釋道:“老闆,實不相瞞,我真的是忘記是哪一家綠豆攤了,我並無惡意。”
那賣藥的老闆聽聞,臉上露出更加莫名其妙的神情,眼中滿是懷疑。
“哼,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老闆沒好氣地說道,“我看你就是想趁亂偷東西,別在我這兒耍花樣,要偷去別處偷,別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
戲煜一聽,頓時火冒三丈,他堂堂丞相,何時受過這等污衊?
他面色一沉,厲聲質問:“老闆,你爲何血口噴人,說我是賊?我已經將原由解釋得很清楚了,你怎能如此無禮?”
那老闆卻不以爲然,嘴角泛起一絲諷刺的笑意。
“哼,你若不是賊,爲何在這兒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轉?別狡辯了,我可不會輕易相信你的鬼話。”
戲煜心想,自己身爲丞相,不應與一個普通百姓過多計較,免得失了身份。可緊接着,那老闆的話語愈發難聽,各種不堪入耳的詞彙從他口中吐出,極盡侮辱之能事。
戲煜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衝動之下大聲吼道。
“捉姦在牀,捉賊看贓,你有何證據就這般污衊我是賊?”他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街道上回蕩,瞬間吸引了衆多路人的圍觀。
大家紛紛圍了過來,指指點點,好奇地看着這場突如其來的衝突。
那老闆見衆人圍了過來,愈發來勁,扯着嗓子說道:“大家來得正好!你們瞧瞧,這人在這兒鬼鬼祟祟地轉悠半天了,這不是賊是什麼?哪有好人會像他這樣?”
衆人聽了,頓時議論紛紛。
有人點頭贊同戲煜的說法。
“人家只是在找個攤子,鬼鬼祟祟不能說明就是賊啊,咱也沒見他偷東西不是?可不能隨便冤枉好人。”
然而,也有不少人站在老闆那一邊,七嘴八舌地說道:“他這鬼鬼祟祟的樣子看着就不像好人,就算這次沒偷,那也是有那個心思,咱們可得小心防備着,指不定哪天就來偷咱們東西了。”
現場一片嘈雜,雙方各執一詞,互不相讓。
戲煜眉頭緊皺,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他高聲說道:“我問心無愧,他人如何想,我無法左右。若諸位非要認定我是賊,那便如此認爲吧,我不想再多做辯解。”
說罷,他負手而立,神色坦然,只是眼中隱隱有一絲被誤解的憤懣。
這時,人羣中有一個小孩子突然指着戲煜大聲說道:“這不是丞相嗎?我在城樓那兒見過他呢!”
周圍的人一聽,先是一愣,隨後有人嗤笑道:“小孩子家懂什麼,別在這裡胡說八道了,一個賊怎麼可能是丞相?”
然而,小孩子的父親也在旁邊,他仔細打量了戲煜一番後,神色變得嚴肅起來,說道:“孩子沒說錯,這應該就是丞相。我之前的確在城樓處見過,怪不得剛纔就覺得面熟呢。”
他的話讓周圍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將信將疑地看向戲煜,眼神中充滿了驚訝。
戲煜微微皺眉,神色嚴肅地說道:“本相本不欲提及身份,但事已至此,不得不爲。”
說罷,他從懷中緩緩拿出丞相令牌,高高舉起,朗聲道:“吾乃丞相,爾等還不信否?”
衆人見狀,皆驚得目瞪口呆,瞬間鴉雀無聲。
那藥鋪老闆更是瞪大了眼珠,眼中滿是驚恐,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心中暗叫不好:“天哪!我真是瞎了眼,剛纔居然辱罵丞相是賊,這可如何是好?我這回怕是要大禍臨頭了。”他的臉色變得煞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不斷滾落。
那藥鋪老闆“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磕頭如搗蒜,嘴裡不停地哀求着:“丞相大人,小人有眼無珠,冒犯了大人,懇請丞相大人饒恕小人的無知啊,大人千萬不要和小人計較。”
戲煜面色冷峻,環視衆人,高聲問道:“現在,爾等還認爲本相是賊嗎?”
衆人紛紛搖頭,齊聲說道:“丞相大人自然不是賊。”
戲煜冷笑一聲:“哼,難道就因爲本相說了身份,便不是賊了?那方纔你們判斷本相是賊,又是依據什麼?難道不是應該看有無證據嗎?僅憑臆想和無端猜測,就可隨意污衊他人,這是何道理?”
衆人聽了,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那藥鋪老闆見狀,急忙爬過去緊緊抓住戲煜的腿,涕淚橫流地哭訴道:“丞相大人,小人知錯了,小人真是糊塗啊!大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一定要原諒小人吶!”
