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等着看,馬車裡的郡王妃,作到現在,要如何收場?
“你上來,我告訴你。”馬車裡卻傳來不慌不忙的聲音。
這是平日裡那個郡王妃麼?好像是吧?又有些不像?
丫鬟僕婦們沒有分辨出聲音來。
但景珏卻立時就呆愣住了。
他也許記不清周靜姝的聲音,但這個聲音,他絕不會認錯!魂牽夢繞常在耳畔,他如何會忘呢?這是寧春草的聲音啊!
寧春草怎麼會在周靜姝的馬車裡?
景珏皺眉,提步而上,馬車一晃,他人已經進了車廂了。
誒?就這樣?沒有責罵,沒有質問?沒有打起來?
等着看熱鬧的丫鬟僕婦,不由有些失望。
“你們都退下!”馬車裡忽而傳來郡王爺的聲音,聲音威嚴,不容置疑。
這是要清場了,這下,沒有熱鬧可看了。
可今天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出乎意料了,莫非郡王爺又覺出郡王妃的好來了?這原本就是個熱鬧吧?
衆人不敢逗留,垂頭紛紛退去。
寧春草這纔跟着景珏,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周靜姝身邊那丫鬟,也被景珏提溜着,扔下了馬車。
“將她帶回去吧,週六小姐都做了什麼事,想來她也是知道的。”寧春草看了眼景珏,“剩下的事情,就是你們之間的事了,告辭。”
景珏伸手攔住她,“你去哪兒?”
“回去啊。”寧春草狐疑看他,“郡王爺還有事?”
景珏垂眸,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有些冷。
“那天晚上的事……”
“你要道歉麼?”寧春草忽而打斷他。
景珏聞言,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道歉?向誰?姜伯毅麼?他殺了我母親,我向他道歉?寧春草,你這心,已經偏到胳肢窩了吧?!”
寧春草搖了搖頭,“不是啊,難道你不該向睿王爺道歉麼?你知道他有多惦念你的母親,他受傷之時,一心求死,就是爲了擺脫這世上的一切,好去和你母親團聚。你知道,他同姜大哥共處一個屋檐下,還要相安無事,需要費多大的力氣來剋制?而他在這世間,唯一放不下,唯一疼愛的兒子,卻不能理解他,還要那般言語傷害他……你不該向他道歉麼?”
景珏聞言,眉頭蹙緊,倏爾別過臉去,“我又沒說錯什麼。”
“那你想看到什麼?看到睿王爺和姜大哥打得你死我活?看到睿王爺親手殺了姜大哥,讓凌煙閣完全落入姜維的手中?讓三皇子失去一個有用的助力,讓燕王一黨更容易得逞?”寧春草擡眼看着他,認真問道。
“他還沒那麼大用處。”景珏哼了一聲。
寧春草搖了搖頭,“這話,恐怕只有你一個人會這麼說。”
景珏面上不悅。
寧春草卻更接了一句,“且你說了,只怕自己也是不信的。”
“我……”
寧春草見他還要辯解,忽而仰臉衝他笑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是生氣,氣不過睿王爺,氣不過我,生氣我們瞞着你,生氣我們沒有和你站在同一立場上。”
景珏看着她明媚的笑顏,看着她明眸之中,自己清晰的倒影。一瞬間,他竟覺得,自己胸中好像敞亮了不少,似乎也沒有那麼生氣了。
是她的笑容,照亮了他的心?還是她的話,說中了他的心聲?
“並不是,我們都知道,十年前的事情給你帶來的傷害。可畢竟十年已經過去了,姜大哥有他生存立世的原則。他因爲自己誤殺了王妃,內心也飽受譴責十年了。這十年,他也並不好過。且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擺在我們面前,讓十年前的事情,再等上一等,迫在眉睫的問題先解決以後,再來清算舊賬,可好?”寧春草緩緩說道。
她的聲音,像是春風,柔柔的拂面而過,熨帖了人焦躁不耐的心。
景珏在她的視線中,微微垂頭,看着青石路上爬上的點點青苔。
“嗯。”他幾乎是微不可聞的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
但就是這麼輕輕的一哼,寧春草已經笑得很滿意了,“我知道,你是最言而有信之人,你答應了,日後便是再見他,也不會衝動。等如今宮中的事情徹底了結,你還想殺他,我絕不攔着你。”
景珏擡眼,震驚看着寧春草,“我要殺他,你不攔我?”
寧春草點點頭,“你要爲你的母親報仇,我爲什麼要攔着你?”
“你……”景珏定定看着她,你不是來勸我,放過姜伯毅的麼?不是來勸我,放下殺母之仇的麼?
