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她有什麼關係?三皇子不要胡亂攀扯!”景珏黑着臉,一面出招,一面喝道。
三皇子也動了怒,動作越發迅猛,“這是胡亂攀扯?十年前的事,你憑什麼認定就是姜閣主做的?這話是誰告訴你的?你爲何就信了?連一句詢問都沒有,就招招致命?還說不是因爲寧春草?是,不是因爲她,是因爲你的私心。你藉着爲母報仇的理由,即便殺了姜伯毅,寧春草都不能怪你,還要同情你。你既除掉了自己的情敵,又留住了她的心,真可謂一舉兩得!”
三皇子這話,叫景珏臉上十分難堪,“我沒有!”
他怒喝,手中的長劍,更宛若一條憤怒的巨龍,在夜空中蟠曲叫囂,寒光閃閃。
“那你告訴我,你是憑什麼認定,姜伯毅就是十年前殺害你母親的兇手?”三皇子喝問道。
“我就是知道,”景珏咬牙切齒,玉面都有些猙獰了,“倘若不是,這麼長時間了,他爲何不解釋?不辯駁?他沒有口麼?”
三皇子回頭看了一眼姜伯毅。
只見姜伯毅面無表情,只防不攻,神情木然。一絲一毫爲自己辯白的意思都沒有。
三皇子心中又急又惱,這都是什麼人,如今最大最重要的目標不是打垮燕王,扶他上皇位麼?
爲了已經過去了十年的仇怨,鬥得你死我活又什麼用?豈不是便宜了燕王一黨了?這些人平日裡看起來都是挺精明的,怎麼這會兒如此愚拙?真真氣煞人也!
三皇子又氣又無奈之時,耳畔忽而響起了清脆的鈴鐺聲。
鈴聲悠揚悅耳,在這夜裡,仿若夜鶯啼叫,仿若蟲鳴細語。
他的動作不由自主的就慢了下來,原本滿是怒氣的招式,都變得柔和緩慢起來,倒像是跳舞一般。
他心頭一驚,向景珏望去,卻見景珏的情況也和他一樣,緩慢悠然,縱然他臉上還帶着略微的猙獰,但他的動作已經柔軟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兒?
三皇子心頭好奇詫異之時,那鈴鐺聲並沒有停。
非但沒停,還有淺淺的吟唱聲,伴着那鈴鐺聲一同在耳畔響起。
他忽覺自己腿也軟了,手也軟了,甚至連那顆狂跳憤怒的心,都跟着軟了下來。
咣噹一聲。
三皇子嚇了一跳,轉過臉去看,竟是景珏手中的長劍,掉落在了地上,景珏面上的惱怒仇恨,被一片茫然所替代。
他身子一晃,在院中的青石路面上跌坐了下來。
此時,鈴鐺聲和吟唱聲,才停了。
三皇子四下看去,姜維也半坐在地上,閉目調息。
睿王斜倚在牆頭上。
睿王前頭,站着個手握鈴鐺的小娘子,小娘子面無表情,眼眸微垂,月光灑落在她身上,映襯的她美的如夢似幻。
好似她並不屬於人間,倒更像是忽而落入凡間的仙子。
三皇子不由向她走近了幾步,這才猛然間認出來,“寧姑娘?”
寧春草收起鈴鐺,福身下拜,“見過三皇子。”
三皇子垂眸看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早就聽聞她有些異能,但並未親眼見過,只當是口口相傳難免有誇大之詞。但此時,親眼見過了,親身經歷了,才知道,果真是神奇!比傳言更爲奇妙!
“起來。”他擡手說道,又回頭看了皆坐於地上的姜伯毅和景珏,“最好將他們兩個分開,短時間內,不要叫他們見面。”
倚在院牆上的睿王爺站直了身子,低聲換了親信來,“將郡王送回郡王府,將姜閣主扶回去休息。”
“慢着……”坐在地上的景珏有氣無力的開口。
院中安靜,靜的似乎聽得到月光流淌的聲音。
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他卻是吃力的擡頭,視線有些飄忽的落在寧春草身上,“他殺了我母親,你知道不知道?”
寧春草皺眉看他,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三皇子擋在寧春草跟前,阻攔景珏帶着質問的視線,“你問這話什麼意思?不是都告訴你了,沒有真憑實據,都是姜維故意散佈出來,好陷害睿王,陷害姜閣主的!也只有你這愣子會相信他的話!”