戲煜眉頭微微一皺,嘆了口氣道:“你起來吧,不必如此。本相不會追究此事,只是你日後定要注意,切不可再這般魯莽,僅憑表象就妄下結論,不知會冤枉多少好人。”
藥鋪老闆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起身,不停地道謝。
藥鋪老闆感覺自己像是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
他哆哆嗦嗦地連忙站了起來,對着戲煜不住地感謝。
“丞相大人真是寬宏大量,大人的大恩大德,小人沒齒難忘。小人日後一定謹言慎行,看清楚了再說話。”
戲煜微微點頭,神色嚴肅地說道:“你的確應該如此。今日是碰到本相,本相不與你計較,可若是碰到其他脾氣暴躁之人,平白無故被你這般冤枉,人家盛怒之下,說不定會對你拳腳相加,甚至鬧出人命來。”
藥鋪老闆連連點頭稱是:“丞相大人所言極是,小人已經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這時,戲煜走向了剛纔那個認出他的小孩子面前。
他面帶微笑,輕輕拍了拍小孩子的頭,誇讚道:“你這娃娃,倒是機靈,記性也好。”
那小孩子的父親在一旁看到這一幕,激動得滿臉通紅,嘴脣微微顫抖,眼中滿是驚喜與自豪。
而這一場景,日後也成了這對父子在親朋好友面前炫耀的資本。
每每當他們談及此事,旁人都會投來羨慕的目光,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此時的街道上,衆人對丞相的親民之舉都暗自稱讚。
戲煜朗聲道:“現在,本相要同諸位說說來此的目的。方纔本相併非如這位老闆所言的那般鬼鬼祟祟,而是在找尋一家賣綠豆的攤子。上次本相從外地歸來,因騎乘之馬速度太快,不慎將一家綠豆攤撞翻,今日特來向攤主致歉。”
衆人聽了,這才恍然大悟,看向戲煜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敬佩。
原來丞相竟是如此光明磊落之人,爲了彌補自己的過失,不惜放下身段來尋找攤主。
之前對戲煜的誤解,此刻都化爲了羞愧。
他們暗自反思自己剛纔的魯莽和輕信。戲煜接着說道:“所以本相實在不知是哪家攤子,這纔在此處仔細查看。”
正說着,忽然有一個人從人羣中站了出來,他撓了撓頭說道:“丞相大人,我想起來了,好像是曾柔家的綠豆攤被撞翻了,大人要是不嫌棄,小人願意帶大人前去。”
戲煜眼中露出一絲欣慰,點了點頭:“如此,有勞你了。”
那人帶着戲煜來到了曾柔的店鋪前,大聲喊道:“曾柔,你家綠豆上次不是被人推倒了嗎?現在知道是誰幹的啦!”
話音剛落,一個潑辣的聲音便從屋裡傳了出來。
“是哪個天殺的王八羔子,今天老孃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隨着罵聲,一個身影風風火火地走了出來。
戲煜擡眼望去,只見一個長相略顯硬朗、有幾分男人化的女人出現在眼前。
她身着一身粗布衣裳,雖質地粗糙,卻漿洗得乾淨。
那女子滿臉怒容,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燒,一副要與人拼命的架勢。
那人趕忙拉了拉曾柔的衣袖,壓低聲音說道:“曾柔,你可千萬要慎言吶!你可知眼前這位貴人是誰?”
曾柔卻冷笑一聲,滿臉不屑。
“管他是誰,毀了我生計,我絕不輕饒。”那人急得直跺腳。
“這可不得了啊,這位是當今丞相!”
曾柔頓時愣住了,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你……你可別開玩笑,這種事怎能胡說。”
那人便把剛纔在街頭髮生的事情,包括戲煜如何被誤解成賊、亮出丞相令牌等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曾柔聽完,嚇得魂不附體,臉色變得煞白,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
於是,曾柔慌慌張張地趕緊跪了下來,朝着戲煜磕頭道歉。
“丞相大人,民婦不知是大人,多有冒犯,還望大人恕罪。”
同時,她又扭頭埋怨那人。
“你爲何不早說是丞相大人弄倒了我的綠豆攤?”
那人無奈地聳聳肩。
“我這還沒來得及說呢,你這脾氣也太火爆了,我哪有機會開口?”
