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姜維的字跡沒錯。
姜伯毅將信箋遞給一旁的睿王爺。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是不是你害了她?”景珏冷聲問道。
姜伯毅嘴脣緊抿,心下難安。
他太瞭解姜維,也瞭解姜維那些手段。寧春草落到姜維手中,確實十分危險,也叫人心驚膽戰。
景珏冷哼一聲,提步就走。
姜伯毅立時握了握腰間佩劍,邁步跟在他後頭。
“不如多派些人同你們一道吧?”睿王爺從信箋中擡起頭來,問道。
“不必。”兩人異口同聲。
彼此對望一眼,又皆轉過臉去。
姜伯毅開口道:“姜維此人多疑狡詐,若是叫他發現我們帶了人,只怕他會對寧姑娘不利。”
“那你們兩人應邀而去,他定然早有準備,只怕是……會中了他的圈套啊?如何能救寧姑娘出來?”睿王皺眉擔心。
景珏哼了一聲,“要走快走,耽誤時間!到了在見機行事就是,總不至於兩個人對他一個,還叫他處處得逞的!”
說完,也不再理會睿王,大步而去。
姜伯毅拱手對銳王道:“王爺放心,我們會小心。”
說完,也飛快離開。
睿王微微點頭,“兩個對他一個?”他反覆唸叨着景珏臨走的一句話,不由微微點頭,這麼說來,在對付外人的時候,景珏還是不由自主的將姜伯毅當做了自己人了?
如此看來,如今這件事似乎只是件壞事,卻又帶來意料之外的好處呢……
城外十里杏子林。
密密匝匝的杏樹枝椏,掩映着陽光,叫樹林裡頭顯得十分陰翳。
陰翳中,更有詭異的寂靜。連聲蟲鳴鳥語都不聞。
旁處皆有一陣陣嘹亮的蟬聲不絕於耳,這杏子林裡,卻像是一隻蟬都沒有,靜的讓人心底發毛。
兩人將馬匹留在林自外頭,小心翼翼的踏入林中。
整個林子裡便只聽聞道兩人腳步落在枯枝敗葉,和草叢上的聲音。
“你發覺什麼沒有?”景珏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
姜伯毅微微點點頭,“是,四周瀰漫一種死氣……”
景珏深吸了一口氣,“他引我們前來,不是光是爲了除掉你吧?”
姜伯毅側臉,看了看景珏,輕笑一聲,“應該不是,若是爲了除掉我,沒必要叫你也一同來,倒是憑白給自己添個阻力。”
景珏冷哼一聲。
兩人半晌都沒有再開口。
周遭只是隱約有殺氣,可根本看不到埋伏的人藏身何處。
杏子林裡安靜的,像是除了他們兩個,根本沒有旁的活物。
就是這種感覺,才叫人沒着沒落的心裡發毛。
“若是,”景珏輕輕吐出一口氣來,聲音很低很低的說道,“若是有機會,你就帶着寧春草離開,我掩護你們。”
景珏說完,林子裡像是忽而明亮了幾分。
姜伯毅側過臉,詫異的看着他,“你說什麼?”
景珏有些羞惱,“你是聽不懂,還是沒聽到?”
自然不是,姜伯毅既聽清楚了,也聽懂了。景珏的意思是,倘若有危險,他留下來,叫自己帶着寧春草逃命。
“不是,只是沒想到。”姜伯毅說道。
景珏扯了扯嘴角,“這有什麼想不到……”
“你知道,十年前……”
“別說。”景珏立時打斷姜伯毅的話,“她告訴我了,十年前,是你。也說了,倘若事情了結後,我要殺你,她絕不攔着!”