“春草,你告訴我,你究竟,知不知道?”景珏卻沒有理會三皇子,只悶聲問道。
寧春草垂在身側的手,捏的很緊,指甲有些尖,攥的她手心微微發疼。
早該知道,有些事情是瞞不住的,總有一日要面對。只是人總喜歡往後拖,懷有一絲絲僥倖之心,騙着自己。
“我……”
“好了,還不快將郡王送走?”睿王爺忽而開口對親信道,打斷了寧春草的話。
寧春草低頭,眉心緊皺。
景珏冷笑起來,笑聲透着悽苦的味道,“原來你們都知道,只瞞着我一個……”
睿王親信上前,將景珏從地上扶起,架着他,正欲悄悄送走之時。
忽有暗衛前來。
瞧見三皇子和睿王爺,便連忙下拜道:“啓稟主子!宮中,宮中有訊……”
暗衛氣息有些喘,應當是急忙趕路所致。
景珏還未被帶走,但他只冷冷的看着姜伯毅,冷冷的看過寧春草,對那暗衛要稟告什麼,似乎並不在意。
“慢慢說……”三皇子開口。
“宮中有訊,說,聖上駕崩了——”暗衛說完,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這話一出口,就連一臉冰冷的景珏都露出詫異的神色,向暗衛看過來。
睿王爺更是上前兩步,急問道:“你說什麼?”
“聖上駕崩,消息還未傳出宮,皇后娘娘已經聞訊趕至。”暗衛又說道。
“這不可能!”睿王咬牙,“前晌五皇子進獻紫還丹,還得了聖上褒獎,賜封端王……”
是啊,他們都明白,就是因爲紫還丹。
他們都很清楚,聖上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紫還丹那猛烈的藥性。
都清楚的事情,如今不過是真的如預料一般發生了,有什麼好驚訝的呢?這般露出驚訝來,不嫌矯情麼?
可院中幾人的臉上,分明都帶着些恍惚。
寧春草更是不由想起了幾次入宮面聖的情形來,第一次是害怕,第二次是親切,第三次是忐忑不安……
那個曾經叫她誤以爲是自己父親的聖上,如今真的……駕崩了麼?
而加速他走向死亡的藥丸,還是自己出力得來的?
這麼想着,就覺得腦袋一陣一陣的眩暈呢……
“請三皇子速速進宮,以免皇后娘娘在衆人之前,控制局面。”睿王爺拱手說道。
三皇子點了點頭,“燕王不會叫她控制住局面,咱們得到消息,只怕燕王也已經得到消息了。”
睿王凝眉,微微點頭。
“我立時就進宮,外頭的事情,就交給四叔了!”三皇子拱手作別,回頭看了眼景珏同姜伯毅,提步而走。
睿王冷冷看着景珏,幾步來到他跟前,恨聲說道:“從來都由着自己,從來都不知道輕重緩急,這麼大了,一點長進都沒有,你還以爲你是個孩子?”
幾句話,說的景珏本已經冰涼的心裡更添幾分委屈。
他前晌在宮門口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消息了,他當時就想要殺了姜伯毅,當時就想要來到睿王府。
可他忍了,硬生生忍到現在……這還不是長進麼?爲何不管他多努力,父親都看不到眼裡?在父親眼中,他永遠都是那個不成器的孩子?
他一句解釋也沒有,只嘴角露出越發蒼涼的笑。
寧春草心頭十分別扭難受,她捏着鈴鐺,不再理會幾人,轉身就走。
景珏擡眼看了看她離去的背影,想要喚住她,卻遲遲沒有開口。
景珏被悄悄送回承安郡王府。
姜伯毅也被送回了他自己的房中,夜色籠罩之下,發生的內鬥,似乎並不存在一般。
睿王府一如既往的死氣沉沉。
死氣沉沉的可不止睿王府,皇宮之中,此時如同籠罩在厚厚的陰雲之下。
這厚重的陰雲,幾乎要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上至皇后皇子,下至宮女太監,都是滿面凝重,愁雲慘淡。
不知聖上駕崩的消息是如何不脛而走的,皇后明明吩咐下去,不得張揚,卻還是叫皇子大臣們都知道了。
如今還未到開宮門的時間,大臣們都聚集在東朝門外頭,正裝肅穆,等着宮門大開。
皇子們都已經想盡辦法,進得宮中,跪在聖上寢殿之外。
幾位太醫更在偏殿之中,竊竊私語,就連這說話聲,都帶着不一樣的凝重。
皇后雙手交握,垂在身前,眼眸低垂,視線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上,讓人看不出她在思量着什麼。
皇后所出的二皇子,此時也正跪在殿外。與其他皇子一道,等着拜別父皇。
太醫們推拒出一位德高望重的太醫,顫顫巍巍的上前對皇后娘娘道:“讓衆位皇子進殿吧……”
這就是沒希望了……
皇后神情一怔,不知是大悲,還是鬆了一口氣。
她端莊的臉,叫人看不透她的心。
“好,宣吧。”她聲音緩慢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