戲煜卻呵呵一笑,溫和地對曾柔說道:“你趕緊起身吧,此事本就怪我。自家東西被人推倒,生氣是人之常情,本相不會怪罪於你。”
曾柔有些不可置信地擡起頭,眼中滿是驚訝,似乎在懷疑丞相真的就這麼好說話嗎?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站了起來。
戲煜一臉誠懇地說道:“這件事的確是本相的不對,那日情況緊急,本相匆忙趕路,沒注意到你的攤子,這纔給你造成了損失。”
他頓了頓,繼續解釋。
“那一日本相是爲了儘快營救受災百姓,這才馬不停蹄。”
曾柔聽了,心中滿是愧疚,趕忙說道:“丞相大人日理萬機,還爲這等小事特地來向民婦道歉,實在是讓民婦無地自容。大人心懷天下,爲百姓操勞,民婦卻還在這裡爲了點綠豆胡攪蠻纏,真是不該。”
說着,她神色一暗。
“而且民婦那一日因綠豆被打翻,損失慘重,竟把氣撒在了女兒身上,現在想來,真是對不住那孩子。”
戲煜說:“本相必須對給你造成的損失做出補償。”
說着,他從懷中掏出一些貨幣遞向曾柔。
曾柔見狀,驚慌失措地連連擺手,說道:“丞相大人,民婦萬萬不敢收啊!大人能來向民婦道歉,民婦已經心滿意足了,哪裡還敢要大人的補償。”
此時,門口已經圍聚了很多人,大部分正是剛纔在街上圍觀的那些。
戲煜見狀,語氣誠懇地說道:“你若不收下,豈不是陷本相於不義之地?本相損壞了你的東西,補償是天經地義的。”
曾柔猶豫再三,想到丞相的身份和他的堅持,只好收下了貨幣。
就在這時,不知是誰帶頭,人羣中突然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這掌聲在街道上回蕩,飽含着對丞相的敬佩和對這一溫暖結局的讚歎。
人羣中有人高聲稱讚:“丞相大人真是真心仁厚啊!如此品德,實乃我朝之福。” шωш_TTκan_C〇
戲煜微笑着朝衆人擺了擺手,說道:“大家莫要再鼓掌了,本相不過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損壞了他人的東西進行賠償,本就是理所應當的,無需這般誇讚。”
他的眼神溫和而謙遜,讓衆人對他更是敬重有加。
隨後,戲煜在衆人飽含敬意的掌聲中轉身離開,他一邊走一邊朝大家說道:“諸位,都各自忙去吧。”
此次經歷讓戲煜心中滿是溫馨之感。
他深知,百姓們往往在乎的就是這些看似平常的小事,這些事雖小,卻關乎着他們的生活與情感。
只要當政者真心誠意地爲百姓考慮,哪怕只是像這樣賠償打翻的綠豆攤這種小事,百姓也會看在眼裡、記在心中,進而擁護愛戴。
曾柔把女兒叫出來,說給她買好吃的去,那天打了她,今天算是補償。
女兒非常高興,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一路上,小嘴就沒停過,一會兒說要吃糖葫蘆,一會兒又想吃豆沙糕。
曾柔在後面微笑着,看着女兒的背影,眼中滿是溫柔與愧疚。
到了集市,熱鬧非凡。
女兒拉着曾柔在各個小吃攤前穿梭,不一會兒,兩隻小手就拿滿了吃的。
曾柔看着女兒吃得滿嘴都是,拿出手帕輕輕擦去她嘴角的殘渣,心想,以後可不能再衝動地打罵孩子了,孩子的快樂就是這麼簡單。
戲煜回到丞相府,眉頭緊皺,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安息公主之事。
他深知安息國王赫舍裡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雖說大漢國力強盛,安息不敢明目張膽地挑起事端,但定會在背後耍些陰損手段。
另一邊,上次來的安息使者史大密決定回去了。
畢竟公主已經有了下落,可公主壓根不願意回去,他能有什麼辦法?
總不能綁着公主回去吧,那隻會挑起兩國戰火。
於是,他帶着滿心的遺憾與不甘踏上了返程的路途。馬蹄聲噠噠,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
戲煜眉頭緊鎖,心中一直盤算着一個問題。
許久未曾練兵了,他深知軍隊的紀律和戰鬥力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如今久無戰事,軍營裡恐怕早已沒了戰時的緊張氛圍。
想到此處,戲煜便決定前往軍營視察。當他踏入軍營,眼前的景象讓他怒火中燒。
只見好多士兵姿態懶散,有的靠在營帳邊曬太陽,有的甚至武器都隨意丟棄在一旁。
那原本該嚴整的軍容此刻蕩然無存,戲煜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凌厲,他絕不容許這樣的情況繼續下去,這支軍隊承載着大漢的安危。
“你這是在幹什麼?”他大喊。
幾個士兵忽然發愣,他們在想,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敢訓斥他們,然而他們擡頭一看,看到居然是戲煜,於是紛紛跪了下來。
“你們像什麼樣子?”
士兵們都不敢吱聲,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丞相怎麼會來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