姜伯毅垂頭笑了笑,笑容在這陰翳的樹林中,有些看不清。
“她還說了,這十年,你也並不好過。”景珏咬了咬牙,“天道自有懲罰!我答應她了,在事情了結之前,絕對不再提這件事,不會爲此事爲難於你。我會信守對她的承諾。”
姜伯毅看着景珏,沒有說話。
就算是答應了寧春草,不會爲難他,這和他願意留下來掩護相比,也相去甚遠吧。他分明在顧左右而言他。
十年前的事情,在此情此景下,被言論出來。
兩個人的關係非但沒有疏遠,反而好似莫名的就心意相通了。
“你答應我,會對她好。”景珏垂眸認真說道。
姜伯毅低頭輕笑一聲,“你覺得,我還能走進她的心裡麼……”
景珏聞言,微微一僵,轉過臉去看姜伯毅。
“待會兒,若是有機會,你帶春草離開,我掩護。”姜伯毅認真的說道,“她叫我姜大哥,卻叫你景珏,這就是區別。”
景珏面上有些怔怔的,好似一瞬間,他什麼都明白了,明白了他一直都隱隱約約知道,卻又總會去懷疑的東西。
可他又好似不明白,他和姜伯毅不是仇人麼?不是敵手麼?什麼時候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變得如此融洽了?
不過在這陰翳的杏子林裡頭,可是在不是想問題的好地方。
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笑聲由遠及近的傳來,好似杏子林的樹葉枝杈,都隨着這笑聲微微的震顫起來。
姜伯毅和景珏立時渾身戒備,背靠背,四下望去。
兩個人都是打小習武之人,他們都十分清楚,在作戰之時,自己的後背一定不能交給信不過之人,將自己的後背交給別人,就如同將命交給了別人一般。
可此時,他們竟意外的十分默契,又彼此信任。
連這份信任,都來得莫名其妙的。
隨着笑聲的靠近,杏子林裡更加陰沉,陰沉沉的像是夜色來臨,像是驟雨即降。
姜維一身白衣,手中持一把白色摺扇。
在一片陰沉沉中,顯得格外扎眼。
“就知道拿住寧春草是最有用的,一提她,你們肯定會來!”姜維摺扇半遮着臉,“什麼叫英雄難過美人關?就是說你們這種人!”
說完,又是一陣笑聲。
“姜維,少廢話,春草人呢?”景珏喝問道。
姜維搖了搖摺扇,“彆着急嘛,我許久都沒有見過我大哥了,今日好不容易藉着寧春草才見到,這還不得好好敘敘舊啊?”
姜伯毅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眼前的人是他一直當做弟弟護着,信任着的。可這個人,卻不聲不響的背叛了自己,勾結了外人,還陷害自己,奪取了他閣主的位置。
如此相見,應當分外生氣,分外眼紅纔對。
可他臉上卻什麼都看不出來,只有一片平靜,“我們之間不管有什麼仇怨,都和旁人沒有關係,不要牽涉無辜之人。你想殺我,想要閣主的位置,咱們兩個人,好好談。放了寧姑娘。”
姜維嘻嘻的笑,“那可不行!我可捨不得!我更捨不得殺哥哥你呀!哥哥你乃是咱們凌煙閣最厲害的殺手,當年接的第一宗活兒,就是行刺睿親王……哦,呵呵,雖然任務失敗了,但也殺了睿親王的愛妻,對睿親王造成了莫大的打擊。沒有當年的事兒,勾起先帝懷疑,陷害睿親王之舉,恐怕進行的也不會那麼順利。”
景珏面色很冷,但他並未衝動,他輕嗤一聲,“姜維,有些伎倆用一次就夠了,再用,就是傻了。你以爲如此,這就能激怒我,讓我和姜閣主翻臉麼?”
姜維皺了皺眉,“姜閣主”的稱呼,讓他臉色如天色一般陰翳了幾分。這個稱呼,這段時間,一直都是自己的。可爲什麼,當聽到景珏用這個稱呼對姜伯毅的時候,他會覺得更加順耳妥帖呢?
“呸,姜閣主?姜閣主在這兒站着呢!”姜維哼道,“他不過是個喪家之犬,如今尚有些用處,我才留着不殺,我故意留着他,又怎會去激怒你,叫你殺他?”
“姜維,你是爽快人,別兜圈子,如何你才肯交出寧姑娘?”姜伯毅沉聲說道。
姜維點點頭,“你的脾氣還是一點兒不變啊。”
景珏握着劍的手,因爲怒氣而微微震顫,他真恨不得立時上前去削了姜維,可想到寧春草還在他手中,又不得不忍耐着。
“想要寧春草好好的,那就替我做一件事。”姜維啪的合起摺扇,拿扇子敲着手心道,“去殺瞭如今監國的三皇子,用三皇子的命,換寧春草。”