寧春草卻只是仰臉,看着他,真誠的淺笑。
他伸手,忽而一把將寧春草攬進懷中,抱得緊緊的,好似生怕一鬆手,她就會從他眼前消失一般。
“謝謝你……”他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道。
謝謝你理解我,謝謝你和我站在一起,謝謝你能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來。爲了你這些話,我如今,絕不會再向他動手。因爲,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景珏抱着寧春草,下巴輕輕的摩挲着她的頭頂,儘管心中有千言萬語,他薄脣卻是抿在一起的,什麼都沒說。
他知道,即便不宣之於口,她也都能明白。
“我得回去了,等着我的馬車,接不到我,必然要慌。他們會以爲我遇到了什麼麻煩。”寧春草說道。
景珏又皺起眉頭,面上浮上陰鬱之色,“這還不算遇到麻煩麼?她竟敢如此算計你!”
寧春草齜了齜她潔白整齊的小牙,嘻嘻一笑,“算計我,看看到頭來,她算計的究竟是誰?”
見寧春草並沒有因爲這件事,而大受影響,反倒十分輕鬆愉快的模樣,景珏也不願多談及,當即親自送了她出府,尋到先前約定好,轉乘馬車的地方。
幸而那車伕,乃是睿王爺安排妥帖之人,雖焦急不已,卻仍舊等在原地。
寧春草告別景珏,轉乘馬車,輾轉之後,回到睿王府。
只是周靜姝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
她昏昏沉沉,只覺身下一陣刺痛,有熱乎乎的氣息撲在臉上,有人似乎在啃咬着她的耳垂,親吻着她的面頰。
可是好痛,好痛……她的身體好似被什麼刺穿撕裂一般痛。
這是怎麼了?她的眼皮爲何如此沉重,竟不能睜開來?
“竟是處呢……”
她聽到有男人的聲音在她耳畔驚歎。
什麼意思?
那男人的動作似乎多了幾分憐惜之意,手掌輕輕蓋在她胸前,安撫她胸膛猛烈驟然的起起伏伏。
一股股暖流在身體裡流淌涌動,周靜姝只覺那痛感好似都被減緩了,竟有些舒服,和隱隱約約的期待……
“唔……”她不滿的輕哼了一聲。
男人像是受到了鼓舞,暴風雨驟然來臨。
“啊啊啊——”一聲尖叫,劃破了二皇子府的上空。
牀上正在揮汗如雨的二皇子隨手抓了個玉枕朝門口砸過去,“滾——”
一聲暴喝,將門口,帶着人“貿然”闖入的二皇子妃,嚇了一跳。
這原本都是計劃好的事情,她算準時間,帶着人,突然闖入二皇子的臥房,發現寧春草和二皇子熱戰正酣……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一切都恰到好處的完美。
只剩下她“恰巧”撞破這一切了。
可這會兒,怎麼事情好像全變了?牀上那女子,真的是寧春草麼?
周靜姝被那淒厲的尖叫,嚇得渾身一個激靈,猛的睜開眼來。
渾身的痛楚乾渴,像是潮水一般,向她席捲過來。
男人吭哧吭哧的聲音,就在耳畔,耳鬢廝磨的溫度,幾乎將她灼燙。
“啊啊啊——”又是一聲嘹亮的尖叫。
不過這次,尖叫聲是從周靜姝口中發出的。
她的叫聲比二皇子妃更爲淒厲,更爲刺耳。
她身上的二皇子幾乎被這一聲尖叫嚇得當即就要就“繳械投降”。好在他畢竟閱人無數身經百戰,硬是撐住,直到百萬雄兵,破門而出。
釋放之後,二皇子趴在周靜姝身上,輕嘆一聲,“爺不會虧待你的。”
周靜姝卻眼眸怔怔,半晌沒能回過神來,她只覺深處一陣灼燙,那意味着什麼?撕裂疼痛的感覺,漸漸回來,意味着什麼?
她不想去想了,她甚至不想醒過來,還不如昏迷着,只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爲什麼?”周靜姝喃喃自語,“爲什麼是這個樣子?爲什麼?”
二皇子妃還站在門口,臉色煞白,不知所措。
玉枕落在她腳邊,磕掉了一個角,孤零零的躺着。
“怎麼還不滾?”二皇子瞪眼,向門口望去。
二皇子妃嘴脣動了動,“她是……”
“別說!”周靜姝連忙搖頭,目眥欲裂的吼道,“我是寧春草!我是寧春草!”
二皇子妃連連點頭,白着一張臉,踉踉蹌蹌的被身邊的丫鬟扶着,退出了屋子,“對對,你是寧春草……”
二皇子皺緊了眉頭,眼中隱約閃過狐疑的神色。
“你……”
周靜姝幾乎是沒過腦子,伸手啪的一聲,一耳光扇在二皇子的臉上,“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